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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我不是,你也不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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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交给我。”特级咒术师往刀具灌入海量咒力。
“多谢。”织田作之助没推脱,头也不回地扛着女儿就跑。
值得警惕的敌人就在眼前,乙骨忧太心气却浮躁难安。
许是当年世初监督死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年纪,相似的身形、同样的性别,让特级咒术师禁不住要回身,对趴在红发少年肩上的女孩一探究竟。
只是,看一眼,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就像里香,就像被五条悟老师亲手手刃的挚友。
报以永远成不了真的期望,大抵是人类浅薄又无望的通病。
落叶萧萧,以为自己看到了孟婆在摆渡的世初淳,被颠得七荤八素。
她埋头,闷在织田作之助背部,清晨编织的发型被颠簸得散乱了,一头长发披散,留着几根纤小的辫发,上头蒙了些飞沙尘土。
多次死里逃生的两人,灰头土脸得就跟刚下了班的粉刷匠似的。
女生抠着手指,确认攻击停下来了,有人帮他们,是谁?
与乙骨忧太擦肩而过的织田作之助,继续跑开一大段距离。
他七转八拐跑到人烟罕至的天台,确定那个成了精的追踪型导弹偃旗息鼓,才终于停下来。
他托着女儿的大腿,抱着她的腹部,放下了人。
红发少年原本称身的风衣,在他身形缩小之后,展现得过于宽长。
他蹲下身,在孩子被他晃荡得失了焦距的眼,重新积攒出精力聚焦之前,手先伸到女儿的脑后,解开了他绑上去的领带。
然后再从头扎起,牢牢地蒙住了世初淳尚且迷离的双眸。
“那人会不会有事?”稍微缓过气的女儿,攥着他的衣摆问询,是副依赖的、贴近的情状。
织田作之助摇头,随即意识到孩子看不到,就在她的掌心,写下“不会。”二字。
写完了才想起来自己可以开口,而倚靠着他的女儿,对此并无异议。
这一打岔,倒叫织田作之助回想起了收养孩子头几年,教她念自己名字的时光。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
当时不到他膝盖高的孩子,现在都快到他的胸膛。看起来还是小小一个,怎么长都长不大。哪怕吃力地踮起脚,也够不着他的肩膀。
嗯……这大约就是身高一米八五的优越性。
他的女儿乖巧、懂事,却总是让他忍不住操心,想为她多做点什么。
而他的孩子总是推脱。
当周围没有危险,他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织田作之助拉开暖色调的外搭,取出装载在肩挂枪套上的枪支。
他用一种“今天太阳真大”的闲谈方式,讲述他身上所中的异能后遗症——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三分钟,少年的他,会和现在的他交换。
他熟练地卸下了手腕上绑着的备用枪匣,嘱咐孩子,“你见到他的话,最好离他远点。”
却并没有说出缘由,怕吓着了人。
可以的话,他并不想留给孩子坏印象。作为家长,还是有必要建设起高大伟岸的形象。
方才奔跑过程中,织田作之助摸到了女儿大腿扣着的环带。
是以,他的手放在女儿的阔筋膜张肌,掀起了她遮挡着的裙裾,在孩子的大腿环处绑上随身携带的枪匣。
他将能百发百中的枪械,交到信任的孩子手中,人教导她,如何打开避锁装置,记不住也没关系,最紧要的步骤只有一个——
“他胆敢伤害你,你就开枪。”
织田作之助教授自己养育长大的孩子,对准他的胸口,按下扳手,“记住,我能做到的,只是预知未来。而你,才是我切切实实的未来。”
不是的。女生凝视着眼前的乌影。
有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心海里,替她答复。
你的未来,是中原中也。不是我。
你的孩子,是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不是我。
你可以为了孩子们而死,却绝对做不到为了我而活。
所以,不要再说谁是谁的未来。
所谓的未来,根本就不会到来。
分明是危机的时刻,却有零碎的记忆溢上来。
在细水流长的时段里,她替织田作之助按摩,总被认为力气小,好比挠痒痒。购置来捶打的工具都不好使,索性让人趴着,她直接上脚踩。
当织田作之助再次发出毫无负担的声调,世初淳眉头一挑,决定在父亲背上做一套广播体操,在开始跳跃运动时,被太宰老师一手环住腰,抱下沙发。
黑发少年脱了鞋子自己上,吭哧吭哧踩了半天,收获一句“啊,有人上来了吗”的疑问。
在游戏里,吸引仇恨值效率杠杠的。
太宰治一吸气,转头走到门口,拉远距离,以跳高的方式蓄力起飞,世初淳双手穿他的腰,把人阻挠在客厅之外的地方。
织田细皮白肉……不对。
皮糙肉厚……也不对。
总之,万一踩碎了怎么办?
有点恼人,又惹人怀念的过往,历历在目。
被亲情的暖流浸泡的日子太久,连骨头都融化,叫世初淳着实想象不来织田作之助冷淡的一面,更无从考量会在他的目光下被冻结成冰的画面。
成年的织田作之助的警戒,并非没有道理。
过去担任杀手的他,不止一次接受过群歼的任务。指令的内容简单粗暴,进入某个建筑设施内部,清除掉他肉眼看到的所有人。
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假如苏醒过来的,少年的他,正在执行类似规则的某项任务,织田作之助难以想象自己清醒过来后,目睹被年少的自己亲手杀害的女儿的场景。
想来人犯下的种种罪恶,不会烟消云散。只会作群雾状缠绕,最终追着那个人,要他一笔笔偿还。
有的话,哪怕说的时候情真意切,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谎言。世初淳低下头,“我记住了。”
她口头应着,心里门儿清。这枪能够对着她自己开,也万万做不到对着织田作之助开。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父亲就不让她碰枪了。
每次抱她,也会特地提前卸下枪支。现在愿意让她碰,手把手地教导她开枪的方法,看来真是形势严峻。
少年的织田作之助,难搞的级别估计不是一般的大。
世初淳想起太宰老师收她为学生前的提问,此时从记忆深处钻出来,原封不动地抛给织田作之助,“过去的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是同一个你吗?”
久久得不到回答。
“父亲?”她下意识地呢喃。
“我不是你的父亲。”
冰冷的,和梦境里相同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回应了她。
枪口指着的躯体后退,脱离了持枪少女手中武器所指的范围。
少年的织田作之助上线,挪动到五步外。
他审查着忽如其来的变动,他一只手就能扼死的,毫无作战能力的女孩,掌心握着本该属于他的,经过岁月的洗礼老旧了的枪支。其人倒是没有实打实的紧张感。
周围的老城区建筑物风格区别于横滨,不足以叫他提起一丁半点的警惕。反而是落日的余晖闪耀,更加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从过往里被唤醒的幽灵,阐述着与世初淳的梦魇里一模一样的话。
“太阳快下山了。”
——太阳快下山了。
“可……”
——可是你等不到了。
原来,所有的努力,到头来不过是重蹈覆辙。
情爱的卑微与热切,注定蓄之艰辛,泄如洪流。支撑着女生骨架的信念,倏然倒塌,无数次的痛苦绞缠住灵魂,迫使她掉转枪头,陷入自己的胸口。
她照织田作之助教授的那样,扣下了扳机。
“砰——”
昏黄的暮色摇荡,惊起飞鸟一片。
少年织田作之助一个上踢腿,踹掉了宛如半身的黑色枪械。
他按在女生肩膀的力度之大,让她没被领带遮住的柳叶眉不自觉地蹙起。“在父母面前伤害自己,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此话一出,二人俱是一愣。
保命成催命符的枪械一脱手,世初淳就恢复了神智。
她握着枪的两只手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是被织田作之助踢得局部发麻,失了动弹的余力。
“你刚才说你不是……”蒙着双目的女生脸朝着他的方向。
织田作之助眼睑微动,呼吸随着夕阳的余晖一齐喷薄。
是啊,他何必去管一个陌生人的死活。
察觉出自己反应过度的红发少年,本意想要放开手。又偏偏放不开,怕少女下一秒又要拿自己的命去搏。
经由女生的提醒,织田作之助领悟到自己的失言。
他和这名少女非亲非故,遑论什么父母亲系。他本该立马掉头就走。
然,刚刚女生拿着枪支对准自己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想到,就横生出要打断她的手,替她好好保管的暴戾。
“我不是,你也不可以。”
蛮横的,犹如暴君的发言,太不讲道理。虽然成年的织田作之助也没怎么讲过,率性到胡作非为的程度。
她的监护人有时十分好说话,有时又任意妄为的,让人想要打开他的脑子,看看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本人什么都没有想,单凭直觉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