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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边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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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霁似有所感,转头和咪呜嗷呜的小黑对上视线。
自从四殿也变做猫日日跟在小黑身边,小黑便失去了第一时间围观许明霁和王玚卿卿我我的机会。小黑一扒着窗台,就会被四殿叼着后颈拖走。
莫要妄自插手他人因果。
“哦?如此说来,是阿明先钟情于我。”王玚稍稍挪动身子,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许明霁身上。
自幼习武,纵马舞枪,王玚还是头一回在马背上如此闲适。
许明霁哼哼,长臂搂住王玚腰身。
“是啊,一见钟情。可玚儿在林中初见我时,也并非心如止水吧,眼都要看直了,分明见色起意。”
王玚想起许明霁那时生怕自己不绑他回家的模样,甚觉可爱,他有意逗弄许明霁。
“我应当没记错,先出现的另有其人。”
“……玚儿后悔了。”许明霁拉直缰绳,马儿停下脚步,月光下他的表情格外委屈,落在王玚眼里好不可怜。
“好心肝,可别落泪湿了衣襟。”
王玚脸上的笑意过于明媚,许明霁才拉下的嘴角不受控制,迅速上扬。
寻一处较为空旷的林间高低,一行人扎营歇息两个时辰,便接续奔赴西都。黄土渐渐占据视野,沿途满是碎石与枯草。
官道上时不时能遇见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将军死了,西都的半边天便塌了。
谁也不敢保证纳喇会不会突袭,树挪死人挪活,南边有亲友可投奔的,尚且年轻力壮能闯荡的,都走了。
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孩童,背上背着更小的妹妹,望着许明霁一行人,他想乞些吃食,这群官爷打扮的人要是心软,他能近身跪谢或许还有机会顺走些什么。
乱世之下,连偷东西的机会都不多得。
妹妹的布鞋早磨破了底,露在外面的脚趾冻得通红,孩童在心里祈祷,让他得手吧。
“大人们可是要往西都去?那处凶险得很。蛮族虽退了,可西都十室九空,听闻军中过冬的柴薪都是拆了空屋才勉强凑齐。”
许明霁从自己的口粮里匀了一个面饼,交给五甲递给孩童,王玚不让他靠近流民。
“你还知道些什么?”
孩童暗忖官爷就是心眼子多,脸上却是谄媚。他掰了一半饼子给妹妹,妹妹狼吞虎咽,好甜好软,她还想吃。
“大人想听些什么?我走过百里路,听的消息可多了。”
“将军。”
“听闻是蛮夷用了毒。将军去增援久未突围的长子,他凯旋时甲胄上满是划痕,可脸上并不见倦色,再闻消息已是王家彻夜灯火通明,西都能喊去的医师大夫都去了,将军终是没等到天明,唉——将军若在,或许大家就不用背井离乡了——”
王玚闻言,指尖微微攥紧了缰绳,指节泛白。
“将军至死未退,小的没齿难忘。”孩童擅长察言观色,这些官爷听了将军之事神色无不动容,他便开始夸赞起来。
许明霁手挤进王玚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走吧,不日叫蛮夷血债血偿。”许明霁眺望远山的狼烟,他甚至不知当初闪回时,王玚是坚持了多久才倒在战场上。
或许是以年计,也或许是以月计,但不管倒计时还剩多久,许明霁会一直陪在王玚身边。将来的年迈寿终正寝时,他们便是过了两辈子的恋人,许明霁苦中作乐如是想。
一个老妇人坐在不远处,手里一遍遍地用袖子给孩子擦脸。随行的沈晗姝勒马驻足,她说自己吃得不多,还能多分出去两个饼子。
却见老妇人抬起头,浑浊的眼里没有泪,她推拒沈晗姝,哑声道:“夫人自己留着吧,娃吃不下了。”
她怀中的孩子,了无生息。
夕阳渐渐沉落,残阳泼洒,将满地黄沙染成暗沉的赭色。
将军府邸,大门还挂着素缟。
“晗姝!胡闹,你怎么能来!我们的岁淮……”
王珀巡完城墙便早早归家候着王玚,他知劝不动弟弟,他亦知自父亲身故,自己的状态并不佳。营中有王玚,他冲锋指挥也能心安些。
可是沈晗姝怎么能来,他的妻儿怎能来趟泥潭。
“嘘——”沈晗姝利落下马,抱住夫君,“岁淮有府中心腹和苏宜妹妹照看,定能无恙。我与你,只能死别,绝不生离。”
王珀将沈晗姝紧紧拥进怀中,仿佛要揉进自己骨肉里。他喉间发紧,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可累了?”王珀平复呼吸,朝王玚扬扬下巴。
“还行。”
“恕我失仪,这位便是许公子?《俏书生》倒是没夸大笔墨。”
许明霁扶着王玚下马,闻言抬眸一笑,清朗如竹,半点不自谦,“怕是白纸黑字,不如我眉眼风情半分。”
“哈哈哈哈哈哈哈——倒是个不扭捏的!”王珀见自己妻子对许明霁亦有亲近之意,便知此人品行不坏。至于姻缘之事,就由娘亲来把关便是。
“快快请进!好酒好菜静候诸位!”
进门前许明霁还和王玚咬耳朵。
“我这样见令堂可以吗?要不要梳洗一番?这可是未来的岳母大人。”
“阿明不必忧心,你未来婆家都是好相与的。”
在用膳前,王玚跟随母亲和大哥去到父亲灵位前,庄重叩拜,这城与这国,他和大哥一起守。
苏凌递给王玚点燃的香烟,又去把灵位擦拭得一尘不染,她柔声道:“玚儿来了,京中的粮草也快到了,还有镖局不日也携食粮至。你不必挂心,这仗,会胜。”
“定血刃蛮夷,告慰父亲。”
王玚缓缓站起,目光如炬,满腔愤恨。
苏凌脸上神色宽慰,她上前抱抱许久未见的小儿子,“小阿一,连日奔波你人都憔悴了,好在似长了几两肉,也还算健朗。”
“多亏阿明,时时细心照料。”王玚揉揉鼻子,他还是第一次在爹娘面前说起心上人,“可要喊他进来,见见爹娘。娘亲,你可不能吓唬阿明。”
“这就护起来了?臭小子!要是沾染上京中亵玩娈童的陋习,看我不抽死你!”
“阿明不是那些个腌瓒的,他哪里都好,娘亲见了便知。”
就跪拜敬香这会子时间,许明霁已经迅速洗了把脸,重新束发,末了还拉着五甲五乙和乐安李老等人,几次三番确认苏凌的偏好,见未来婆婆有何礼仪,要注重些什么,先右脚进门还是左脚进门妥当……
“你若真心待我儿,便是翻着跟头进门,我都认你这个媳…咳咳,契儿子。”
“真心天地可见!若有半分虚情假意,天打五雷……”
许明霁即刻朗声道,再狠毒的誓言他都能脱口而出。可惜王玚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跨步上前,捂住许明霁口无遮拦的嘴。
“我知,足以。”
看来见家长这关是过了,许明霁喜笑颜开,趁势努嘴亲了亲王玚掌心,比偷腥的猫还要得意。他们是准夫夫了,要是能让婆婆和自己爸妈也见见面,就更好了。许明霁想自己爸妈也会把王玚当亲儿子般对待的。
王玚被许明霁猝不及防的亲昵弄得耳根泛红,悄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握紧了拳,摩挲自己手心。
苏凌在旁见两个孩子这般模样,眉宇间也透着些喜气。
月朗星稀,连日笼罩在西都的阴霾似是散了些。
“好了,都进屋说话吧,外头风大。”
风卷着沙尘掠过,马蹄声如闷雷般逼近。纳喇首领数着日子,今夜便是与谢家约定的吉日,牺牲阿娜日换来的吉日。
“敌袭——!”
守军的嘶吼声刺破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