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重现》落叶迟

6、第 6 章

　　「以上就是苏茗和赵语止合作写出的那篇获奖推理作品。」

　　上午十点，一个帖子默默出现在K国某匿名论坛首页，主楼内容正是赵语止和苏茗获得远山家族推理奖项的短篇小说。

　　发帖人是一个新注册的账号，目前只发过这一个帖子。

　　昨天晚上发生于远山庄园的事件已经在网上引起讨论，但大多数人并不了解远山家族，大多数讨论只停留在阴谋论层面，认真分析这个事件的帖子并不多。

　　比起上一次深夜出现的远山家族神秘诅咒的帖子，这个帖子在上午十点发布，很多网友正在论坛摸鱼，帖子浏览量更大，很快有了回复。

　　1L:苏茗和赵语止是谁？是阿荼和赵赵这两个作家的真实姓名？楼主这样直接把她们的真实姓名发出来不好吧。

　　2L:楼主确定这篇是获奖作品？我怎么觉得没到拿奖的水平，这种小说也能被远山家族看中？

　　3L:楼上跑题了吧……不过我也觉得这篇小说还不够格拿奖，早知道我就投稿了，也许还能进远山庄园看一看。

　　4L:两位是不是还不知道昨晚的事？据说远山家族那位家主不是病故，是被人毒杀！凶手用的毒就是紫杉碱，竟然和这篇获奖小说写的一样！

　　这条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5L:看来楼上是知情人士，我也给大家透露一个小道消息。昨晚去参加颁奖宴会的客人也是三个人，甚至家主也与小说中一样死在宴会厅，在场的嫌疑人都是八个人，这些信息都和小说中的信息意外一致！这篇小说绝对不简单！

　　6L:天哪！所以按照小说内容，警察快去查佣人！别让佣人把证据销毁了！

　　7L:感觉好恐怖。这种算不算是另类的自我实现的预言？

　　8L:楼上哪来的消息？别传播谣言。

　　9L:大家小心点，万一等会帖子没了。

　　还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猜测。

　　28L: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凶手会不会就是写这篇推理小说的作者……

　　49L:作者不太可能……太明显了吧，谁会在杀人之前先写小说预告啊。会不会是凶手模仿小说情节犯罪？

　　“你是说凶手模仿这篇小说犯罪？”刘亿的声音猛地上扬，她吃惊地抬头看向袁晋。

　　“嘘！小点声！”袁晋急忙歪头看走廊，见没有人走过来，松了一口气。他示意一旁坐在电脑前的刘亿别声张，刚刚这话千万别让别人听见。
　　尤其是林警官，如果让他听见手底下的警官对案情有这么不切实际的猜想，他那张毒嘴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话。

　　方警官和林警官正在审问赵语止，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过来。

　　刘亿清清嗓子，环顾四周没有人，压低声音：“可我看完那篇小说没觉得哪里不对。再说了，小说最后不是还没找出凶手？”

　　袁晋看她一眼，语气神神秘秘：“关于凶手的身份，小说中不都说的很直白了么。”

　　刘亿不解：“客人同样喝过保姆倒的酒却没死，说明保姆根本没有在酒瓶里下毒，那凶手到底是谁？”

　　“所以啊！”袁晋激动起来，“真相就是保姆和客人合谋杀了被害人！他们的行动很隐蔽，只要警察找不出投毒的直接证据，也找不出他们两个人有联系，他们就能逃之夭夭。”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严肃：“福尔摩斯曾经说过，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即使再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

　　刘亿手托下巴，认真思索：“但这不符合逻辑。根据远山家族的说法，李庚易亲自选出了这次的获奖小说，他一定事先看过这篇小说。如果小说中的情景在现实中出现，他难道不会更加警惕？”

　　袁晋又想起李庚易身边那些人对他的描述。

　　佣人说他待人礼貌温和，不摆架子，但有时候又不知为何会对小事斤斤计较、不近人情。
　　管家说他小心谨慎，很有生意头脑。
　　与李庚易异父异母的妹妹阿琼说他太天真，虽然平时做事谨慎，但只要对别人产生信任，之后就会毫无保留地信任那个人。
　　堂弟李西宸说他关心家人，是整个远山家族最有人情味的人。
　　至于远山家族的其他人，他们眼中的李庚易性子多疑，野心勃勃，手握大权不肯分给任何人。

　　很难想象这么多有冲突的性格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但人本来就是复杂的。

　　袁晋轻声叹气：“真想不通为什么昨晚的案件会和获奖小说情节撞在一起，如果不是小说作者动的手，难道李庚易是自杀？”

　　他随口说完这话，看到刘亿神情古怪，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猛得转身，只见方沛凝和林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林曜冷冷说了这句话，抬步离开。

　　没想到这次林警官的嘴有所收敛，袁晋挠挠头，傻傻一笑，靠近站在原地未动的方警官，小声问她：“方方姐，赵语止有说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方沛凝摇摇头。
　　他们没有从赵语止那里调查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袁晋还想再跟方沛凝聊一聊他刚才的想法，但看到对方脸色很差，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方方姐，怎么了？”

　　“三十年前的案件卷宗——”方沛凝顿了顿，心中飘过一种不安的预感，她轻轻呼气，“算了。”

　　方沛凝转身回办公室。

　　袁晋一脸疑惑地看着方沛凝离开。他原本还想跟上去，但被一旁的刘亿拉住。

　　刘亿压低声音提醒他：“方方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你别去打扰她。”

　　袁晋“哦”了一声，站在原地。

　　刘亿继续说：“刚刚方方姐提到三十年前的案件，她从不说没用的话。你说，昨晚的命案该不会和三十年前李功彻被杀的那个案子有关系吧。”

　　“不会吧——”话虽然这么说，可袁晋一想起方沛凝刚才的神情，觉得这种猜想也不无道理。

　　50L:我感觉大概是巧合，警方又没发通报，这些年我被网上真真假假的事骗多了，经验之谈，现在没有证据的事完全不能相信。

　　帖子中的大多数评论原本只是在讨论获奖小说和现实之前的离奇巧合，但有人发现了小说内容的不对劲。

　　58L:你们没觉得小说的内容很奇怪吗？没有丝毫悬疑感，一般的推理小说会这样写的跟流水账一样？

　　59L:我也发现了，这篇小说写的干巴巴的，而且第一章和第二章的风格有差别。

　　63L:因为小说有两个作者吧，她们分别写了一章。

　　65L:我一个朋友向我透露了一点内部消息，其实这篇小说不是完全虚构的。我觉得作者在创作时很有可能借鉴了三十年前远山家族的一场命案，现在的年轻人应该很少有人知道这个案子了。

　　三十年前，远山家族当时的掌权人李功彻（他就是昨晚死者李庚易的父亲）死亡，死时四十四岁，当晚庄园中也有一场宴会，同样邀请了三位来自国外的客人，受害者同样被人毒杀！我并不清楚其他细节，但我认为三十年前的案件很有可能与小说里描写的情况相似。

　　我严重怀疑这篇小说其实是根据三十年前的那场命案发生的事改编而成！楼上有朋友说这篇小说写得干巴巴的，我倒是有个猜测，小说的作者很有可能看过那场命案的真实卷宗，无意识中受到了卷宗的影响。

　　总而言之，若是说这篇小说预言了昨晚的那场命案，倒不如说是三十年前的命案在昨夜重现于远山庄园！

　　我想问，远山家族到底是哪个人把这篇小说评成获奖小说的？这人的目的绝对不单纯。

　　看到这条评论的网友顿时吸了一口冷气。

　　三十年前父亲死亡，三十年后儿子也在极其相似的夜晚死亡，儿子死前还给改写三十年前那场敏感的的推理小说家颁奖。

　　他们怎么隐隐约约嗅到阴谋的气息呢。

　　66L:怎么事情的走向越来越诡异了？很让人在意的一点，三十年前的凶手找到了吗？

　　67L:当年互联网不发达，况且远山家族会压这种消息，你现在上网搜根本搜不到有用的信息。但如果找当年的纸媒应该可以找到，凶手是死者家中的保姆，事情败漏后畏罪自杀。案子就断在这里，至于保姆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没任何人知道。警方甚至根本想不通凶手是如何当着众人的面让生性谨慎的死者吃下毒药。

　　听说李庚易和他的父亲李功彻性格很像，做事谨慎，年少老成，他私底下好像很孤僻，终身未婚，没有孩子，很少有人能接近他。就是这样的人在宴会上被人公然毒杀。
　　换言之，昨晚的那个命案中，凶手很有可能与三十年前的凶手用了相同的作案手法。

　　68L:真是大胆。

　　70L:如果是真的话，这一切未免也太离奇了。楼主确认主楼的小说是这一次的获奖小说吗？会不会是贴错了？

　　79L:等待楼主回复。

　　82L:等待楼主。

　　下面还有众多留言希望楼主能确认主楼中小说内容的真实性。
　　可是楼主在发帖以后没有再回任何消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语止离开警局时正好遇到开车经过门口的林曜。

　　又经过一轮审问，赵语止对林曜此人的了解愈深，也愈发不想和他有过多牵扯。
　　她本想装作没看见他，直接走另一条路离开，但没想到林曜直接开车挡在她面前。

　　车窗玻璃缓缓下降，林曜那张桀骜的脸露出来。

　　避无可避，赵语止只好一脸惊讶：“林警官，真巧，你怎么在这儿？”

　　“赵小姐打算怎么回庄园？”林曜没回答她的问题。

　　赵语止摇摇手中的手机，礼貌微笑：“我打车了。”

　　“哦，”林曜也笑了，“看来赵小姐不太清楚，这附近打不到车。”

　　赵语止盯着他看了几秒。

　　林曜开的是自己的车，他歪歪头，示意她上车。

　　赵语止走近，没说话，直接打开副驾驶门坐到车上。

　　林曜开车离开。

　　车内一片沉默，他始终一言不发。

　　“警察能和嫌疑人私下见面？”赵语止忍了半响，没忍住，问他。

　　“你还算不上嫌疑人。”林曜扯了扯嘴角。

　　他们两人的心情都算不上好。

　　赵语止刚刚因为苏茗失踪一事接受审问，她并不知道任何有用的信息，唯一能联系到苏茗的邮箱也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她也担忧着苏茗的安全。
　　虽然她现在怀疑苏茗此前去港城让她合作完成那篇小说别有用心，是故意给她设了个陷阱，但赵语止并不希望有更多人出事。

　　“你听过远山家族的诅咒吗？”沉默片刻，林曜开口问道。

　　赵语止没什么表情：“听过，传闻中远山家族的掌权人都无法活过四十四岁。”
　　她不解：“林警官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林曜冷笑一声：“既然有诅咒，肯定是他们做错过事，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造出这种谣言呢。”

　　赵语止不动声色看他一眼。

　　“我不知道苏茗在哪里。”她主动提起苏茗的事，“我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特意跑到港城去找我。”

　　在之前的审问中，赵语止已经交代清楚，苏茗最初向她提供的是一篇已经写完的小说，一共两章，她主动去找赵语止，是希望赵语止对小说内容做出评价。

　　赵语止觉得当时的结局很奇怪，因此她提出建议，或许苏茗可以考虑修改最后的结局。

　　没想到苏茗直接邀请她一起合作完成这篇小说。赵语止这才在在苏茗设定的情节基础上更改了结局。

　　在苏茗所写的第一版结局中，侦探找出的凶手也是保姆汉妮，但是汉妮之所以毒杀被害人，竟然是因为她不小心将红酒拿错，拿到了酒库中唯一一瓶有毒的红酒。
　　而那瓶有毒的红酒瓶中的紫衫碱是被害人约翰·赫里斯在很早之前倒进去的，那纯粹是一场误杀，毫无目的，只是意外而已。

　　赵语止觉得这个结局作为推理小说的解密部分太过无聊，所以才在原版故事的基础上修改了结局。

　　她原本将汉妮的作案目的和杀人手法都写得很清楚，但因为苏茗一句“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个故事的结局改得更充满悬念，未完待续”，所以她才加上了最后客人理查所说的那句话。

　　后来小说发表之后，赵语止重看第二章，还是觉得很不满意，但她没想到这篇小说会获得远山家族的推理奖项。

　　事到如今，赵语止已经猜到，苏茗写的那篇小说和三十年前远山家族的那场案件相关。

　　“比三十年前，现在的技术手段这么发达，况且被害人的死因很明确，警方应该很快就能查出凶手到底是谁。”赵语止向林曜分析，“你们不用太过着急，毕竟现在距离案件发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林曜随口道：“你很懂破案？”

　　赵语止点头：“当然，我不只是推理小说作者，我还是个侦探。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我在高中就已经开始接触案件——”

　　话一出口，她的表情僵了一瞬。

　　赵语止忽然想起苏茗见她第一面时有些吃惊地说了句“原来你是女人？”

　　当时听到这句话，赵语止还以为苏茗是带着偏见来找她，以为二手书店的老板兼业余侦探兼推理小说作者不能是女人。

　　但现在赵语止终于意识到，她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当时苏茗想找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家书店原本的老板三木。

　　因为一些原因，赵语止三个月前搬家去了港城，接管一家名为“森之友旧书店”的店铺，书店原本的老板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咨询侦探，名叫三木。
　　他离开港城去做了守林人，因此将书店转给赵语止。

　　赵语止接手那家店不到一周时，苏茗从国外赶去港城见了她一面，提出想和她合作完成那篇小说。

　　现在想想，当时苏茗想找的人恐怕是已经在推理界小有名气、但从未在公众面前露出真面目的咨询侦探三木。

　　赵语止突然想明白这件事，但她没有急着对林曜解释。

　　先让警方误会苏茗特意找上她，怀疑她在这一事件中是否有什么特殊作用。这会给她带来一定程度的嫌疑和危险，但这也是她的价值。

　　赵语止想要就在这个国家留一段时间，她想要亲自调查这个案件。

　　案件发生还不到一天，赵语止心中的预感并不像她安慰林曜的那句话。

　　这个案件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此时，林曜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没看坐在副驾驶的赵语止，直接接通电话。

　　“林警官，苏茗可能已经被人找到了。”对方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听到这话，赵语止的身体僵了一瞬，整颗心都悬在空中。

　　“可能？已经？”林曜皱起眉，仍旧没看赵语止，仿佛忘了她的存在，和手机另一边的人对话，“苏茗在哪儿？”

　　“二十分钟前，有人在晚枫市的枫河边发现一具尸体，”对方顿了顿，“正式的尸检报告还未出来，所以那人的身份还需要再次确认。”

　　车身猛得顿了下。

　　赵语止被安全带拉扯，重重靠回椅背。

　　虽然话里说着还要确认，但既然对方打来电话，这说明那具尸体不出意外就是苏茗。

　　车子停在路边，车灯亮起，映亮前方淅淅沥沥的雨滴，就像是漫天灰尘飘扬。

　　林曜拿起手机：“她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很严肃。

　　“还无法确定。”对方说话很谨慎，“但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时间要早。”

　　昨天晚上，李庚易被毒杀。
　　而今天苏茗的尸体又被人发现。

　　案件布满浓浓迷雾。

　　林曜本以为苏茗的失踪和他前阵子一直在调查的连环失踪案有关系，但没想到苏茗竟然已经死了。

　　他原本一心只想扑在调查连环失踪案上，但不知为何，他开始对这次的豪门谋杀案产生兴趣。

　　李庚易是被人所毒杀？苏茗是自杀还是他杀？

　　林曜经办了这么多案子，他现在察觉出这次的毒杀案绝对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他看了眼旁边的赵语止，忽然轻轻一笑，笑容很古怪。

　　“怎么了？”赵语止更加警惕。

　　“赵小姐饿了吧。”林曜忽然说，“今天耽误了赵小姐很长时间，不如我请你吃顿饭。”

　　“不用了，我不饿。”赵语止脸色僵硬。

　　“哦。”林曜收起笑容，“不饿的话，那我们直接回警局。”

　　车子重新启动，林曜转动方向盘，驾驶车辆带着赵语止往回警局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