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之源》野草奔月

3、邂逅

　　一出刑侦楼，祁笠劲力挣脱何酝，但何酝的手纹丝不动反而愈加发紧。
　　祁笠停下动作，心中不由得响起一个声音：何酝，好久不见。他垂眸望着地面，两个黑影平行躺在沥青石地面上。过了六十秒，他的咽喉滚动了一下，“采集证据的用具在学校实验室。”

　　何酝一怔，须臾，松开了手腕。

　　祁笠绕过何酝走向车子之际，何酝迅疾移动脚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祁笠绷着神经，手心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何酝微低下颌凝视着祁笠，“不和我叙叙旧吗。”他压抑着内心的躁动，遏制着不可言述的念头。
　　阳光洒在何酝脸上，将藏在何酝眼底里的那股沉郁又极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眼色给拨了出来。

　　整个刑侦支队安静了……

　　祁笠的肩膀微微上耸，他的肌肤本就冷白，这时指关节紧缩使得皮肤更白了些，指尖不停地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祁笠抬头看着何酝终是说出了口，“别做无用的事。”欲要动身再次绕过他。

　　何酝不依不饶地挡在祁笠身前，目光罩住了祁笠——若此时有一支利箭射向祁笠也将是无懈可击、徒劳无功，“无用的事吗。”

　　祁笠躲开何酝的目光，他的眼睑微微下垂遮住了部分瞳孔，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干燥的唇瓣间几乎渗出青丝；周边气流似停滞了，没了陌生人的哭闹声、争吵声，也没了警笛声；放眼望去，院内竟无一辆警车了。
　　祁笠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久久未曾出声，地面上映着的影子已然偏移了一个弧度；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吞咽声，祁笠听到一声“好。”

　　嘀——
　　紧接着电话铃声响起，何酝一手从衣兜掏出手机，接通了来电，随即脚步声越来越远。

　　“好？”祁笠望着何酝的背影，愣了会神儿。他回到车上，背靠座椅，合上了眼眸。车内散着一股淡淡的青草清香，沁人心脾；他动了一下身子，瞥见副驾驶座位上的一个手提箱——里面放着收集标本的工具，祁笠直接懵怔了。

　　彭副队带着祁笠去了万稳的公寓，随行的法医协助祁笠收集了几根发丝还有指纹，又去了万稳郊区的别墅。
　　车子停在大门外面的道路上，站在距离高大的赤黑铁艺大门一丈远处；法医抬头望着前方欧式建筑，满眼发光，用胳膊肘戳了一下旁边的彭副，“彭副队有没有想法？”
　　“什么想法。”彭副队说。
　　“高级别墅，没想法？”法医质疑地问道。
　　“买又买不起，想它干吗。干活喽！”彭副队给了她一个白眼，伸手推开铁艺大门走了进去。

　　“痕检员在这栋别墅里并没有发现可用的痕迹，铁艺大门、院子，还有那边的游泳池。”彭副队指了指前方。
　　“还有这里的植被也都正常，没有血渍，也没有划痕，监控视频也是正常。这栋别墅和刚才公寓处的情况一样，什么痕迹也没有。”
　　彭副队摘下白色手套，摸了摸头，“许某说，他没来过这栋别墅。据我们之前的调查，有保姆定时来清洁工作，监控显示许某确实未曾出现过。”

　　“保姆呢。”祁笠问。

　　彭副队说：“保姆正常，已经排除了嫌疑。”

　　“万稳对保姆挺好的，淘汰的一些衣服、包包之类的生活用品直接送给了保姆。保姆还替万稳心疼，明明就是新品，没有用过就淘汰，真的太浪费太不心疼自己的钱了。”女法医说。

　　祁笠环顾四周，家具和装饰品摆放整齐划一，祁笠心想它们的主人对生活品质有极高的要求。
　　宽敞的客厅里，一套真皮沙发围成了一个弧形，地面铺着白色羊毛地毯，地毯的花纹与沙发的设计也相得益彰。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不再锃亮而是沾了些许微尘，上面摆放着一套精美又透着光泽的茶具，还有一个插满花束的花瓶——枝叶缺水下垂，叶边泛起枯黄，花瓣散落在瓶底周边。

　　祁笠在二楼转了一圈，家具、抽屉、柜子都没有异常的痕迹。
　　“车库呢。”祁笠问。
　　“车库也正常。”彭副队说。
　　“去车库。”祁笠说。

　　祁笠绕着车子转了一圈，淅淅点点的尘土覆盖着光滑如镜的车身，没有一丝划痕也没有氧化痕迹。车窗玻璃透明清澈，看不到任何污渍也没有指纹。
　　车毂的银色金属透着光泽，光芒冷冽。轮胎的纹路清晰可见。四个车轮的胎纹没有粘上肉眼可见的土壤、石粒，也没有其他杂物。

　　“女人的第一直觉告诉我，万稳是位非常讲究生活、特别爱干净的人；四个车轮的胎纹竟然没有夹杂异物；想起我的车，瞬间有点心疼。”法医说。
　　“就你那辆粉色迷你剁|椒鱼头？”彭副队笑着说。
　　“去去去！什么剁椒鱼头，那是我的爱车，多亏了他，每天上班再也不怕迟到了，去现场也贼快再也没怕过交通堵塞。”法医给彭副队还了一个白眼。
　　突然，车库里响起一道轻微的扑哧声。
　　“祁教授，你这不是很爱笑吗。”女法医说着，视线却在车轮上游离，“唉！等会儿回去，我一定要给车子好好洗洗，也让它干干净净的。”
　　“你那车子确实该洗了，是真脏。”彭副队笑着说。

　　祁笠打开车门，迎来一股清新又带有一丝花香的气息，“姚法医，过来闻闻车内。”
　　“哇，好闻，好闻。”姚法医嗅着鼻子。
　　“什么味道。”祁笠问。
　　“香水的味道。”姚法医又仔细吸了吸鼻子，“不对，空气清香剂的味道。”
　　“是桂花香。”祁笠说。
　　“没闻出来。”彭副队探长了脖颈在车内不停地嗅来嗅去，最后耸着双肩又双手一摊，眼睛里透着一股清澈，“还是没闻出来桂花香。”

　　“嘿！彭副队，你不是警犬。”姚法医提醒了一下。

　　“诶？你闻到桂花香了？”彭副队问道。

　　“闻到了。”姚法医说。

　　“警犬。”彭副队轻声嘀咕。

　　姚法医捏着小刷子猛地怼向彭副队鼻孔，微眯眼睛，“彭副队，用不用我帮帮你，咱疏通疏通……”

　　高档的皮质包裹着座椅，表面光滑柔亮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磨痕，仿佛从来没有人坐过一般。
　　座椅缝隙中没有灰尘，线条缝隙处也是一尘不染，祁笠深呼一口气，在车内前挡风玻璃底处搜集了少许微尘。又在车身车窗处采集了一些微尘，将收集的证据放在工具箱。提着工具箱来到前庭的院子里，一阵秋风徐徐而来，祁笠站在风中摘下口罩，“桂花香。”
　　环顾四周，望向铁丝栅栏围墙外，橙红色的桂花密密麻麻地点缀在绿叶之间，秋风拂过，桂花树轻轻摇曳将浓郁的芬香散向空中。

　　祁笠心想：这是在普海市第一次见到橙红色的桂花树。他又想起大学时，因为第一次见到橙红色的桂花，情绪高涨脚下台阶没踩稳，一下子从台阶上面滚了下去，想着想着不禁笑了一下。
　　“普海很少遇到橙红色的桂花树。”祁笠说。
　　“对，一般都是白色的桂花树。”姚法医说。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祁笠启动车子原路返回，别墅群附近橙红色桂花树随处可见，越驶出别墅群橙红色的桂花树越少，主干道路上断崖式不见橙红色桂花树，取而代之的是白色桂花树。
　　但白色桂花的香气不知是因车速过快导致气流速度变大的缘故还是怎么的，明显逊于别墅附近橙红色桂花群所弥漫出来的香气。

　　突然，祁笠的车子停了下来，他下了车，站在柏油路旁边的桂花树下，微扬下颌，凝神去捕捉桂花的香气，“对，白色桂花确实不如橙红色桂花的香气浓。”
　　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车尾几丈远处，仔细去嗅空中散发而出的桂花香，又去眺望整条柏油路，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
　　片刻后，他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辆红色跑车从远处飞驰而来，离他越来越近，车速越来越慢；驾驶座位上的女子将车窗降到最低处，大片气流裹着桂花香飘进车内，女子深吸一口气，疲倦的脸色顿时消失无影——她的脸上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容，脸颊也红润发光。

　　“祁教授！”姚法医从车子前方奔了过来。
　　原来是彭副队透过车镜看到了祁笠，见祁笠好久没有动身离去的意思便让姚法医下车问问情况。

　　“祁教授有重大发现？”姚法医问道。

　　“你们确定万稳当天下班后直接回了这里吗？”祁教授问。

　　“确定，监控显示万稳穿着运动服离开了别墅，她有晚上睡觉前外出运动的习惯。”姚法医望着祁笠，“祁教授，何队已经控制住了嫌疑人，我们快点去。”

　　祁教授应了一声。他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极其强烈，促使着他必须马上见到嫌疑人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