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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发疼时蹙着眉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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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初小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时,坂口安吾自觉是很难招架得住的。
情报员避开女生明耀过头的眸光,假意口渴,寻找自己专属的水杯。原是摆放在茶桌前。
“在很多阶段,人们会认为眼前看到的困难,难如登天。”
不自觉显露着成年人风范的坂口安吾,以过来人的口吻,不疾不徐地叙说,“等跨过了这道坎,朝前走些步子,再回头,就会发觉途径的苦难,交织成绝赞的风景。”
“脚下跋涉过的泥泞,会为之铺开一条锦绣花路。”
再者说,坂口安吾心里默默补充了句,中学生的课题再难,难道还能难到哪里去?
孩子们遇到困难,总把当前跨不过的小小泥坑,当做天大的深渊。冰淇淋掉地上了都会误以为天崩地裂。长大了再回望,只是黄豆大小无足轻重的事。
“不对哦,坂口先生。”
搅拌着炖好的猪骨汤,世初淳一本正经地反驳。
“苦难就是苦难,不当因为当事人迈过了,而无视其中的愁云惨淡。事后多加称赞,甚至讴歌苦楚与磨难,不会显得更加聪慧坦荡,只会让人觉着万分的可怜。”
是不想承认那些难捱的日子,是实实在在的受苦受难。因此扭曲了磋磨岁月里的真实念想,好在来年回顾往昔时,组成安抚年幼灵魂的托词罢了。
被有条有理地驳斥了回来的坂口安吾,哑口无言。半晌,开口道:“世初小姐是个有想法的人。”
就是这样的想法不要也罢。
有了难免多添烦扰。
翻开女生的作业册,坂口安吾随口询问:“比起太宰君、芥川君,世初小姐好像更欢心我,在我面前会比较放松,偶尔妙语连珠,偶尔即兴胡诌。”
“为什么?”
明明世初小姐和太宰君他们才是年纪相仿的岁数。
三个孩子……倘使太宰君也愿意被他和织田作先生称之为孩子的话。
具有师生、同门情谊的三个孩子,夹杂着教学、同居等方面的联系,而他只是个无相干的访客,织田作先生的酒肉朋友……
与世初小姐的来往,也仅仅是到访的客人恬不知耻地蹭饭而已。
为何待他,与其他二人不同?
应该轻松对答的提问,久久没得到回响。
作为一名优秀的情报员,坂口安吾自当有察言观色的能力。
他的手平放着,为友人的女儿关怀地递出台阶,“是我唐突了,冒犯到你。若是难以回答的问题,世初小姐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女生闻言,抬起低着的头。
那一眼穿山过水,蕴含着无尽的缺憾叹惋,教坂口安吾一颗寻常心平地起波澜,滋生出几分异样。
他一直明白,世初小姐和他们……
是的,不止他,还包括织田作先生、太宰君、芥川君在内,以至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
看不见、摸不着,却确确实实地隔阂着。
他们在这头,世初淳在那头。
看似触手可及,实际遥远至极。
她无法想象他们的相处能产生什么实际□□际,断定他们之间,绝无可能发生更为亲密的联系。
哪怕有,也仅仅是虚假的镜里花、水中月。触碰了就会打碎,试图打捞则要摇晃,随时随地会迎来任何人都无力回转的破灭。
坂口安吾陡然想到,如果当初世初小姐没被好友织田作先生收养,按她起初目不识丁、口不能言的情况,在弱肉强食的横滨,要怎么活得下去。
无力自保的美貌,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累赘的罪孽,大概率是谁来都能踩几脚的待遇。
话说回来,开局摸到庇佑的王牌,真的能纯一地归咎于天命庇佑的好运?
天底下,确乎会有那么轻率地天上掉馅饼,一个劲专门往某个人身上砸的大好运事?
除开最初的绑架事件,世初小姐的日子堪称过得顺风顺水。她所该经历、要经历、会经历的不幸,又都流往了何处去?
坂口安吾没由来地生出种荒谬的设想。
站在他眼前的女生,或许蒙受过一如随处可见的草芥般的轻贱。她之所以能来到这里,站在他的面前,是本身就经历过数以万计的消亡,仍然百折不挠地生长。
被收割掉的性命,待春风复苏大地,会重新艰辛地匍匐前进。
倚靠着沙发的肩部紧了紧,坂口安吾晃动脑袋,撇开那些虚无的假想。
他没办法接着发散思维,考量没能经受织田作先生帮助的少女,合当在阴暗面遍布每个犄角疙瘩的横滨,遭受到怎样残酷的对待。
那对世初小姐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的联想。
随着风飘摇的种子,在异乡的土地上发芽。
被织田作之助收养的一段日子里,世初淳常常梦见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横滨的街巷。
梦里的她,维持穿越前的模样,是加班加点的社畜,起早贪黑刚下班的成年人。
她没能幸运地邂逅织田作之助,身份、年龄没达到被收养的标准。
身为手无寸铁的、言语不通的异乡人,沦为城市暗部狩猎的目标是情理之中的事。
被一闷棍敲晕了,进行器官买卖;眼睁睁地看着皮肉被削掉,端到昂贵的摆盘供异食癖食用;
沥干浑身鲜血充作沐浴的源泉,用来维系富人的年轻体态;遭到绑架,被卖入歌舞伎町;关在地下室当囚奴……
每天都是蚀骨的逆境,每夜解锁一种新型折磨。
花样百出的凌辱,倾情奉献给成人版的世初淳。凡此种种,为节省成本,自然没有麻药等药品,提供给他们这些廉价货物使用。留给他们的,只有榨干剩余价值,走向孤寂死亡的命运。
梦里的世初淳从自救失败、讨饶无效,到崩溃绝望……
嘶哑的嗓子将求饶的话喊尽,得到舌头被割断的报应。毫无意义的眼泪流干,酸涩的眼眶发疼亦化不成飞鸟。
闭一百次眼再睁开,身陷囹吾的事实也不会有所更改。企图逃跑纯属妄想,要自尽都没有途径。
梦里苦苦挣扎的世初淳,经历着切切实实的沉浮,明晰不了真实的绝境。
那么,心理承受到极限,老是惊吓着醒过来的她,怎能确定自己真的苏醒了,而并非庄生晓梦迷蝴蝶,实乃永无安宁之日的囚徒,给自身编造的新一轮幻境?
用来欺哄自身,抚慰苟延残喘的心灵。
能分辨出现实的她,没办法明确梦境。
如何才能真正地区分两者,保证意识真切地唤醒?
没搬家前,窄小的屋子领养者与被领养者同挤一床。
每当世初淳吓醒了,或三更半夜,或晨光熹微,感知敏锐的织田作之助会同时睁开眼睛,揽过她,抱在怀里,以此稳定她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
看到他的一瞬,她就能确信自己清醒。逃脱了永不可逃脱的罪恶,在温暖舒适的家庭里入眠。
该庆幸再恶劣的梦境总有苏醒的时刻,睁眼的刹那,有关噩梦的画面快速消散,梦中遇见的人、事、物,于现实保留不过几秒钟。
是追寻生存的人体,经受百般磨练激发出的潜能,抑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苍天无言的恩赐?
红发青年推测,是收养的女儿在流浪期间,遭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侵扰,才会惊吓连连,连有固定的居室也整日惶恐紧张。
他对此愧疚难当,遗憾没有尽早地遇到她,使孩子早日脱离灾厄。
有了织田作之助的关心,加上长久的磋磨割钝神经。
被吓到每夜半宿清醒的世初淳,从起先的心慌意乱,承担不住夜夜煎熬的酷刑,到后来梦里面对再惨烈的局面,也能平静地睁开眼睛。
因为有个人在现实等她,见到他就能终止梦魇。他不会让一切不好的肮脏事,在她身上发生。
当太宰治提出建议,担任她的老师,多方面情况出现了转机。
此中涵盖她如影随形的噩梦。
成年体的她,被几十根细长的红绳捆着,吊在半空。
该轮梦境伤害她的人,名叫KAZAMA。居住在别墅区,自个圈养了各种渠道拘来的众多奴隶。
此次的囚禁者不喜人肉,饮食正常;不爱用人血淋浴,做永葆青春之举;陪床对象的性别与她相同,性取向为男,因而无需拿她发泄性慾。
若因此松一口气,那实属天真狂妄。
有着虐待倾向的KAZAMA,喜好挥舞着一条长满倒刺的长鞭,彰显她无上的权利。直到象征生命的源泉飞溅,暗黑的鞭子痛饮赤色,方能从中领略到扭曲的快感。
成人的世初淳成了一只予取予求的器皿,无论每个探访者如何地糟践,都没有开口拒绝的权益。
别墅里的主人喜爱鞭打她,抽得她前前后后全是伤疤,再唤来家庭医生给她细心治疗。
KAZAMA爱重她的脸,每回下手,唯独避开了脖子以上的部位,世初淳每次昏过去前都恍恍惚惚地想,对方是不是要扒了她的皮做标本、傀儡,或者直接给谁换张脸。
殊不知对方单是享受着她发疼时蹙着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