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合租关系》陈山豆

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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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今安在童窈的办公室找到了童忻，一脸不服气地站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童士昌，正沉默地对峙，仿佛这里刚经历过一场争吵。

　　“童叔。”办公室没关门，还是许今安出声，两人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童士昌的怒颜在见到许今安后和缓不少，“小安也在啊，来找童忻的？”

　　童忻在童士昌看不见的角度疯狂挤眉弄眼，许今安接收到信息，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是啊，我和他约好了听戏。”

　　“从前也不见你爱听这些。”童士昌将信将疑。

　　“以前年纪小，现在不一样了。”许今安惯会在长辈面前卖乖，还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脖颈，“我最近可能是画图画久了，脖子和腰有些不舒服，正好歇一歇，出来找找灵感”

　　童忻见他编起瞎话来一套套的，悄摸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果不其然，童士昌也顾不得真假了，关心地问道：“严重么？”

　　“偶尔而已。”许今安乖巧地眨眨眼，“童叔别告诉我爸妈，免得他们担心。”

　　“还是你懂事，不像这小子，整天就只会气我。”童士昌看回童忻，又开始吹胡子瞪眼，“去吧去吧，看着你就碍眼。”

　　“碍眼还让我回家。”

　　“你！”

　　许今安脑子里闪过想把童忻的嘴缝上的念头，又好一阵安抚，童士昌才怒目圆睁得冷哼了一声，说起另外一件事，“别说我没提醒你，下个月中你姐要去参加慈善晚宴，和秉南一起，你也给我跟着去。”

　　秦秉南，是童窈已经订婚了的未婚夫。

　　这个名字一出，童忻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收在口袋里的手掌慢慢收紧成拳，说话的语气也不复方才的清朗活泼，只有又短又急促的三个字，“我不去。”

　　其他的童士昌或许还能由他胡闹，但下个月的慈善晚宴出席的名流众多，其中不乏对盛利大有助益的企业家，这次他是铁了心地想让童忻参与盛利的事务，轮不到童忻说不。

　　见老爷子态度强硬，童忻的嘴角绷得紧紧，童士昌没有给他和自己犟嘴的机会，离开了办公室。

　　最终昆曲也没看成，许今安见童忻情绪不高便提议直接回家，他开着车，车窗外路灯的灯光在漆黑的车厢内有节奏地跳跃，光影被拉长，缩短，再拉长，再缩短，如此数不清的周期循环下，童忻依旧不发一言。

　　“何必和你爸犟呢，实在不想去，到时候再找个借口推了就行了。”许今安握着方向盘，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要不打消他的念头，到时候准又把我妈搬出来，来来去去没点新意，猜也猜到他那点套路。”童忻皮笑肉不笑地说。

　　童忻和他爸不对付，在外面也恣意任性，没向谁低过头，却唯独在家里的两个女人面前硬不起骨头，尤其是他母亲邹荷生他时难产大出血，光病危通知书就下了十来张，鬼门关走了好几趟才捡回一条命，至今身体都不太好，童忻哪敢气着她。

　　“那就去呗，端着酒杯满场混，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事。”许今安勾了勾嘴角。

　　童忻转头看他，满脸幽怨。

　　许今安这才笑出声，他当然知道童忻如此排斥的原因，笑完看他还是一副没什么精力的样子，为了提起他的兴致，随口将在明庭遇见俞峤的事告诉了他，连带着何桑宁与俞峤的关系。

　　“何桑宁？谁？”

　　“就是早上弄脏裙子那位，何夫人的侄女。”许今安提醒。

　　“啊。”童忻果然没那么蔫巴了，连在副驾上坐得东倒西歪的身子也端正了点，“那俞老师还真是俞家的人，怎么会出来和别人合租呢？”

　　许今安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却摇摇头，“没有问，说不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他既然没说，说明我们没熟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也的确没必要事事都告诉我，只是室友关系而已。”

　　“只是室友关系么？”童忻说，“你室友可有俞家的背景，靖远的产业有多广你又不是不知道，人脉，资源，他什么没有？TIAM现在在起步阶段，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就是条好路子。”

　　前方刚好红灯，许今安将车稳稳停下，搭在方向盘上的食指轻轻叩了叩，“说什么胡话呢？”

　　童忻也就这么一说，他知道许今安不会。

　　倒不是许今安一根筋，童忻之前要给他转钱他不要，是因为他知道童忻那时力有未逮，后来接受了童窈的投资则是因为他知道童窈将感情和利益分得很清，不用担心童窈为了帮他会吃亏。

　　大多家庭美满的人都会自我一些，许今安却是个例外，他一向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与人之间也不会有不计较得失的付出，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分寸感极强，就算有俞峤这尊金佛在身边，他也不会走这条路子。

　　此后，许今安与俞峤的相处模式并没有什么变化，之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俞峤似乎不想太多提及俞家，许今安也不主动问，可他闲来无事时会在网上搜索一些俞家和靖远近几年的新闻，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财经板块占大多数，业务调整，资产优化，又或者是管理层的变动，这些放在靖远上都是震动商界和股界的大事。

　　除了这些，俞家人的私生活也是娱乐板块争相报道的头条，特别是那晚有过一面之缘的俞珩宇，更是营销号的常客，最近的关于他与当红小花温琳的恋情铺天盖地，甚至买下了一家娱乐公司，替温琳向前司付了天价解约金后，将她签到了自己的公司名下。

　　自然而然，他也了解到俞珩宇是俞成谦的儿子。

　　看得出俞峤和俞珩宇关系亲密，或许是亲缘很近的兄弟，他不由得想起童窈说过的俞家那位早逝的家主。

　　关于俞礼明的新闻并不难找，首先弹出来的便是数年前的讣告，黑白照片中那张与俞峤有几分相似的脸让许今安脑子空了一秒。

　　俞礼明去世时尚未四十，面容不仅不显老态，还带着壮年的凌厉与意气，摆着一副严肃冷淡的表情，威严不怒自显。

　　图片附带的文字与童窈说过的大差不差，其中还夹带了几张事故照，虽然打上了马赛克，且是夜晚，依然可以窥见车祸的惨烈。

　　许今安匆匆将文章从头拉到尾，其中并没有任何关于俞礼明妻儿的描写，于是他没有细看就将平板息屏，扣在了床上。

　　那之后的几天，许今安工作时偶尔会走神，在时佳第三次喊他名字才等来回应后，不免忧心忡忡地问：“老大，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许今安轻咳一声，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刚才说到哪了？”

　　“那就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时佳还是担心，“要是真有什么事别硬撑啊。”

　　“真没事。”许今安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聊工作吧。”

　　时佳这才继续汇报工作内容，“之前的邮件有回复了，施小姐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有理由么？”

　　“她只是说她已经脱离模特行业很久了。”

　　“你有在邮件里告诉她，我们这次邀请她是做评委么？”

　　时佳点头，“有，可是她明确表示，凡是相关的工作她都不会再接了。”

　　许今安沉吟。

　　“老大，如果没办法请来施小姐的话，我们需要启动备选么？从回复的邮件看，施小姐拒绝得很干脆，不像有动摇的余地。”

　　时佳将文件夹摊开摆在许今安面前，上面是一些比较资深且有影响力的模特，许今安翻了翻，没有太合心意的人选。

　　他将文件夹盖上，“这些先交给其他人联系着，施小姐还是要争取。”转念想起过几天是十月的七天节假日，又问：“假期你有没有什么事？”

　　时佳懵懂地摇摇头，“没有。”

　　“过两天你和我出趟差。”许今安说，“算你五倍工资。”

　　时佳发出一声尖叫，“谢谢老大！”

　　机票定在假期第二天，许今安在家处理了一天遗留的工作，晚上刚准备收拾行李，便听到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他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九点一刻。

　　不一会，俞峤经过了他敞开的房门，见他蹲在行李箱前，停下问道：“要出远门？”

　　“嗯。”许今安仰视着他点点头，“明天出差，早上十点的机票。”

　　“怎么假期出差？很重要的工作么？”

　　“算是吧。”许今安问，“施如芃你听说过么？”

　　国内为数不多的超模，几年前更是火到家喻户晓的地步，俞峤虽不了解时尚圈，却听何桑宁一众人提起过，于是点点头。

　　想到许今安这么仰着头说话脖子会酸，他便也蹲了下来。

　　手长腿长的大高个突然在自己房门口蹲下，让许今安惊愕之余有些哭笑不得。

　　哪怕相处一如往昔，可自从知道俞峤家世不一般后，许今安心里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似乎本就关系不深的人，有了更大的距离。

　　可是俞峤如今这样，穿着工作一天后已经起了褶皱的衬衫，头发也不像早晨出门前那样一丝不苟，落下几缕在额头上，踩着和自己同款的居家拖鞋，蹲在自己的面前。

　　或许距离也没有那么天南地北，至少可以成为还不错的朋友。

　　想到这，许今安心底的某块地方松弛下来，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然后往身侧的空位拍了拍，示意俞峤可以脱鞋坐过来。

　　俞峤先是看了一眼他拍的地方，又将目光转移到许今安的脸上，眸色变得有点深，少顷，他重新站了起来，脱下鞋，赤脚踩上地毯。

　　他觉得许今安是个很会挑选地毯的人。

　　没有花里胡哨的图案，只有干净的线条和柔软的布料，而他赤着脚踩上去，就像踩上了某片从意识中具象出来的领地。

　　许今安继续收拾着行李，边说道：“我打算以TIAM的名义举办一场高校服装设计赛，请施如芃来当决赛的评委。”

　　TIAM作为新起品牌，需要的是有充满生命力且尚有锐气的设计师，许今安想要找到更多适合TIAM的人才，又亟须打开品牌的知名度，那就得要一个声势浩大的“舞台”，和一个夺人眼球的噱头。

　　“可是施如芃自从多年前退圈以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走过秀了，也不愿意出席这次设计赛当评委。”许今安苦恼。

　　“不死心？”俞峤单手撑在地毯上，半斜着身子。

　　“不死心。”许今安承认，“我曾经实习的杂志公司和施如芃有过合作，我找了实习期的导师帮我牵了线，我想亲自去拜访一下。”

　　俞峤往外抛着问题，让聊天能自然继续下去，“想到解决办法了？”

　　“没有。”许今安忍不住和俞峤八卦，“十年前，施如芃在模特圈的成就就已经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巅峰了，后来又有传闻说她嫁入豪门，就不大在公众面前出现了，名啊利啊，她不是得到过，就是在拥有，TIAM现在的品牌声量还不够大，的确很难让她感兴趣。”

　　说完许今安一愣，想起自己面前这位也是位……豪门。

　　俞峤并没有从话语中听出许今安的退却，相反，他看起来摩拳擦掌，“但你看起来很期待，一点也不像没有办法。”

　　“我装的。”许今安开玩笑，朝他看过去。

　　阳台的门没关紧，许今安的头发被风吹起，说起话时喉结跟着节奏轻轻颤动，再往下是微微鼓起的睡衣领口，他盘腿坐着，语气欢快，谈起自己热爱的工作时眼睛很亮，也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场景会过于亲密。

　　俞峤一时语塞，修长的手指收拢成拳，将手心下的地毯抓得皱起，好半天才说一句，“你会做到的。”

　　许今安没发觉他的异样，对他下的定论有点受宠若惊，“不管怎么说，有挑战的事，做起来才有意思。”他骨子里就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TIAM刚起步，遇到的困难还会更多。

　　他还和俞峤聊了聊设计赛的大致构想，行李转眼就收拾得差不多了，拉上拉链时才想起来问：“今天不是放假么？怎么还去学校？”

　　“项目数据快出了，会忙一些。”

　　“很紧急的数据？”

　　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俞峤慢条斯理地解释，“这个月要到西北基地去参加封闭实验，手上的项目必须在那之前取得初期的数据，才能在封闭实验里验证项目的思路和方向是不是正确的。”

　　“原来是这样”许今安又问，“封闭实验？要很久么？”

　　“一个月。”

　　许今安微点了点头，他将行李箱立起来，推到门边。

　　俞峤也站了起来，在即将走出卧室时停下，“许今安，我家的事……”

　　他卡顿了一秒，就在这一秒，许今安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他叉着腰，笑得很无害，“俞老师，我们只是室友。”

　　俞峤没有将后面那句话说出口，只是静静看着他。

　　“这不是划清界限。”许今安怕他多想，“如果有的事，你选择不告诉我，是再正常，再合理不过的，没必要有任何负担。”

　　明亮的卧室，一步之遥，俞峤看清了许今安的表情，却看不清他们之间的距离。

　　许今安似乎感受到俞峤看他的眼神中有什么别的话，但等了很久，俞峤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