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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捉鬼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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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脸色一沉,要不是考虑到有求于人大约就翻脸了,不过现在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小法师慎言,我家老爷最重名节了,不贪财不好色,只一心为民,但凡他上任的地方都赞他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这亏心事从何说起。”
陶然忙暗自踩了踩宋安之的鞋子对王氏歉意道:“我家夫君说话直,您老人家别在意,这种事要把主人生平都了解一番才能对症施法。”
那王氏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你家夫君?”
“是。”陶然坦然地应答。
王氏的脸色更差了,念了声佛:“我家都是读死书的书呆子,我也老了,不懂你们现在的小年轻。”
“这不自古以来就有嘛,你看史上那…”宋安之乐得看王氏变脸。
王氏想到陶然刚才那句话还有个重点,便不顾平日的礼节打断了宋安之:“我家老爷生平都是有口皆碑的清官,这一点不必撒谎,你去他任上一打听就知道了。”
事态紧急,一路车马不歇,终于在夜幕降临之际赶到了雁城。
城门下陶然却不肯往邓宅去,说要先去一趟城隍庙。
“怎的?小法师不先去看看我家里的情况?”王氏不解。
“夫人,你家老爷也是为官的,你应当知道官员都是有辖地的吧,跨辖地办案要跟当地官员打好招呼,不能贸然行动,我们这些法师也一样,来了个生地界得先去城隍庙拜个码头。”宋安之道。
王氏果然被忽悠地一愣一愣的。
“放心吧,事成之后才给钱,还怕我们跑了不成?”宋安之喧宾夺主地吩咐邓宅仆人:“去城隍庙。”
宋安之那套胡话确实是忽悠王氏的,都不待人走远就嘴上没把门地说道:“就知道从他们嘴里没问不出一句实话,一个个都装出很无辜的样子,当真没做过亏心事怎会有鬼敲门,当鬼很闲呢?”
“倒也未必是夫人骗我们,夫主官场上的事她不见得都知道。”陶然实诚不愿意恶意揣测别人。
“还是咱们自己查阅靠谱些。”
宋安之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让城隍拿出了当地的人物志。
邓老爷在当地算是有点分量的人物了,记载的内容比寻常小民多些。
跟王氏说得大差不差,少年时期是个顽劣的官家子弟,喜华服、好风月,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罪过。
后来父亲含冤下狱他也被流放到了极北的苦寒之地,后得贵人相助,偷偷溜出来进京告御状,这是他人生中最起伏的一比。
余下的便是他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再从最末流的九品小吏做起,到如今的告老还乡。
城隍庙里的人物志不会事无巨细地记载,但重要的大事总会有一笔。
陶然逐字看了过去,虽然也有些小功小过,却还真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禁奇道:“你看,还真没有什么大事。”
宋安之也细看了一番,指着一行字道:“你看这。”
“好浮名,不务实。”这是对人物性格的简介,陶然只顾着看生平事迹,并没有细看邓老爷的品性记载。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恶的品格,也没用因此干出什么恶事来。必是有什么死也难放下的心结才能使得亡魂夜扣门。你看他的生平,也没干什么让人咬牙切齿的事。”陶然理不出这个头绪来。
宋安之更理不出,他最不喜欢废脑子,跟过来一则给陶然撑腰,二则出来游山玩水,要他真心实意地破案,那还是免了吧。
不过想到赫巧儿的话就信口玩笑道:“怕不是什么风流债也说不定,你想啊,男人一夜风流是一桩美事,但对方若是个痴心女子,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就算没当场闹出人命也能恨他一辈子。”
“对啊,人物志只记载本人的生平,他自己若认为是桩小事,人物志上根本不会记这一笔。”陶然幡然醒悟。
“不过这就不好找了,天下女子那么多,谁知道他欠的是哪一笔。”
陶然无奈又翻看起夫人王氏的人物志,试图找寻出一点蛛丝马迹,男人的风流事于自己是小事一桩,于夫人来说可不是小事了。
王氏的人物志更简单了,书香门第女,十八出嫁,育二子一女,再无旁的记载。
不过陶然看了王氏的性格,温柔贤良四个字,城隍的人物志跟民间的人物志不一样,人间记载的人物志大多会考虑其身份加以修饰,未必完全是真的了,但城隍庙里人物志一定是实打实的,心中的疑惑更甚。
对宋安之道:“你看,王氏性子温柔贤良,所以不存在正妻醋妒一说,那邓老爷是为官的人家,家境自然不错,按律法他也能合法纳妾,真的有什么相好直接娶回来不就结了,能惹什么风流债?”
宋安之懒得去分析问:“你那破镜子修好了没有,拿出来看看啊。”
陶然苏醒后没多久,忘川元君曾拜访了一次,给他捎来一堆细碎的砂砾。
陶然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忘川元君说这是映心鉴的碎片,让他有空的时候拼凑一番。
陶然看着指尖滑过的砂砾不知道从何拼起。
但是看在镜灵的情分上,陶然还是接下了这活,这些年每每熬夜拼镜子,惹得宋安之大为不快。
时至今日也大概拼出了一点轮廓,陶然逃出来一看,镜面上如蜘蛛网一般横七竖八的裂痕,连脸都照不出来,更别提照什么前尘往事了。
收了镜子,陶然看着百无聊赖的宋安之道:“不查了,咱们直接去问问那个叩门的亡魂岂不方便。”
“人都一个德行,只说对自己有利的一面,问当事人未必都是实话。”宋安之觉得这般也不是十分靠谱。
“那是人,鬼是不会骗人的。”陶然反驳。
“你没听过鬼话连篇?”
二人出了城隍庙才恍然想起不知道邓宅在何方,好在古银杏树是个有名的地界,索性往那守株待兔。
宋安之却坐在门口耍起赖来:“这一去没有车马,二十里路那个六十岁的老头都吃不消,我都两个六十岁了,不行,走不动。”
陶然知他要耍赖,便好言哄道:“咱们不走,腾云去。”
“二十里地腾云一个不小心就过头了,再往回走怕是不止二十里了。”
“那你待如何,如今已是入夜便是想租车马也无处可寻呢。”
宋安之一个跃身跳到陶然的背上,吆喝了一声:“这不现成的马吗,驾!”
陶然稳稳地托住他:“宋安之,你才两个六十岁,我老人家六百岁了。”
“知道呢,老马识途,快走快走。”
宋安之催“马”赶到古银杏树的时候正好月上中天,一棵几丈高的银杏树伫立在山崖下,皎洁的月光照着金灿灿的银杏叶。
深秋时节,地上也落下了一层黄叶。
宋安之捡起一片扇形的落叶,对着月光细看:“此情此景花前月下,真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可是我们偏偏在这儿等鬼。”
“不妨事,改日我们再来。”趁着鬼还没来,陶然蜻蜓点水般在宋安之脸上沾了一沾。
引得宋安之兴致大好,按着陶然欲行不轨之事,“择日不如撞日,我前儿在话本上学了个新奇的。”
“有人来了。”陶然挣扎着逃出了他的“魔爪”。
宋安之悻悻地住了手:“什么人啊,分明是鬼。”
宋安之回头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头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银杏树下赶,身后跟着三两个仆人。
“咦?是不是我眼花了,好像刚刚有个年轻人,晃一眼就不见了。”看来他就是邓老爷,不过宋安之觉得自己眼花了。
“不是,确实是有个年轻人,不对,年轻鬼吧,可能是见了我们两就躲起来了。”陶然这个角度看得更清晰。
“年轻鬼?长啥样,难道是邓老头的孙子?”宋安之有点后悔刚才胡闹误事,不然就能把他抓住了。
没有那只鬼的牵引,邓老爷瞬间就清醒了,崩溃地捶地:“我怎么又在这儿了?老天呐,邓某一生问心无愧,为何如此作弄于我。”
“老头,过来。”宋安之隔老远地叫道。
邓老爷听到这声召唤登时眼神也清明了,看着那两个年轻的身影恼道:“哪来的没礼教的野小子。”
陶然也不恼,踱步走到跟前问道:“老先生,想来您身边都是有礼教的人吧?”
“那是自然,老夫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往来无白丁。”邓老爷盯着陶然的脸看了一会儿才顺了气:“你这个小伙儿倒是乖巧,念过书没有?虽然年岁不小了,不过可能跟着老夫受些教导也未必没有出息,别跟小流氓混在一起学坏了。”
陶然原本是好性子的,不过邓老爷张口就说宋安之是小流氓,陶然也不高兴了,问道:“邓老爷是读书人,那是怎么跟一个杀猪的纠缠在一起?”
邓老爷气得山羊胡一翘一翘的:“果然是近墨者黑,你哪只眼睛瞧见我跟杀猪的纠缠在一起了,君子远庖厨,我连厨房都不曾进过,你何以信口雌黄。”
陶然见那邓老爷气成这样也疑心自己是看错了,“是吗?我见他拿着杀猪刀还以为他是杀猪的。”
“谁?”邓老爷脸一下就白了,环视四周,除了陶然二人,夜色下只有跟随而来的仆人,再无旁人。
“还能有谁啊,跟着你的鬼呗。”宋安之也不管老头能不能承受住,径自说了出来。
“朗朗乾坤,哪里有什么鬼。”邓老爷气呼呼地回应:“就算有鬼我也不怕,老夫一生清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鬼要缠着我便是他该诛。”
邓老爷说得理直气壮,陶然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自己弄错了,“邓老先生可还记得这样的一个人,身材高大壮实,单衣外头套着皮毛背心,不似本地人打扮的年轻。”
陶然也只匆匆看到了一眼,没看清面目,只看到了这稀奇古怪的打扮。
这不是江南一带的衣着,倒像是北地的打扮,不过北地也是大棉袄外套着皮毛背心,哪有套在单衣外的,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邓老爷的脸霎时就白了。
宋安之最喜欢看人被拆穿恶行时那惊慌的嘴脸,满足的笑道:“看看,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下还说不说没做亏心事了,你真当鬼敲门是随意选一户人家敲的?”
“他…当真死了?”邓老爷颤抖着嘴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