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gl》平末尾蓝

8、曾经沧海难为水

　　剪完了头发，苏小墨和林秀茗在大街上吹西北风。“喂，身上有钱不？”苏小墨扯了扯林秀茗，“还有十块钱。干吗？”，“够了，我们去拍大头贴吧。”

　　“什么，就你现在这傻样？！”林秀茗毫不客气的打击她，“不行吗，我乐意。”苏小墨自暴自弃。刚才剪了个中规中矩的学生头，说不上哪里不好，但就是瞧着别扭。

　　“好吧。”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那她林秀茗舍命陪君子一回又如何？两人又奔向隔着两条街的快相店。

　　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背景布中，林秀茗问她哪块布当背景好看，苏小墨直接说黑色，林秀茗惊呼道：“你不是吧？剪了个那么难看的头，又选块黑布，你真把自己当恐怖片那厉鬼现形了。”，“你想死是吧？我现在就灭了你。”苏小墨去掐她的脖子，两人笑骂一阵，她的心情也渐渐升温。

　　苏小墨照相从来不上镜，好在大头贴可以不断NG，所以这是唯一一种她可以接受的照相方式。林秀茗忙着在镜头前摆pose，早就忘记是谁要来拍照，苏小墨出声提醒她：“一边靠去，主角在这呢。”，“我先照两张。”，“不行。”苏小墨冷着脸拒绝。

　　林秀茗不依不饶；“你说你今天怎么了，从理发店出来就是一副别人欠你八百块钱的样子，我最近没欠你钱啊。”，就连林秀茗那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到苏小墨不对劲。“不是你欠我，是那个发型师，居然帮我剪了个那么难看的头，我以后再也不去那家店了！”无辜的发型师给苏小墨背了黑锅，懵然不知。

　　在镜头前，苏小墨面无表情地按下拍照键，十六岁的青春在此定格。留不住的华年是泛黄照片后埋葬的痛楚。夜深人静的时候，苏小墨会一遍一遍的看，看那个照片上的女孩从青涩到成熟，稚气的脸庞慢慢转变为精致的轮廓，成长这个漫长的过程承载着太多难以言喻的伤痛。

　　照完相，也到了华灯初上的时间，苏小墨踩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短发造型理所当然的把老爸老妈吓了一跳，苏天青小心翼翼地问：“墨墨，你和秀茗又上哪玩去了？”苏小墨漫不经心地答道：“没上哪。爸、妈我先回房了。”

　　门准备关上时，李玉屏才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你吃过饭没有，墨墨？”，“吃过了，妈。”苏小墨模糊的声音从门背传来。咔的一声关上门，她背靠门沿缓缓滑落在地，房里没有开灯，一丝微弱的光华从窗帘的缝隙里探了出来，那是清冷的月。今夜又是满月，她就这样在月华也拂照不到的黑暗里静静坐了很久。

　　黑色的星期一，以苏小墨的惰性她往往会赖床，闹钟怎么响她都没有反应，反而把苏天青两夫妇吵起来了，李玉屏微怒的责怪她：“墨墨，你都这么大了，起床还老要人叫。”，“对不起，妈妈，”苏小墨垂着头道歉，“我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操心。”听到这句话，两夫妇觉得自己的女儿忽然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也许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承诺，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小墨没有迟到过。

　　迈出家门，依然是凛冽的寒风，只有家里才是真正的温巢吧，裹紧身上的大衣，苏小墨与往常一样飞驰在去学校的路上。在拐上通往学校的十字路口时，遇上了她意想不到的人——白芷源。

　　怎么总是那么巧？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命运往往就是这样不可琢磨。

　　平时的这个时候白芷源应该早就在学校了，今天她居然会这么晚。苏小墨别过眼，想当做视而不见，白芷源却发现了她，加速骑到她身边。

　　刚开始白芷源还不敢确定那个穿着樱桃红大衣的女孩是不是苏小墨。等她靠近一看，那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和温润晶莹的双眸时，她就知道是她。有谁能像苏小墨一样在寒冷的冬季还能带给人春风拂面的暖意，只是今天的她换了个发型。

　　短发，显得她本就白皙尖巧的下颚，更加突出，加上没系围巾，纤细的脖颈裸露出来，经朝阳浸染，印上一层淡红的光泽，不由让白芷源想到了：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其实苏小墨严格来说并不算美，但是在你不经意间，她会不时展现出迷人的一面，仿如昙花一现，要及时捕捉，才懂欣赏。

　　就这样看着、想着，自己竟有些痴了。苏小墨早窜到前面去了，连忙加速穿过前边的几个男生。

　　“早上好，苏小墨。”依然是热情洋溢的招呼，听在耳边却觉得恍如隔世。在看到她墨瞳里燃起的那丝喜悦时，心还是漏跳半拍。她表露得明白无余的喜悦是因为自己么？别再痴心妄想了，苏小墨。你，什么也不是。

　　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波澜起伏，苏小墨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真巧啊。”，“是啊，”白芷源接上她的话，“哦，对了，你今天的发型很好看啊。”

　　心猛地缩紧，第一次有人说她的短发的样子好看，就连最亲最近的人都没赞同自己。这也是白芷源第二次当面称赞她好看。眼前瞬间的迷失，苏小墨茫然四顾。这里没有萧暮雨，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不必再伪装掩饰，只有那双墨瞳里闪动的欣赏是实实在在的真诚，晃得她眼花。

　　不是结束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感觉？告诉自己不要想，不去想。脑子就是不听话，自动把刚才的赞语化成臆想，传递到内心深处早就为她规划好的固定空间。那里是不可触及的禁忌，轻轻一碰就释放出毁天灭地的能量，潮水一般奔涌而出，将她倾覆。

　　苏小墨又沉默起来。看她没答话，白芷源也不好继续下去。

　　两人相对无言地在车棚放好车，刚走到教学楼门口，预备铃就打响了。一声急似一声，像催命一样。白芷源回头看苏小墨还是磨磨蹭蹭的移步，到了教室非要被吴老师拿来开刀不可。

　　“快点，苏小墨，”白芷源催促她，她还是不闻不理。心里一急，上去拉住她的手，苏小墨的眼里才有了点光彩。

　　带她奔驰在这窄窄的楼道，迎面的是刺骨的寒风，刚才还在的冬阳也被灰色的云层遮蔽，只有握在手里柔软的纤手是温暖的存在。在苏小墨看不到的地方，白芷源露出一个灿烂得撕裂朝阳的微笑。

　　苏小墨凝视着她的背影，阳光慢慢暗淡下来，模糊了她的轮廓，恍如很久以前的那个萧瑟秋夜，她第一次执起她的手，微凉的触感久久萦绕在心间，尘封已久的记忆冰释开来，破土，生芽，抽枝。原来爱早已不知不觉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又如何能连根拔起？

　　下半个月的两个星期，各科老师为了迎接期末复习，都在拼命地赶课。苏小墨在繁重的学业中匆匆度过了，暂时没心思去想这些。

　　周末又临近，不同的是星期五是平安夜。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的，随处可见碧绿盎然的圣诞树装点得五颜六色，大红的描金蝴蝶结配上金色铃铛，喜气洋洋，还有迷你的雪花，洁白可爱。圣诞节的气氛洋溢在每个角落。

　　苏小墨在去晚修的路上。冬天的夜来得特别快，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路边的店铺也开启了彩灯，霓虹灯上流转着五光十色的Merry Chrismas，在凄冷的冬夜难得出现这种欢乐热闹的气氛，苏小墨放慢车速流连在路上，欣赏着光辉的街景，还有人们欢乐的笑靥。属于节日的喧嚣让她这几日高速运转的神经松驰下来。

　　来到教室里，也是一片热闹，大家都在互送礼物，相互祝福着Merry Chrismas，一个男生当众送给心仪已久的女生围巾，还帮她系上，全班起哄着叫好，女生微红了脸，羞涩得抬不起头。苏小墨和路迦莹也在座位上看着，“真好，他们好浪漫啊。”路迦莹羡慕道，最近她和一个隔壁班的男生走得很近，想必也沉浸在这种情窦初开的甜蜜里。

　　苏小墨私下想着她永远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向白芷源表白自己的感情，而向同性示爱这种举动更是不世人被容许和承认。她的感情是见不得光的生物，只能生活在心的暗影，是被下了诅咒的残酷。在一片言笑晏晏的欢乐祥和里，她又感到那种噬骨的冷寂，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临近下课，一张纸条从前面传了上来，上面写着：给苏小墨。苏小墨看着这笔锋凌厉、字体端秀的笔迹好像是白芷源的，打开纸条，一行字映入眼帘：下课后我在中庭等你，不见不散——白芷源。她又要弄什么花样？苏小墨隔着整列人向前望去，只看到一个极浅极淡的背影，不见端倪。

　　应不应该去呢？这段情已经告一段落。是以朋友的身份去赴约吗？却隐隐抱着不正当的期艾。还是以一个普通同学的身份来相见？觉得心里又颇有不甘，这样把两人的距离拉得太远。苏小墨又开始举棋不定，下课铃早已打响。在座位上踌躇一阵，还是决定去中庭见她。

　　不管怎样都好，因为知道白芷源一定会去，只是不愿见她在冰冷的北风中等的太久。

　　远远看到那个人守候在花圃旁边，空旷的中庭，静寂如昔。

　　苏小墨走近的时候，看到她在向手心呵气，是冷了吧。心里有点感动，有点欣喜。她加快脚步走过去，轻声问：“白芷源，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白芷源的黑瞳闪过一丝狡黠。被她这句话堵住了口，苏小墨不知怎样回答。

　　“今天是圣诞节。”决定不再逗她，白芷源道出真意。“是啊。”苏小墨有点感伤。

　　"Merry Chrismas."她在她耳边说。“额，谢谢。”对她的亲口祝福，苏小墨有点受宠若惊。

　　“先别谢，我还没说完，送给你。”白芷源像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礼物盒。

　　“是什么？”看到礼物，苏小墨彻底抛开刚才的顾虑，高兴纯真得像一个孩子，比起今早和林秀茗交换圣诞礼物时还要雀跃万分。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白芷源微笑着鼓励她。

　　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苏小墨小心翼翼地解开银丝带系成的蝴蝶结，揭开粉色的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条白色丝织品。

　　“是围巾？”苏小墨扑扇着长睫问身边的人，“是啊，很适合你吧？”白芷源帮她拿了出来，“那天我和萧暮雨一起去逛街买的，和我那条是同一款哦。她老问我为什么买两条，我没告诉她答案。”，什么？！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像惊雷一样炸开在耳边。苏小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惊了心，乱了情。

　　一丝侥幸蔓延开来，她的心里也有自己么？为什么送围巾？她不知道，送围巾的含义吗？这个举动很惹人遐思，又念起刚才的那对恋人，也似这般浪漫。

　　白芷源看着她呆滞表情，以为她很喜欢这个礼物，喜欢到说不出话来。

　　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第一次送出礼物能这么成功，她很开怀。“不如我帮你系上吧？”没等苏小墨反应过来，她就拿起围巾，轻轻绕上她细腻光滑的脖颈，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距离一下子拉近，白芷源微热的呼吸喷在脸上，苏小墨觉得痒痒的，微微侧过头，两朵红晕也飞上脸颊。

　　系好围巾的时候，白芷源看着她微微颤动的长睫，清柔透亮的目光，配上着雪白素净的围巾，与晶莹无暇的雪花相比也不遑多让，真想上去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上一吻，又生怕亵渎了这纯澈的美。最后她什么也没有做，静静凝望着这朵只在她手中绽放的雪莲花。

　　平安夜的最后一分钟，苏小墨听到客厅传来嘈杂的电视声，节目的主持人高声倒数，激情澎湃得像过年一样。深吸了一口气，苏小墨搁下答题的笔。在以后的日子，要以怎样的态度对待你——白芷源，情人、朋友、同学、还是陌生人？
　　今夜自己意志薄弱，心志不坚，去赴了她的约。但是发过的誓，说过的话，覆水难收。最好还是做朋友吧，安静立在她身后，默默为她坚守。

　　此情尚未达到深入骨血的地步，早该抽身而退才是维系之道。而年少单纯的自已，妄图用友谊的外衣掩盖脉脉情思，到后来伤的最深最痛的还是自己。

　　很多做不了情人的人，都自以为是地选择退后一步——成为彼此间最好的知己朋友，妄想留下这层最后的联系。

　　但是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盲目的产物，又怎能容得下另一个人与曾经刻骨铭心的恋人在眼前卿卿我我。如果能忍受，那这份情不过如此。

　　深入骨髓的执恋，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做不成爱人，宁可成为陌路，也不要做所谓的知己。从此断了联系，天各一方，也好过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心丧如死。这个道理，苏小墨用近半生的时间，才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