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过客的风

6、变故

　　这两件事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
　　原本苏州的金臻阁在京中就有分号，每次孟景路过都倍感亲切，会多看几眼，没成想有天竟在金臻阁的门口看到了苏亦海，孟景忙叫停车。
　　孟景不敢置信的走到苏亦海身后唤道：“苏掌柜！可是苏亦海？”苏亦海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竟是孟景！他激动地说：“孟姑娘，竟是这么巧！”忙侧身把孟景迎进铺子。
　　两人上了二楼雅间，坐下沏好茶，孟景问道：“京中的铺子不是一直你大哥在管吗，你是临时有事来的？”苏亦海摇头道不是，他说：“大哥娶妻之后，父亲着急抱孙子，不让大哥远行，便将远的铺子交予了我。”
　　孟景点头道原来如此，苏亦海和她先叙了会儿旧，又跟孟景打听京城玉石珠宝店铺的情况，孟景一一告知，最后说道：“可巧，你这里再过去第三间铺子就是我们的，做的是文房四宝和一些书画生意。”
　　苏亦海忙拱手笑道：“那以后还请孟姑娘，噢，不对，傅少夫人多多关照啊！”孟景摆手说哪里，她也是新手出道呢。
　　苏亦海接着说：“傅少夫人还记得在苏州最后构思的两份原石吗，不仅主顾极满意，还有好多人也来指明要找同一个画师。但你来了京城便无人再想得出那样式的，所以现在你可成了苏州城的一个传说了！”
　　孟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道：“我来了京城，也见着这边不同的样式，有时脑子还会琢磨可不可以和我们苏州的风格结合一下。”
　　苏亦海问：“你现在是傅少夫人，无暇顾及这些了吧？”孟景叹口气：“事情确实不简单，傅府不是小门小户，我若是再接着做，就怕给夫君带来麻烦。”
　　苏亦海点头称是，两人又聊了一会，孟景起身告辞，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苏亦海这次没有送到楼下，待孟景下了楼，苏亦海转身走到窗边，低头看着孟景出门，上马车，然后走远。
　　苏亦海在窗边站了很久，眼睛一直看着孟景离开的方向。他在苏州等了两个月，天天在心里数着孟景回江南的日子，结果等来的却是孟景在京中被赐婚的消息，孟齐庄一家都留在了京城。
　　苏亦海一开始震惊、失望、伤心，但几日之后，他问自己，孟景即使回苏州，就能嫁给他吗？现在孟景有了好姻缘，他见不到她，自然可以忘记她，找到自己的良缘，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可现在为什么他还是站在了京城？因为他体会到几个月的失魂之后，实在忍不住这份相思，他想来京城，到看得到她的地方。他自己成不成亲没关系，反正有大哥可以为家里延续香火。
　　于是他和大哥商量要来管京城的铺子，大哥没意见，他连夜收拾行李，一路北上来了这里。他到处留意打听，他想知道这段日子，从春到秋，孟景过得如何，作为傅家少夫人过的好不好。
　　现在终于见到孟景，他的心也终于回到原处，他想这样就可以了，一见解相思。
　　这前面说了有两件事值得细说，剩下还有一件。
　　近日京城女眷中悄悄流传着一个事，那就是统兵大都督的女儿许佳兰，连续相看了多位郎君都被对方婉拒。
　　其实谁都知道她一直痴缠傅怀，之前年纪尚小不着急，现在年纪大了，想和别人相看，结果发现全京城无人愿意娶，冰人说只有考虑家境清贫者或者做别人的续弦。
　　许佳兰因生气摔了好几屋子的东西，被父亲家法处置，挨了鞭子，去祠堂跪了三日。现在父亲仍是见一次骂一次，说把自己老脸都丢尽了。母亲天天看她也唯有叹气。
　　许佳兰觉得这全是孟景的错！一个低贱的丫头，根本配不上傅哥哥，皇上虽赐婚，但也该自请休书离开。呵！不对，死了才好！
　　自从那次镯子的事情，被京城女眷们暗暗地议论一阵后，连宫里的姑姑都传话出来，让她不要去找孟景的事情。一来最近傅怀因治蝗深得皇上赏识，二来孟景也很会做人，在京城的贵女圈中，已经渐渐得了越来越多人的好感。
　　这些都让许佳兰越来越不服气，她生气地用剪刀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荷包，忽然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物件，传了身边的一个丫鬟进来。
　　许佳兰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说道：“你是苏州人吧？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在苏州。”
　　跪着的丫鬟有点害怕，最近小姐很喜欢打骂下人，她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小姐，是有一个哥哥留在苏州。”
　　许佳兰说：“我有次偶然听到你哭着说哥哥在苏州又惹事，需要银子。你哥哥做什么的，可赌钱？别想着瞒我，实话实说！”
　　丫鬟忙回禀：“奴婢的哥哥没有什么本事，也没什么正经差事做。”后面又支支吾吾地说：“确实赌钱，经常带信过来也是和奴婢讨钱。”
　　许佳兰冷笑一声：“那我有件差事交予你哥哥去办，若是办得好，我可以给他大笔银两，可若是办不好，我就把你发卖到窑子里去。”
　　丫鬟一听，吓得浑身发抖：“奴婢的哥哥不会什么，怕是办不好。”许佳兰道：“不需要什么本事，只要够机灵。你记好了，苏州原有个叫孟景的人，后面她离开了，我现在想知道她在苏州的事情，越是别人不知道的事越好。”
　　丫鬟忙说她今日就托人带信回去，许佳兰恶狠狠地看着她说：“若是用假的或是无用的消息糊弄我，你可能比卖到窑子里还要惨，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下去吧，速去办事。”丫鬟吓得都快站不起来了，抖嗦着退了出去。
　　京城闷热的夏天已经过去，初秋，带着阵阵凉意的小风，吹的人身心舒畅。孟景坐在窗边，手上无事在给小奶猫撸毛。
　　自从上次见到苏亦海，心里就痒痒的，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再像苏州那样行事，但是！孟景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给自己的夫君和婆婆她们订做玉石总可以吧！
　　她可以拿着府里的玉石毛料，自己画好构思，请店里的师傅雕刻，这可真是非常完美的想法呀！
　　孟景突然异常兴奋，忙下榻穿鞋要去库房，点名让清灵或者明月跟着。待来到库房，孟景挑了四块玉石，她看着材料的形状大小，心中已做好打算，给祖母做个把件，握在手里盘玩，对老人家身体好；给婆婆做个端庄大气的簪子；给夫君做个玉佩，再做个腰钩，齐活！
　　孟景开心地拿着这几个原料回到房中，明月小心翼翼地问：“傅少夫人，现在还像之前那样接活不合适吧？”孟景点点她的鼻子笑着说：“哟，之前私底下都叫我姑娘，怎么今日变傅少夫人了？”
　　孟景坐下来边整理书桌边说：“我明白的，之前的事是万万做不得的，但是我想给老夫人还有傅怀做，一来送给我喜欢的人；二来这是我最爱做的事，一举两得！”
　　孟景随后几日只要一有空便在房里埋头苦干，晚上也要熬到很晚，不满意就不停的擦了重画。孟景想着，第一次送给他们的礼物，一定要最优秀的。
　　孟景人机灵，但就是有点固执，想到的事就要一刻不耽误地做，这几日的通宵达旦后，孟景终于有点儿满意了。
　　她拿着画好的原石看啊看，想着夫君拿到做好的成品，会是什么表情，会怎么夸她？祖母和母亲又会开心成什么样儿。开心地想着这些，孟景只想快点把它们做出来。
　　第二日她来金臻阁找苏亦海，在二楼雅间，苏亦海接过四块毛料，看着孟景画的图，感叹道：“宝刀未老啊！”
　　这时开门进来送茶的是个姑娘，身材娇小，打扮得朴实但是干净清爽，孟景连看了好几眼，苏亦海说：“还记得吗？苏州的陈瑛瑛。”
　　陈瑛瑛忙放下茶给孟景行礼，孟景拉过她的手笑着说怎会不记得，苏州编绳最巧的手就在这儿。陈瑛瑛有些害羞，谢过孟景后，退了出去。
　　苏亦海说：“京城铺子里其实不需要她过来的，我们在苏州的店才是生意最好的。只是她的未婚夫一年去漠北打仗，迟迟未归，我们都说八成是遭遇不测，劝她改嫁，但她一根死脑筋，非说人还在，肯定因为什么原因传不了信回来。这不，听说我要北上，非要跟着来，求了我好几次，说离漠北近，方便打探消息。唉！也是个可怜见的，我就带他来了。”
　　孟景点点头：“看她不爱说话，有些腼腆，没想到是个有主见的。不知她未婚夫姓名，等我夫君回来问问他有没有哪儿能打听一下。”
　　苏亦海替陈瑛瑛谢过孟景，说她拿来的四个件也会加紧做，孟景笑着说：“别，慢工出细活，可要给我做出精品的噢！”苏亦海说那是自然。
　　之后一段时日，孟景又继续忙着府里府外的事，期间孟二夫人带着孟思元来了一次，孟二夫人特地把孟景拉到一边，提到了许佳兰的事情，让她留意着些。孟景让母亲放心，现在京城大小聚会，很多贵女对她已经没有恶意，许佳兰成不了气候。
　　这一日，孟景正在自家铺子里盘帐，隔壁金臻阁来了个伙计，说是他们少东家请她过去有事商议。
　　苏亦海在一楼等候，见到孟景，将她引到二楼雅间，面露难色地说：“傅少夫人，有一事相求。”
　　孟景笑着说：“但说无妨。”苏亦海拿出一块成色极佳的毛料，说道：“我们金臻阁在京城做的不够大，名气远比不上苏州，所以一直在找机会，想在京城的贵人圈中做出口碑来。近日，有位主顾到我们店里，挑了这块上好的原石，想设计一个蟒牌，我猜是为哪位王爷挑选的礼物。可是我们店里最好的画师画了三稿，主顾都不满意，我又实在不想跑了这单生意，所以大着胆子来问问傅少夫人，能不能帮我们金臻阁这个忙。”
　　苏亦海忙又加了一句：“傅少夫人可以放心，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若我们金臻阁由此打开了门路，以后遇到实在不能让主顾满意的单子，不接也罢，定不会再来烦扰傅少夫人。”
　　孟景低头沉思，在苏州城时，苏亦海帮了她很多，酬金方面也是超出外面行情的，并且在经营铺子方面，苏亦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她现在管理傅家的铺子，也很有帮助。
　　孟景喝了口茶，抬头说道：“我也只能尽力，至于主顾能不能满意，并没有把握。”苏亦海松了一口气：“傅少夫人放心，只一稿，主顾满意就好，不满意我们也不接这单了。”
　　孟景道好，让跟着的明月拿了毛料，走出金臻阁，回到自己的铺子。
　　没人留意到在对面的茶楼里，有人在默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