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勇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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愆期05／文也霁
如果真的要追究唐谦为什么要结婚，那么事实是，他是被逼的。
只是就结个婚而已，有什么可被逼的？不结就不结，一个人打一辈子光棍也能逍遥过日子。但唐谦不一样，他是个同性恋。
这个话题在中国家庭里很敏感，不论是“同性恋”还是“性取向”，大多家长在面对这个话题时都会以搪塞掩盖自己的抵触。
唐谦家里也是一样的。因为他原先被弄丢过，被亲生父母从孤儿院里接回家时，他已经十二岁了。
他的父母自丢了他后，本来想着再生一个，却一直不孕不育，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的儿子了，肚子又奇迹般地大了起来，最终又生下一个小儿子。
事情发生得有这么玄妙。
小儿子乖得不得了，然而唐谦却截然相反——他冷漠，不与家人亲近，特别是在父母发现他还有个叫“江期”的弟弟后。
“哪有那么多弟弟？你自己的亲弟弟不待他好，人家的你上赶着去贴，你要不要脸啊！”
十三岁的他站在母亲面前，女人一手拉着另一个小孩，另一只手的食指重重地戳在他的额头上，戳得他生疼。他呆呆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人，眼里全是茫然无措，还有突如其来的对弟弟的恐惧。
女人最后推搡了他一把：“以后周六不许出门，再被我发现你去找他，就别人我这个妈！”
他什么时候才找到家的？去年，就短短一年，唐谦不希望自己还未体会到足够的温暖就又要回到孤儿院。他不想回去，不想在偷偷摸摸地羡慕江期。
于是唐谦极力讨好这家人。
可他后来发现，没用的，这家人就是这样，不论你讨不讨好他们，你丢失十几年的感情就是比不上他们一生下来就养着的浓厚。
唐谦做不到继续求得他们的关爱，他叛逆，他想逃离这个家庭。
高中他考上了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这倒是给他们的父母争了口气，但这有怎么样呢？这有不是他的目的。
父母发现他是同性恋了。
然后呢？
转校了，唐谦长大了。他的父母怕他是个同性恋会带坏弟弟，到他二十七岁时，终于以死相逼，他和高中同学华雅妍结了婚。
其实华雅妍当年也是被逼无奈，不过她的故事要比同性恋更容易被人接受。
起先是因为华雅妍爱上了一个瘸子，家里人是那种老封建迷信了，认为瘸子生不出儿子。
封建家庭在这个社会还是多到出奇，而华雅妍只是沧海一粟。
华雅妍深知只有自己读更多的书，让自己见更大的世界，才能不被这样灰暗无光的世界裹挟着过一辈子。
到了二十七岁，华雅妍的父亲生了场大病，母亲以为她父亲要死了，以此来要挟她结婚生子。
她是想逃离家里的封建，可她归根到底是他们生的、养的，她必须要回报。
然后就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走到了一起。华雅妍生了个儿子，他们两家皆大欢喜。谁知道在孩子五岁多的时候，当年那个瘸子有回来找华雅妍了。
“那你们，就这么离了？”蒋子林觉得不可思议，“连争吵都没有？”
唐谦喝了口茶，说：“没有。”
需要什么争吵？都是心猿意马的人，心照不宣的，谁都不需要拆穿。
江期张了张嘴，声音不大不小：“那她现在和那个人应该是结婚了吧。”
“正解。”
唐谦看向他：“离婚三十一天后他们立刻就领了证。”
这一眼看过去，唐谦后知后觉的感到苦涩。
一位女同学清了清嗓子，喊了声“江期”，后者转头过去，女生八卦地问他：“找对象了没有？”
“对哦！”蒋子林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他一拍大腿，激动的说：“咱们这里面可就你一个人的情况不清楚了，我可不相信你到现在还是母胎单身。”
他当然不会是。唐谦放下茶杯想，高中就不是了。
江期视线下意识地投向唐谦，可后者正盯着桌面，似乎是在沉思些什么。
他微微抽了口气，少时，他答：“我有对象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习惯性的开始起哄。
听到这个回答，唐谦呼吸一滞。
“那什么时候把小姑娘带给我们——”
“他是男生，”江期平静回答，“是意大利的。”
包间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唐谦的心脏终于迟来地有些钝痛。
过了没一会儿，蒋子林率先吞吞吐吐地开口：“男、男生也挺好的。”
“你家里人知道吗？”刚刚那个女孩试探性地问。
江期故作轻松地笑道：“当然知道我喜欢男生啊。”
从十三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他当时从这里飞到加拿大，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但家里仅剩两位老人了，爷爷奶奶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因为飞机失事走的，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就已经离世了。
刚来到这边的江期不是很适应，对这个消息也置若罔闻。他来这儿的第二天就发了场高烧，一直住院打针了一个礼拜。
在他醒来的时刻，说了句话，老人急忙凑上耳朵去听。男孩苍白的嘴唇费力地一翕一合：“对不起，我喜欢……男生……”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听清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往椅子上一坐。
以为要说什么呢，原来只是个性取向而已。
性取向本身没有问题，怎么来都是正常的。
可你发现了么，同样是一个问题，每个家庭都有他不同的处理方式。你不可能说谁错谁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不可能脱离我们的归宿。
不怪谁。
“你挺勇敢的。”
江期听后，朝说话的那位男同学笑了一下。
他真的很勇敢，唐谦若无其事地又喝了一口水，心里想。
这口水并没有压下他莫名其妙生出的酸苦，反而更不舒服了。
“我去一趟洗手间。”唐谦起身。
“哦哦。”蒋子林道。
洗手间的水龙头被拍开，水哗哗地流走，唐谦单手撑着洗手台边缘，另一手捂住半边脸，深吸了两口气。
“哥。”江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一转头便对上他滚圆的杏眼，“你还好吗？”
唐谦先是错愕地顿在原地，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在水流下冲了一会儿。他拍停水龙头，一边甩干手，一边问他：“你是在问哪方面？”
刚才坐在位置上不察觉，现在站起来才发现，江期长高了一点。以前他的头顶只齐他的嘴唇，现在已经到他的鼻梁骨了。
他稍微仰头，哑然问：“所有。”
“所有……”
唐谦若有所思地沉吟一声。
所有该有多少？他算不过来。
“江期，你该知道，”他平稳道，“你现在无权知晓这些。”
怯懦的人憋出来的理由还真是蹩脚。
江期听完，目光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可没过半分钟，他又恢复了平常的柔和：“对不起，是我越界了。”
是他越界了，他现在有他爱的、同样也爱他的人，他不应该问的，更不应该奢求他回答。要说分寸感，他哥比他把握的更好。
他不动声色的垂下目光，深呼吸后故作轻松道：“我就看看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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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一会儿就把他送过来。”
唐谦挂断电话后扫了眼坐在圆桌对面的江期，他正出神，于是便对蒋子林说：“你们玩好，我送唐嘉佑去他奶奶家。”
“那你送完孩子了再来呗，我们待会儿酒吧去？”
“不了，你们玩就是。”
话毕，他挪开椅子起身，背对着圆桌推开了门。
唐嘉佑去了他奶奶家至少要玩两天，唐谦不经常去到那边，除了逢年过节或是有事不得不回去一趟，一般他都不会在那边多待。
送完唐嘉佑，他一人开车回家。新买的护眼台灯到了，他安装好，刚一坐在工作台钱，手机便响了，来电是华雅妍。
“喂，接这么快，”女人的声音外放，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些失真，“在工作呢？”
“没，有事快说，没事挂了。”
唐谦边说边打开笔记本电脑。
华雅妍听说他要挂电话，赶紧诶了一声，然后道：“那什么，你弟……江期回来了，你知道么？”
“何止是知道。”
他又不带感情地笑了一声：“连饭都吃过一顿了。”
“啊……不好意思啊，我的消息有点太闭塞了。”华雅妍的话语间丝毫听不出什么歉意，反又是接着问：“那你们怎么样了？”
唐谦打开电脑晾在一边，自己拿着手机到阳台上，从小收纳篮里掏出一包烟，回答：“没怎么样。”
“没怎么样？”
“嗯。”
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烟丝，华雅妍在电话那头听见动静，皱了皱眉头，“又抽烟了，嘉佑不在你旁边吧？”
他对她说明了唐嘉佑的去处。
“行，你过几天把他带我这儿玩两天吧。”
华雅妍带孩子有个很优良的性质：她带孩子的那几天一定会推开所有的工作，甚至不会让现夫打断自己和孩子的相处时光。唐谦也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带。
“来接着说，”女人笑了笑笑，“你有什么计划没，比如像我一样。”
像她一样……勇敢么？
“……”
他吸了口烟，焦油和尼古丁裹挟着空气进入到肺里，麻痹他干涩的呼吸。
做不到。唐谦痛苦的想，他真的做不到。
唐谦深深地吐出一口烟气，哑声说：“他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对方静默着，在香烟的催动下，他放纵地说出了他对江期说不出口的话：“现在他不需要我的保护，甚至——”
他稍作停顿，最后哽了一下：“甚至比我更有勇气面对爱这个话题。”
自华雅妍知道他与江期的事后，她一直都很清楚唐谦有多么想要去表达自己曾经回避的爱，可他要以什么身份去说出口呢？
是哥哥，还是曾经的恋人。
“当我知道他有爱他的人了，那一瞬间，我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痛。”
真的要痛死了。
“可是我只能默默祝福他，祝福我的弟弟江期，比我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勇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