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干爹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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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缓缓地、平稳地停了下来，那原本如潺潺流水般在车内轻柔流淌的音乐也随之悄然停止，叶凡那沉浸在梦幻中的思绪就像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骤然吹散，他的梦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醒了。
此刻的他，如梦初醒般猛地回到了现实世界。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刚刚落成的小区，其高级的程度令人瞩目。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精心的规划和卓越的品质，然而它的风格却与国内常见的大相径庭。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建筑都缺失了一层的设计，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坚实粗壮的柱子。这些柱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宛如大地伸出的坚实臂膀，稳稳地托举起整座建筑。或许真的是为了防潮吧？在这片土地上，潮湿的气息似乎无处不在，而这样独特的设计无疑是应对潮湿环境的巧妙策略。
下车以后，那最为直接和真切的第一感觉竟是由鞋底传递给叶凡的。他明显地察觉到，脚下的柏油路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坚实稳固。凭借着敏锐的触感，他能感觉到那些小小的石头粒似乎总是在不安分地试图脱离沥青的束缚，“自由散漫”地四处奔逃。
当他的整个身体完全脱离了那辆给予片刻安逸的车后，瞬间，那股炽热的气息犹如一道迅猛的洪流，立即从他的头顶毫无阻拦地贯穿而下。他几乎是在刹那间便意识到地面所呈现出的状况，大概是因为这里的阳光过于猛烈所致。
但叶凡自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天起，就从未拒绝过任何一缕阳光的热情照射。在他的心中，那样会让自己的皮肤变黑，能够和涟漪的肤色更为接近，那样健康而富有活力的肤色是多么美好啊！在他的印象里，他一直觉得涟漪是一个充满运动感的女孩儿，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朝气。而自己呢，却截然相反，是个习惯在家宅着、沉迷于玩电脑的人。
有时候，叶凡也会满心困惑。自己身上的黑色素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已经在这炽热的阳光下暴晒了这么久，皮肤的颜色竟然丝毫没有改变，这着实让他感到有些失望。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自己能够拥有像涟漪那般迷人的肤色，仿佛那是一种象征着活力与自信的勋章。然而，现实却并未如他所愿，这让他在内心深处不禁泛起一丝失落和无奈。
顺利通过了那段不太规整的柏油路，便能够踏入干爹居住的小区。那想必不是小区的正门，它的规模小小的，显得有些不起眼。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从那里进进出出的人却为数众多。
那门边矗立着参天大树，那棵树的身姿高大而挺拔，看上去繁茂至极。只因为马来西亚独特的气候，这里只有雨季和旱季，没有寒冷的冬季，这也就意味着树叶从不会因寒冷而凋零掉落。况且，这树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各种各样的寄生植物，它们相互交织、缠绕。当你站在树下抬头仰望，真的很难分清哪片叶子是属于大树本身的，哪片叶子又是寄生植物生长出来的，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真的是分不清了，彻底分不清了……
不过，只有那树下的大片阴凉，才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在这炎热的国度里，这片阴凉成为了人们休憩、纳凉的好去处。人们在这片阴凉下躲避烈日的炙烤，享受片刻的清凉与宁静。孩子们在阴凉中嬉戏玩耍，老人们则坐在一旁摇着扇子闲聊家常。这片阴凉仿佛是大自然给予人们的一份珍贵礼物，让人们在繁忙的生活中能够找到一处宁静的港湾。
大家都钟情于从这里走过，倒并非仅仅是因为这宜人的树荫。在这繁茂的树荫之下，静静地坐落着一个小小的神龛。这神龛究竟放置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着实难以确切知晓，推测应该是小区的居民自发设立的。神龛的四周弥漫着袅袅的檀香气息，还有一些即将燃尽却依旧散发着丝丝热气的蜡油。
就在这个时候，干爹现身了。他的形象极为独特，辨识度极高。他那脖子上挂着的挂件琳琅满目，手上的戒指也是数量众多。这些配饰大多源自于泰国、印度尼西亚和中国，风格各异、特色鲜明。如此综合且风格迥然不同的配饰组合在一起，在吉隆坡这样的地方也是颇为少见的。叶凡看到他时，只是轻轻地向他招了一下手，并没有出声呼唤他。对于“干爹”这个称呼，叶凡内心还是存有一点陌生感的。
或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尚不算长久，或许是因为这个称呼所承载的特殊情感还未在他心中深深扎根。叶凡每次想要开口叫出“干爹”这个词时，总觉得有些别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他的嘴边。然而，尽管如此，他对干爹的尊敬和亲近之情，却在一次次的相处中，默默地在心底生根发芽。
他倒是显得不紧不慢，迈着沉稳的步伐，用那慢吞吞且带有浓郁潮汕口音的话语，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不紧不慢地给叶凡讲述着这小区里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
例如刚才所见的那神龛，他介绍说叫做“拿督公”，大概就是马来西亚当地类似于土地爷一般的存在吧？紧接着说到了电梯，这电梯的空间极为狭窄，仅有国内通常电梯的二分之一大小。站在这狭小的电梯里，他伸出手指按下了“4”的按钮，那是他家所在的层数。按完之后，他便开始自嘲起来，“叶凡啊，你瞧瞧，我今年都已经六十六岁了，你说说，哪天要是我不幸离世，躺着都没法从这楼里下去，这楼梯狭窄得很，我估计还得站着才能被抬出去哟。”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眼神中流露出对岁月流逝和生活无奈的感慨。那微微颤抖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无常和对未来的隐隐担忧。叶凡静静地听着，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叶凡面对这个陌生老人的自嘲，脸上挤出了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那笑容稍纵即逝，仿佛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下了电梯后，他们走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连廊，便来到了他的房子跟前。房门前还有一块用铁栏杆封起的区域，面积不算大，里面可以用来放置一些零碎的杂物。叶凡左右瞧了瞧，发现好像每家门前都是这样的布局。
“我临走的时候在这里特意放了一块刻了字的石头，就是那个泰山石敢当，想着能镇宅保平安。可这铁栏杆还不够密实，也不知道是被哪个缺德的家伙给拿走了。”干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语中带着些许的气恼和无奈。
干爹给叶凡最大的感觉就是啰嗦和喜欢自言自语。从见面开始，干爹的嘴就几乎没有停歇过，各种各样的话题、想法和抱怨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冒出来。而叶凡则是性格十分内向，在整个过程中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或者用简单的“嗯”“哦”来回应，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地倾听着干爹的喋喋不休，眼神中时而流露出些许的迷茫，时而又闪过一丝理解。
进屋后，只见他动作娴熟地把身上佩戴的所有挂饰逐一摘下，然后整齐地放置在一张桌子上。不过，准确地说，那并非单纯的一张桌子，而应该是一个颇具特色的柜子。柜子上面供奉着一尊来自泰国的四面佛，佛像庄严肃穆，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佛像前面放置着一碗水，他小心翼翼地将旧水倒掉，再换上新水，用这种独特的方式代替了传统的上香过程。
叶凡的眼睛此时却更多地注意到了柜子下面所摆放的那些东西。玻璃门分为上下两层，每一层都被满满当当地摆满了紫砂壶。那些紫砂壶形态各异、别具韵味，有的来自叶凡家内海的店里，其余的也是妈妈不辞辛劳在别家店里为他精心找来的。
柜子的旁边是一个电视柜，上面摆放着一台巨大的正方形电视。这台电视有着球面屏幕，呈现出鲜艳的彩色画面。在那个时候，这种球面彩色电视机价格不菲，应该是相当昂贵的。电视的对面是一组藤制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还整齐地摆放着一套中国连续剧的光碟。那是一套制作精美的盒装光碟，叶凡对其包装记忆犹新。就在爸爸妈妈决定让他来马来西亚之前，他们将这套光碟送给了干爹。所以，毋庸置疑，这套光碟应该是比叶凡先到马来西亚三个月的。
叶凡站在屋内，目光在这些物件之间流转，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仿佛能从这些物品中感受到父母与干爹之间深厚的情谊，也能体会到在异国他乡生活的干爹对家乡的眷恋和对过往的回忆。
不知究竟是何缘由，叶凡的这位已然六十六岁高龄的干爹，说起话来总是慢吞吞、慢条斯理的，然而做起事来却极为利落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叶凡还在那儿愣着神，尚未回过神来，干爹却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迅速拿出来一块抹布，随手就扔给了他，接着指了指阳台前的那几块玻璃。叶凡瞬间就领会了干爹的意图，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可心里却完全不明白干爹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在他动手擦玻璃的同时，干爹动作熟练地打开音响，播放起了一段充满喜气洋洋氛围的中国音乐。天啊！叶凡不得不承认，自己从来没有彻彻底底、真真正正地擦干净过一块玻璃。此时此刻，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过去，唯一能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的，就是上学时他和涟漪一起擦的那块玻璃。那时的他，始终一门心思地想要把那块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只为了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她的脸。而她也在用力地擦拭着那块玻璃的背面，可不知怎的，那玻璃总是模模糊糊的，仿佛永远都干净不了。
叶凡正为此感到急躁不安的时候，涟漪却冷不丁地把脸突然探出窗户，大声问了一句：“听说你编的一款小游戏让新加坡人看上了！”那件事距今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可她当时的眼神，以及那股愣头愣脑的活泼劲儿，却深深地烙印在叶凡的心中，让他至今难以忘怀。
那眼神中饱含着惊喜与好奇，仿佛闪烁着璀璨的星光。那活泼劲儿更是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每当叶凡回忆起那个瞬间，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温暖而又复杂的情感，既有对往昔美好时光的怀念，也有对那段纯真岁月的感慨。
如今干爹家的这块玻璃，简直就和叶凡当初在学校里擦的那块儿一模一样，无论怎么努力擦拭，却似乎越擦越模糊，模糊得简直让人不忍直视，就连干爹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别擦了。”干爹忍不住大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急切。那语气仿佛是在对叶凡的徒劳努力表示抗议，又似乎是在为这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玻璃感到无奈和烦恼。叶凡听到干爹的呼喊，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眼前依旧模糊不清的玻璃，心中满是挫败和困惑。这模糊的玻璃就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让他感到无比的沮丧。
叶凡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显疲惫地坐在客厅的其中一张藤椅上，调整好坐姿，神情专注，准备聆听干爹接下来要说的话。叶凡向来言语不多，不过却十分喜爱聆听。他总是能够从干爹那些看似啰嗦的语句当中，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从而了解干爹的真实用意。
干爹语重心长地告诉叶凡：“孩子啊，让你擦玻璃可不是为了拿你当劳工用，而是想要让你明白，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了艰辛与不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每一次的获得都必然需要相应的付出。就像这擦玻璃，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也需要耐心和努力，才能换来清晰明亮的结果。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也是如此，无论是学业、事业还是感情，都需要我们用心去经营，用汗水去浇灌，才能有所收获。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叶凡静静地听着他用那些“不恰当”的解释语句来阐述刚才让他擦玻璃这件事儿。虽说这比喻算不上十分恰当，表述也稍显生硬和粗糙，但叶凡心里清楚，干爹是想要借此告诉他，成功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绝不能因为一时遭遇挫折、进展不顺就轻易选择放弃。
玻璃一开始的时候，的确会因为水分和灰尘相互混合，被抹布这么一擦，变得越来越腻乎，脏污的痕迹越发明显。然而，倘若能够坚持不懈地擦下去，持续不断地用干净的水去替换那脏污的水，最后，随着水分逐渐被吸干，玻璃表面终究会变得无比洁净，通透清亮。
但此刻，当叶凡望着那扇被自己擦花了的窗子，脑海里唯一浮现出来的，只有涟漪当年的画面。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粉笔灰的味道，涟漪扎着马尾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正专注地和他一起擦拭着那块玻璃。她的眼神中充满了认真和执着，嘴角还挂着一抹倔强的微笑。那画面是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让叶凡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干爹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