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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识人有误忠错主 ...

  •   梁慎再醒来的时候,雨仍在下着。他下意识捂了一下自己的脸,再一转头,就看见了翘着二郎腿在旁边玩弯刀的‘墨玉兰’。

      她全然变了一副模样,杏眸弯眉,薄唇噙笑,鼻尖还有一粒绯色的小痣,像是被针的、洇出来的血印似的,穿着靛蓝色劲装:“哟,睡了半夜了,醒啦?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算不算你的救命恩人啊?”

      她将弯刀放回腰间的刀鞘上,背手起身,垂眸瞧着梁慎:“哑巴了?我们大理寺卿真是命大啊,你那什么木竹,跑啦?不管你啦?跟着楚王去了?都想赶着杀你呢,哎哟哈哈哈,我看那墨玉萋也没说错嘛,腆着脸跟着楚王的走狗。”

      梁慎就一直这样抬头望着她,一言未发。过了许久,他才道:“衣服谁换的?”

      “?都这时候了还在乎贞洁啊,肯定是我换的啊。”她一脸兴味的笑着,似是期待梁慎会有什么反应,可她没想到,梁慎只说:“不是你换的,骗我玩啊。”

      她一时顿住了笑,哼了一声:“不是我换的又怎样,骗你又怎样,你不也骗了我一次,咱俩扯平了。”

      “不,你还骗我你是墨玉兰,那你真名呢?”

      “哪有男的问女儿家名字的?”她又顿了顿:“不过也罢了,我这种乡野粗人不算,告诉你也无妨。”

      “沈亦伊,亦是的亦,伊始的伊。”

      “或者,也可以叫我沈灵。”

      沈亦伊把自己的名字读得很模棱两可,像是在糊弄,如同她这人一般,顽劣、又满是谎言,梁慎也只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询问她名字,而是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看你可怜呗,我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讨厌的人折磨着点杀,不讨厌的人就给他个快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她皱着眉头,看上去有点不耐烦,随后听着像是从水壶里冒出热气的‘呼呼’声,沈亦伊才赶忙从小室里出去。梁慎见她走了,才尝试着想撑起身子,只觉自己浑身发寒,意识昏沉,应该是染了风寒,发热了,背上犹如钝刀削磨一般的痛痒,伤口并未好却,就又添了新伤,他也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在私宅。

      沈亦伊也端着瓷碗来了,她递给梁慎勺匙:“喏,你现在发着热,快喝了,别到处看了,担心什么,楚王掀了整个长京都找不来这儿。”

      她抽了把椅子就坐下了,梁慎接来那碗汤药,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不苦啊?”

      “还好。”梁慎将瓷碗放在一旁,阖目侧了下身子,又道:“这是哪儿?你家?”

      沈亦伊摇了摇头。

      “还在永安郡吗,医馆里?连个窗子都没有,给我关进地牢里了?”

      “哎呀问那么多干什么,地牢怎么了,再说把你丢外面去。永安郡有个素平酒馆,江湖人都喜欢混在这,我和这店家熟,就把你安在这儿了。”

      “那还够熟的。”梁慎躺在床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沈亦伊,她被盯得浑身膈应,捧着茶盏的手就也放下了。“看我干什么?没见过长得好看的啊。”

      “不过是在想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沈亦伊对他这没由头的话怔愣了些许,正转身出门,摆手回道。“脸是秘密,江湖人会点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没什么问题吧。至于谢什么,怕以后没命偿还吗?我得走了,晚点再来瞧你,有人会来照顾你的。”

      梁慎见她走了,便也安心的掖了掖被角。

      方才的雨下得那样大,只怕是还未停歇,她会去干什么呢?

      *
      天光云影,沈亦伊去的时候,早市已经收摊了,永安郡的人几乎都晓得了,昨夜起了一场无名火,烧了浮生楼。

      浮生楼的姑娘们并未散去,仍围在浮生楼的残骸旁边,沈亦伊执着油伞,就走到她们身旁问道:“呀,还未找见茉莉和兰妈妈吗?”
      “是书蕖姐姐!是啊…还没找到呢。”那姑娘就郁闷的低下头,揉揉自己脏污的衣角,试探般问她:“书蕖姐姐可知道在哪?”

      沈亦伊神神秘秘的哼笑一声,朝她们轻勾手指:“跟来吧,不然,我酒馆打什么‘皆知晓’的名号。”

      她们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各个都由愁眉苦脸又变得笑意盈盈,七嘴八舌地变着法夸沈亦伊,晓得她最受用这招,跟着她去了酒馆。

      *
      酒馆里置着木桌凳椅,仍有不少人偷瞧着沈亦伊带回来的这群人,只喊了声:“哎,大家都体谅体谅,这浮生楼的妹妹们啊,没地儿去了,楼上有些空房就先她们先住着了。”

      浮生楼的姑娘们探头探脑瞧着酒馆里的人,沈亦伊让她们上楼,便跟着去了。

      二十来号人挤在五间房里,沈亦伊让人打来了水,说:“哎呀,房不够了,你们先将就将就,一夜未眠也累着了,洗洗先睡会吧,养好精神了,我就让你们见兰妈妈和茉莉,她们也在歇息着,好着呢,我办事你们还不晓得吗?”

      她们便点点头和沈亦伊道了谢。“谢谢书蕖姐姐,就晓得书蕖姐姐待我们最好啦。”

      待沈亦伊上了楼,去到了走廊的尽头,打开了那扇木门,她顺着木梯爬下,却恰恰好碰见了…梁慎。

      她略一挑眉,抱臂打量着穿着白色薄衫的梁慎,披头乱发,好不邋遢,或者说…不拘小节?

      “怎么,我们梁大理寺卿筋骨倍儿棒,受的伤就好了?闲着没事硬要下床走走试试自己还能活多久?要是死了我怎么跟平王爷交代啊。”
      沈亦伊又是变了副模样,倒是有点像中年的贵妇人,梁慎先是顿了顿,翕唇无言。

      沈亦伊睨他一眼:“哎哟,又哑巴了?”

      梁慎没好气的看着她:“我得回去一趟,总不能让我这般和你谈事?”

      沈亦伊没管他,只自顾自地沿着地道往前:“在这不能洗?分明就是瞧见了什么。怎么的,是梁大人心里发虚呢,让我们梁大人一刻不停就想回去了。”

      她站在地道门口的尽头,回身望着梁慎,黑白分明的眼转了转,意有所指似的:“见到木竹怎么了?见到墨家两姐妹又怎么了?梁慎,别是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啊,不然我还挺想知道一下的。”

      梁慎极轻地眨了下眼,睫羽轻颤,面上倒作的是吊儿郎当的样:“堂堂素平酒馆的老板娘,不是皆知晓吗?你若是不晓得,那当然是没有。既然都晓得我亦有急事,解决完了才能审人,还留我在这做甚?”

      她哼笑一声,见她颔首,略像思索般轻一点头,梁慎转身正欲顺着木梯爬上去。

      “等等——”

      沈亦伊倏忽出声,梁慎蓦然回首,稍顿了顿,只听她道:“哎,怎么说呢…”

      梁慎似作一头雾水:“前言不搭后语的,又想作甚?”

      沈亦伊勾唇,吹了个轻佻的响哨:“你这长得倒是还行,就是右脸上有道疤,唯独这双眼睛,啧啧,就没人说过你眼睛长的好?含情脉脉的,像…”

      她突然顿住,没有再继续讲下去。

      “怎的?听你这语气…藏了秘密?”梁慎边揣测着边爬上木梯。

      沈亦伊站在底下,缄默不言,望着他洇血的白衫思忖了会,见他走后,遂缓步进了地道的尽头,骤然开阔,四周也明了了些,不大不小的屋室有好几个,其中一间就关着昏迷的墨玉兰与墨玉萋,另一边便押着浑身伤的木竹。

      *
      木竹再醒来时,是被沈亦伊一桶冷水泼醒的。

      他勉勉强强睁开眼,呛了水,咳得好几声,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了沈亦伊的质问:“怎么的?跟那两姓墨的和楚王勾结什么了,这么狠着心要杀梁慎?梁慎待你不差吧?好歹也是你主子…”

      “谁让你来的?是平王手下的么?”木竹的手脚都被麻绳铐住了,他试着挣了挣,发现脱不开,便抬眸直直盯着沈亦伊,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别问那么多,回答我就是了,你于我而言还挺有用的,到时候死了还得费大劲,得不偿失啊。”沈亦伊撂下木桶,站在他身前:“火是你放的?那天字二房底下就是浮生楼的庖厨,让我猜猜…你是楚王派过来盯着梁慎的?”

      说这话时,隔壁传出了闷喊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沈亦伊轻蹙着眉,朝外瞧了眼。

      木竹探探身子,视线不禁朝沈亦伊身后看去:“玉兰?”沈亦伊轻啧一声,剜了他一眼:“都说了让你别多嘴,真烦死了,问什么答什么不就是了?”

      听着声音渐渐默了,木竹静了良久,才应:“是我放的。”

      “那意思就是,你和墨玉萋早就说好了?要害这个梁慎?不对啊…你害你主子做甚?得罪你啦?还是…楚王指示的呀?”沈亦伊追问着,可木竹却不作声了,她撇头轻哼:“都快死人一个了还嘴硬,下次往你伤口上泼辣椒水,看你招不招。”

      她瞥了眼木竹,掸了掸肩上的灰尘,将门锁上,便去了关另外两人的地方,墨玉萋见了她,反应竟是有些大:“书蕖姐姐?!你做什么?快把这身上的绳子解了,吓死妹妹我了,我还以为是谁呢…”

      她小声咕哝着,沈亦伊倒是佯装生气的说:“这么个大事都不和我说,有没有真把我当姐姐?浮生楼都舍得给我烧了,楚王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还有那放火的,被我关在隔壁,这次我可真是恼了,你最好同我一五一十的说!”

      墨玉萋轻哂,不免往前凑了凑,撒娇道:“好姐姐,我错了,饶了我与阿兰姐吧,你也晓得,阿姊差点就没命了!等会同你讲,先松松绳吧,磨得疼呢。”

      沈亦伊替她和墨玉兰解了绳,两人活动了下腕骨,抻筋走了几步,墨玉兰才开了口,低眉垂眼的:“书蕖姐…”沈亦伊没好气地说:“救都救了,以后不准再捅祸了,给我平添麻烦,这放火的我先留着,在我问清楚前,你们都不许求情,听着了吧?浮生楼的姑娘我都救下了,都在酒馆客房歇息着。”

      墨玉兰拉着墨玉萋一个劲地道谢,沈亦伊没作声,领着她们顺着另一面地道爬了出去,便是绕到了素平酒馆的后边,天边昏黄了些,端了膳食来,也将她们安顿下来。

      *
      夜云掩月,清泠的光覆了永安郡,犹如薄纱朦胧,轻轻笼罩着。

      沈亦伊系了蹀躞带,配上自己的匕首,才慢慢悠悠的从素平酒馆里出来。

      梁慎在永安郡的私宅离这不近也不远,她没走多久就到了,静谧的庭院,却毫无生息。她一瞬蹙了蹙眉,还以为真是自己听错了,踹了那木门进去,全然是翻乱离开的痕迹。

      沈亦伊沉眉,咬牙恨声:“怎么让他给跑了…长明怎么人都看不住。”

      他能走,可她不能。

      她还得在这处理两姓墨的和要害死他的属下。

      等于说,梁慎就这样轻飘飘的把烂摊子丢给她了。

      沈亦伊想着,越想越气,窝了一肚子的火。

      …死姓梁的,真把我当狗腿了。

      *
      “阿姊,快走,书蕖离了这儿了。”墨玉萋扯着墨玉兰的手,向门外拉去,可墨玉兰还怔怔地站在原地,近乎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墨玉萋:“不能走,阿姊求你了,你们为了救我,同楚王和策郎做那样杀人放火的事,书蕖姐待我们多好,你是不晓得么?她予我们浮生楼一暂时藏身之处,怎能、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她心?!”

      “阿姊!!”墨玉萋气急得柳眉倒竖,却又不敢惊扰其他人:“我同楚王打过交道的,我晓得他什么个性子,就是个食人的恶鬼,浮生楼并未见梁慎的尸,此次若是他死了还好,不会怪责我们,可却迟早是要因为那事杀我们的,若是梁慎没死,你同李瞻都活不下去的!”

      这李瞻便是木竹,而瞻是他的字,策为其名。早些年李家风光正盛,李瞻其父李榷乃开国将军之子,后来却因以军粮换私银,满门流放,是楚王暗中救下了嫡长子李瞻,看他武功尚可,便做了他的心腹,派到了梁慎那边去盯着他,为避风头,梁慎便起木竹二字予他。

      墨玉兰哪能不晓得这道理,她垂了眼眸:“你想着躲,却不觉着书蕖姐这里便是最安宁的地方么?为何要躲着楚王殿下?分明是他将我们姊妹二人逼上绝路,为他作刃,他要杀梁慎,要策郎将火烧了浮生楼,何尝不是置我们于死地?!那我今日墨玉兰便道是不忠这楚王又能如何?!”

      墨玉萋愣了神,只见墨玉兰的眸里尽是怨愤,她翕唇半天,只道:

      “…阿姊,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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