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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幻祭——未央之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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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心泪成灰俱往矣
“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有任何表情的禀告。她想她已经不适合做杀手了,因为她开始动感情,她开始怀疑自己的任务该不该做,她开始有了杂念和停留下来的欲望了。
“十二‘惊月’铁骑全军覆没,而你却袖手旁观。现在却带来这样的一个活人,你却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帘幕后的黑影中传出一个男子的训斥声。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十二惊月铁骑是不会有事的?只要她在夜言拔剑的那一霎那同时拔剑,那么先倒下的一定只有夜言。可她永远不会对他拔剑,因为他,是她的夜言哥哥。
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初阳,她跪了下去,“连续任务失败,按照惊月的规矩,颜汐愿自废武功,从此退出惊月!”
如果不是以这样的身份,她在他的面前就可以光明磊落,不必遮遮掩掩。她还是那个汐儿,永远保持着五岁以前的灵魂。而不是双手沾满血腥的杀手。
“你这么想离开吗?就为了他!”帘幕后的男子愤怒的掀开帷幕,那张精美的面庞在微弱的阳光下苍白的没有颜色,手中的折扇亦快扭曲变形了。
“你……”楚颜汐惊讶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才回过神,“叩见皇上!”她不曾想过他会亲自来。此次前来景国,就是要暗杀梧国公主轩辕初阳,阻止景国和梧国结盟,以便澜国攻打景国计划的实现。现在的他应该在军中调兵遣将才对啊!
可他从未告诉过她,在他心中,有一样比天下和父仇还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她!
“你真的想要离开吗?”那样悲伤的、痛彻心扉的无奈。
“是!”简洁明了,坚定果敢,决绝毅然。
“那么,你走吧!你自由了!”有你陪伴的十五年,已经是上天给予的恩赐了,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给了我安慰和微笑,给了我温暖和遗忘,足够了……
那年,孤辰八岁,已经做了三年的澜国皇帝了。三年前,他的父亲洛鸣涧死在了征伐景国的途中,五岁的他就那样被牵上了朝堂,万人景仰,也从此把寂寞孤单深埋。
他从一出生就没有娘亲,唯一的记忆就是父亲带着他在一座草庐前看夕阳,一坐就是一整天。后来父亲带着他回到了澜国皇宫,父亲变得很忙,但是唯一不变的习惯就是在落日前带着他回到草庐,直到夜幕降临,风雨无阻。这就是他五岁前的生活。
他不知道父亲在等什么人?他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攻打景国?但他相信父亲。从他懂事起,他的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到景国去。他继承了父亲的遗愿。包括看落日。包括对景国的战争。
那天的夕阳似乎特别短,一下子火红的太阳就消失在他的眼前。他有些失望的推开了草庐的房门,却触到一道凌厉提防的目光。他们倔强的对视了很久。
“跟我走吧!”“嗯!”
就那样,两个寂寞的灵魂在黑暗和孤独中相濡以沫。她成为他唯一的陪伴,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她成为他的杀手,为他征服天下。
她不知道在她每次任务时,他都彻夜不眠,在佛堂为她抄诵经文;她不知道在他把父亲留下的“天劫”送给她的时,他祈祷并许诺她要一直平安……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成了他生命的阳光。或许她知道,但是因为她的心中不是他,所以宁可装作不知道。他一直这样自欺欺人着。
可这一次,她骗不了他,他也骗不了他自己,她是真的要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眼中流血,心泪成灰,却要微笑着说“祝你幸福”,多么讽刺的命运。
看着颜汐转身离去的背影,孤辰出奇的平静了。因为他是孤辰,所以他的心永远是一座孤城。或许父皇就是这个意思吧。所以,他一生也不会得到幸福。就那么短暂的一点,也是他从别人那偷来的安慰。
“把这封信送去客栈吧。”他这样吩咐着随从。信上只有一句话:要救轩辕初阳,清泠小筑见。就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让我证明给你看,这些年你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心中是否有你!他是不是值得你不顾一切!
孤辰眼角的余光扫过被封了穴道的初阳。“将此密旨送至军队大营!着手准备吧!”
八、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直坐在窗边守候的夜言焦急的张望着,希望可以看到初阳的身影。在他以为他拥有全世界的幸福时,她的离去让他让他陷入完全的绝望;在他完全绝望、放弃相信这个世界的的时候,她的泪水和悲凉目光又让他开始怀有希望,究竟要怎样才可以不悲伤……
或许,游戏人间也是上苍的一种乐趣,而我们只能渺小的付出一生供其玩赏罢了。
他等来了颜汐,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初阳的影子。日照和小蝶担忧的出去继续寻找,他的伤还未痊愈,更重要的是他不可以出现在阳光下,因为他的魂魄并不完整,他没有爱魄,所以他再也无法去爱……
在他绝望的跌入悬崖的那刻,他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他就对全世界都不再相信。父亲杀死了母亲,软禁了他,并对他动了杀机,他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娘亲;信任的哥哥答应帮助他离开,却只是为了取得他的首级;最爱的女子在即将成为他的新娘之前没有等他,留给他的就是一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一瞬,还有什么比心灵上的绝望来的还要么猛烈呢,排山倒海的仇恨和愤怒支撑着他奇迹般的活下来……
可是,现在,她的一滴眼泪还是融化了他所有的武装,杀人于无形之中,他无力抵抗,甚至是连反应和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或许,从始至终在他的心底都留下了希望的种子,所以即使他对日照用毒可也从未让他受过苦,如今见着她,终成燎原之势……
“夜言哥哥,不认得汐儿了吗?”颜汐独自与夜言在房中,她终于不再是以澜国杀手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她可以和过去断绝一切关联,只为在他身边。
“汐儿……”他呢喃着,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那个从他一出生就和他在一起的小宫女,陪着他四处淘气,陪着他淋雨罚跪,给他绣香包,为他做点心,每天陪他一起嬉戏玩闹……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现,恍若隔生……
“是我!夜言哥哥!”眼中噙着泪水已不能自控,看着他的眼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诉说她这十五年的血泪,诉说分别之后的万千……
突然一支暗器穿窗而入,夜言敏捷的接住,却发现那是一封信,拆开来一看,立刻冲出了房门,都没有顾得跟颜汐交代一声。
颜汐撇着那句话,不知所措。原来,她在你心中是那么重要!“原来是你”,如此而已。
阳光强烈的腐蚀着他的身体,似乎一定要把他灰飞烟灭才甘休作罢。他走的太急,连伞都没拿;也因为日照去寻找初阳,不在他身边。他依靠着深厚的内力艰难的向前行,不知不觉撞在了一个路人的身上。他不顾一切,跌跌撞撞的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清泠小筑。
朦胧中一把蓝色的油纸伞挡在他的头顶,为他遮住了那可恶的阳光。回眸,依旧是那冰冷凄绝的眼神,依旧是那雪白的裙衣。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了。
却在转身之际看到那个梦了千次的身影朝他走了。不顾一切的拔剑,把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爆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要……”日照居然挡在他的身前,“公子,如果你要杀他,先杀了我吧!”
“是吗?我一向是没有感情的!那么,结束吧!”冷漠的表情,冰冷的声音,不容置喙的霸气和威严。这就是他努力伪装的感情,其实是相当的不堪一击。
“让开!”这是他最后的忍让,举起长剑,蓄势待发。
日照丝毫无退避的意思,他的剑还是发出来了。在最后关键时刻,背后的人一把推到了日照,他的剑却也停留在了他的喉咙之上,那般的精准……
“言儿,好久不见!”那人淡淡的说道。
“很失望吗?”夜言冷笑一声,“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若儿很担心初阳,而且这次很可能关系到梧国和景国邦交和谐,也关系到……”不愧是景国太子,满口的仁义道德,为天下着想,骨子里却是个卑鄙无耻、残杀兄弟的小人。可谁又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的呢,人都是善于伪装的,我们根本看不清所有的迷雾。
“够了!”夜言怒吼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二皇子,我想你一定是误会太子了!”站在旁边一直没被他注意到的女子急忙解释到,“若儿知道,太子是好人,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若儿……”忽地想起当初初阳在景国的时候,那个贴身婢女,一直跟着他们跑,跟日照两个人为他们站岗放哨,替他们抄书墨字……
是她。当日在公主銮驾中的人是她易容的。原来如此。初阳不愿意下嫁,可是父命难违,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的逃婚。而她,自愿为她代嫁。因为她知道,在她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夜言,尽管她不记得。她希望他们可以幸福,所以她愿意放弃她自己的幸福。
“太子已经派出‘暗月’四处寻找,相信公主很快就可以找到!”若儿担忧的说。
“初阳……”夜言猛地醒悟过来,转身飞奔而去。原来,她竟然比报仇还要重要。
头顶上的那把伞从未离去。她已经彻彻底底的输了,那么就成全他,弥补那曾经的过错吧。无法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了,一切都错了。
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寂静的清泠小筑,只有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一个随从黯然的远眺。那孤寂苍凉的背影让夜言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初阳在哪?”夜言急切的问道。
“帮我攻下日怏城。城破之日,也就是你和轩辕初阳相见之时!”轻巧的收起折扇,翩然转身。霎那间定格在那里,那样相似的眼神……
“你,究竟是什么人?”疑惑惊讶半晌之后,夜言终于问道。
“洛孤辰!”简短的回答,那样震撼人心。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白衣的残雪悄然间留下了泪滴,那般的不经意。
颜汐,他真的不爱你,从来都不。孤辰在心中这样嘶哑着。他已经放她走了,那么他该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他该实现父皇的遗愿,他该走上未央之巅去解释那个声音和那些残缺的梦……他是孤城 ,永远都是……
当残雪和夜言返回到客栈的时候,夜色已经开始笼罩,泛白的天空淡淡流露着各色的表情。所有的人都还在等待着,日照、颜汐、小蝶,包括若儿和景国太子景夜悟。
“怎么样?公主呢?”若儿和小蝶一见到夜言就发问了。
夜言不置一词,却转过身对景夜悟说,让我见见他,你们都还欠我很多解释。
“好!”夜悟欣喜的答道。心照不宣的明白他。他终于肯听他的解释。五年前的一切都在心底里沉淀,他一直再给他解释,只是寻不到它的踪影。而如今,他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
颜汐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才发现她之于他不过是曾经的主子和奴婢的关系。这十五年来,她一直在假想着他们之间有着那么一段感情,她努力的拒绝着孤辰的温暖,用力怀想着那些不曾存在的遗憾。她在心底嘲讽自己的无知和痴傻。
夜言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宁静安详的时空孕育着怎样的风暴,明天的朝阳,是否还如此的灿烂?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痛彻心扉的来袭。
那日是他十五岁的生日。他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儒雅公子了。
前一夜,他带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在未央之巅许诺生生世世的爱恋;前一日,娘亲拿出最珍贵的宝剑教他了最后的剑法;前一日,父皇答应了他迎娶初阳的要求并决定立他为太子;前一日,他和他唯一的哥哥畅饮开怀,兴尽而归……
那都只是前一夜,而不是那一天。生命之中无可跳过的那一天。
一大早去娘亲的寝宫请安,却发现娘亲再也不答应。宫人说,皇上昨夜突下密旨要处死皇后娘娘,赐绝魂散。他触摸到娘亲冰凉的手指,还来不及反应,凝固的笑容已变成悲伤的曲调,吹不出那样的情绪。
而后,他被禁军强行带回未央宫,软禁其中,皇帝说待查明真相后立即处斩。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娘亲是如何被装殓,他还没有为她吹奏她喜欢的曲子,他还没有……他什么都不能做,就这样被人支配着自己的以后……
他知道,初阳在今日会被梧国使臣带回去,他们约好在宫门口不见不散。而今,被软禁的他,什么都不能做。他也知道,梧国使臣傍晚才会出发。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他。
他终于等来了他,他唯一的哥哥景夜悟,在暝色渐浓的时刻。他为他乔装打扮,然后悄悄的带着他离开了未央宫。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赴宫门口寻找初阳。尽管那样容易暴露身份,他还是冒着丧命的危险去了。
他等到的只有那一纸书信。她根本没有等他。一刻也没有。她迫不及待的离开了他。
哥哥夜悟催促他赶紧离开皇宫。只有他们两个人。夜悟驾着马车一直把他送到景山脚下,希望他可以去梧国或是悱国避避,等父皇气消了再回来。他相信了他。
在他离开马车的半个时辰之后,大批黑衣杀手把他包围了,“大皇子有令,格杀勿论!”这是他们唯一的一句话。十五岁的他凭借从小学习的武功艰难的战斗着。杀手的剑上,居然都粹着剧毒。他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是非死不可。
一路跌跌撞撞,伤痕累累。黑色的鲜血将他的白袍浸润。他还是不屈不挠的战斗着。最爱他的人和他最爱的人在同一时刻离开了他,他们都曾对他许诺过永远;最信任的哥哥原来从始至终都在设计陷害他;最疼爱他的父皇下杀死了娘亲,然后还下令要处死他……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前一夜的幸福在那一刻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和仇恨,为什么……他不明白,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了。退到断崖上的时候,他已经身中数剑,血流不止,并且毒已经侵入骨髓了,死亡是那样的逼近,脑中浮现出父皇、娘亲、初阳和哥哥那温柔和善、微笑抚慰的面庞,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值得相信的……
纵身一跃,他以为他可以结束一切,包括那些仇恨和未知的答案;而如今才发现,他只不过是开始了另一个难以言说的故事。从来没有终结,包括死亡。
“夜言!”残雪在窗外倒挂着。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他,从前,她只是固执的叫他“寒枫”,是她认定的“景寒枫”。
她的声音惊扰了他,“残雪,我,还有的选择吗?”隔着窗户他们这样的交谈着。
总会有选择的,不是吗?就像你当初选择活下来一样。如果人生没了选择,那么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既然选择了,就去承担那一切的后果。当初,我不是也选择了么。现在,即使证明我错了,我也需要勇气陪你们走完一切。
残雪没有回答。窗内窗外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偶尔几声夜鸦掠过发出低沉的气息。
“如果可以,一切的罪孽,由我承担吧!这是我种的因,如今由我来结果!”
“初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从来都不会!”
他们各自带着自己的思绪相守着。知道彼此都在,可以感知那一份熟悉的味道。但是,他们却思念着不同的人,回忆着不同的回忆。
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此。还有什么比不爱更有力量呢。
人是无罪的,但也是无能的,主宰世界和生活的是冥冥之中不可知的命运。
十、 长剑啸天斩泪漫
景国宫殿。朝堂之上。已过不惑之年的景国皇帝正襟危坐着。等了五年,悔了五年;怨了五年,盼了五年。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一袭白衣的夜言和残雪跟随着太子夜悟缓缓地踱进,他和龙椅上的他互相盯着一动不动,直到夜言站到离他最近的殿下。
“你,终于,回来了!”他先开口道,掩饰不住的欣喜和愧疚在心中蔓延。要怎么跟他解释五年前的一切,甚至是二十年的一切。他的妒忌,他对她娘亲的喜欢,还是他那无法放弃的占有欲……一切的解释都挽回不了生命的代价,有些错一旦犯下就无法弥补……
稍稍的寂静,天地缄默,让时光缠绵。
“是!我,回来了。来,向你,取回,一切!”
一字一顿的伴随着这些话而出的是天问剑喑哑的鸣啸,“结束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也是在同一瞬间,残雪跃身而起,急速的抢下夜言手中的天问,轻巧的飘忽到龙椅前,天问下滴出了殷红的血液,流淌在整个殿堂。
“父皇……”
“皇上……”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禁军冲了进来,杀气腾腾。他们早料到会是这样。
任务结束了。杀死景国皇帝,制造景国内乱。此刻,澜国的铁骑已经快要兵临城下了吧。初阳,你很快就可以平安了。
“全部……退下……”受伤的皇帝挣扎着看着愣下殿下的夜言。居然微笑着说:“言儿,恭喜你,你终于为你娘亲报仇了!”
所有的人都呆在了原地。静静的聆听着这个伟大帝王的最后话语。
夜言怔怔的看着他,没有言语。为什么没有快感?那些恨为什么如此脆弱?
“当年,是朕误会了若瞳,是朕的妒忌和猜疑、愤怒和欲望杀死了她。怎么可能呢,你是在她回来三年后才出生的啊,朕真傻,居然傻到会相信那样的慌言……”他断断续续的自语道,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夜言。
血,鲜红的色,在整个朝堂之上分外的耀眼。流过雕栏玉砌的台阶,渗透琉璃翡翠的鼎饰,一直到夜言的脚下……
紧蹙的呼吸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父皇!”太子夜悟奔到他的身边悲痛的抱着他。
“朕决意……将皇位传于二皇子……景夜言!”艰难的吐出这一行字。
群臣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夜言更是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即将身亡的父亲和手握天问的残雪。难道,又错了吗?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下来的人,是夜悟。
那一刻,他的父皇渐渐的闭上了眼,模糊中听到几个词,“佛堂……札记……妹妹……汐儿……”申起的手臂慢慢的无力垂下,他真的好希望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抱他……
“父皇……”那两个字,阔别了五年的两个字,在喉咙里燥热的太久了。
奔到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来。五年来,他第一次流泪了……
剑,从残雪手中滑落。对不起,可是至少,不是你杀了他,你尽管恨我吧……
痛苦不堪的夜言发疯似的拾起地上的天问奔向了宫内。弑父的大罪,必遭天谴……泪滴和着血滴,鸣奏出最痛彻心扉的乐曲,让他永生不忘……
老皇帝驾突然被刺杀,新皇帝却不是曾经的太子。登上皇位的发了疯,刺客却冠冕堂皇的出入皇宫……
整个景国上下一片混乱,人心惶惶。
澜国大军已经包围了日怏城。这是刚刚得到的战报。夜悟无奈的看向城楼下黑压压的铁骑。去梧国搬救兵的使臣已经出发了。以景国内部的力量,最多可苦守三日。三日之内,救兵不到,景国必亡。
“喝再多的酒又能怎么样!你清醒点!澜国兵临城下,你现在是景国的皇帝,你的责任就是守护你的国家,保护你的子民!你什么时候变成懦夫的!”夜悟愤怒的抓着醉醺醺的夜言的胸口,恶狠狠地说道。
他的身边站着所有关心他的人。残雪、日照、颜汐、若儿、小蝶……
夜言只是咿咿呀呀的拿着酒坛不停的喝酒,完全不予理睬。
“你不是要解释吗?我给你解释,我给你……”夜悟一桶凉水从夜言的头顶浇下,他拖着半醒的夜言往内宫深处走去。而他们只能是迷惑的其后……
那是一座隐蔽的佛堂。古朴简陋。在宫中隐藏的极好。佛堂内一片干净整洁。只有各种各样的架子整齐的排列着。有一个古案,上面摆满了经书,全部都是手抄的。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夜言把架子上的经卷用力推倒在地上。经卷和经牌全部散开来,上面只有两个名字,楚若瞳,景夜言。一个是他娘亲,一个是他。
“当年父皇确实误会了你娘亲,但相信那绝不是他的本意!这五年来,他每日来这里为你们祈佛抄经,他的心没有一刻安宁过。我只是远远的偷看着他,就可以感觉到他的伤心。只有在这里,他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皇后的死去,你的,离去,最痛苦的莫过于他,他自责怨恨着自己,在后悔与煎熬中彻夜难眠。可是他是一国之君,他必须在所有人面前假装笑脸。你可以想象那种痛苦和无奈吗?他已经受到了比死亡更严厉的惩罚!”夜悟出离了愤怒。对于夜言对父皇拔剑一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是我杀了你父亲!如果要报仇的话,冲我来!”残雪淡漠的说道。
“为什么背叛我?我那么信任你!”夜言不管残雪的话,“你明明答应放我离开,为什么出尔反尔,带着大批杀手置指我于死地?为什么要格杀勿论?在我身中数剑、毒入骨髓、跳下悬崖的时候,我一直不明白,我是言儿啊,是你们的言儿啊……”
“什么杀手?这五年,我派‘暗月’四处打听都没有你的消息……”
“为什么‘暗月’追杀初阳?”在夜悟还没解释完的时候夜言粗暴的打断了他,“你的‘暗月’已经全部死在天问下了,当年的黑衣杀手也是他们吧!”冷笑着倒在地上……
“‘暗月’怎么会追杀初阳?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夜悟糊涂了,看来误会很深。
一声口哨,四面涌出十二个黑衣人,“这就是‘暗月铁骑’啊!我从来没有对你动过杀机,对于皇位,我一向不感兴趣。你还不了解吗?”
那样真诚的眼神。他是了解他的,可是却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所有的理性,理所当然的把一切的罪名加载在了他的头上,可事实呢?手足之前在皇权面前,可以接受多大的考验呢?夜悟做到了。
夜言突然间明白了一切。追杀他的黑衣人应该就是要离间他们兄弟之情的;而追杀初阳的,应该是澜国的“惊月”铁骑,因为洛孤辰的野心。
从地上踉跄的站起来,由于宿醉未醒,一个趔趄又摔下去,同时打翻了身后的古案。一只精美的檀木匣子滚了下来。
佛堂……札记……妹妹……汐儿……
突然忆起了父皇临死前的断语,他要给的解释在佛堂的札记中……
失魂落魄的夜言慌乱的打开匣子,厚厚的一踏纸卷,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迹……
原来,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原来,他们之间是这样的纠缠。从上一辈开始就写下了这样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