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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富士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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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心动的是他,先表白的是他,追逐的是他,放手的也是他......
那时的秦绪没有太多表现,只知道大教堂前的初雪下,纷纷落落,秦绪将他拢在大衣里,心脏共振,他在大雪里献上了自己的初吻。
从那一刻起他知道,秦绪爱他。
秦绪的爱意好像总是很淡,书叙白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却总是摸不清比例几分,他很少能在秦绪脸上见到人性本能变化,或者别的恋人应该有的吃醋、吵架、使性子。
他说什么秦绪都做,他提什么要求秦绪都同意,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予取予求,他要多少,秦绪给多少,从未匮乏。他就像一位为自己而生的服务型AI,生来使命便是令他开怀。
也好,也不好。
唯有一次,那是他见过秦绪最生气的模样,分手那天,秦绪和他说:“我们不会再见了。”
于是此后十一年,秦绪几乎在他的人生里销声匿迹。
所以直至现在,他都无法确定,那轮爱意的明月,到底有没有照到他的此江潮平上。
“这是房卡,各位的房间都在此区域。”管家打断了书叙白的回忆,“有任何需要请致电前台,我们24小时在线。”
他接过那张黑金色的卡片,心下一滞——1128,是秦绪的生日编号。
“发什么呆。”
书叙白笑了笑,转身解锁扣上门。
他逃得太快,以至于秦绪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在病房也是。这种感觉让他并不好受,像是一脚踩在云端,一脚又陷入泥潭,半悬的心酸酸沉沉。
正想着,手机在口袋震动起来。
段虹:【公关数据汇总.docx】
接着,又是几条新消息,秦绪面色微变,验卡进了房间。
晚月湾的地涌温泉取自天然地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物都看中了此地的地气疗养功效,平日需得预约制,房间区域很足,按理来说,即便三五个人用也绰绰有余。
书叙白衬衫纽扣解到一半,背肌都露了半截,手机却在床上响起,看清名字后,迅速扣好了衣服。
语气里还带着些慌乱:“秦,秦先生。”
那头打的视频电话,他已经换好了浴袍,正坐在落地窗前,对着这个称呼眉头一挑。
这又是什么新名儿。
“我药忘拿了。”他说得理所当然,一点迂回也无。
书叙白明白他的意思,可不知为什么,他这会儿心底却没由来地起了逆反心理,装傻道:“那得尽快去拿才是。”
“小白......车钥匙在你那儿。”
屏幕里,书叙白的脸很明显凝固,这才想起刚刚是自己泊的车,旋即佯装无事发生:“我现在去拿......”
他或许想试探,也或许想打破一直以来对秦绪无所不应的态度,好让自己站在足够公正客观的角度,来证实秦绪对他的感情,可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先栽进了坑里。
真是被水蒸气冲得脑子发昏了。
书叙白推开1129,是特意给他留的缝,从房间深处传来潺潺水声,环顾一周并没有秦绪身影,他看医嘱上写着晚饭前吃,想着亲自送到秦绪手里更稳妥。
落地窗外,热泉滚滚,烟雾缭缭浮在池面盖起一层轻纱。
书叙白走过置物架,粼粼池面突然哗然作响,激起轩然大波,白雾朦胧里,秦绪向后撩起头发,垂下额前两根发丝还在滴水。他半裸着身,将平日健身刻画的好身材一览无余,肌肤好几处薄弱地被烫得有些微微发红。
和书叙白的脸交相辉映。
“我给你放桌上。”像是如临大敌般,书叙白一刻也不敢再停留下去。
“等等——”秦绪叫住他,“帮我擦个药。”
他指了指:“那瓶红色的,医生让我每天抹一遍,我够不到。”
一面说着,一面又转过身和他证明。
眼见又往上挪移即将袒露到临界点的身体,书叙白几乎是要同他求饶:“你别动了。”
胡乱翻找出药品,呵斥道:“你坐下去。”
他实在无法控制飘忽的眼神,人对视线聚焦像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何况,这还是具他曾经那么熟悉的身体......
有些地方,真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为什么。”秦绪还欲逗他,但身体却诚实地坐了下去,嘴角噙着笑。
“哪里。”书叙白看着他光洁有力的背肌,实在找不出哪里有问题,余光却不自觉地落到他正在滴水的耳垂。
秦绪随便一指:“这儿。”
书叙白便从旁边拿了毛巾,为他擦净身上水渍,挤了白色药膏轻轻在他脖颈处打圈按揉。
这个动作持续的时间很缓,是他凭借给自己涂腰肌损伤膏的经历来的,一圈一圈,顺时针几下,逆时针几下,等到搓得微微发热,他的脸也快烫熟了。
万幸,面前的人看不见。
他又换了一边,重复着刚刚动作,药膏是黏腻的,吸合在掌心和肌肤上,还能听见膏体融化的黏黏声,像是有人舔了他的心间一口。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秦绪身上隐隐有股香味,钻入他身体里,扰得他浑身难受。
四周静得只有汩汩流水和两人的呼吸声,严格来说只有他的呼吸声,他已经尽力克制,却仍不可避免地从吐息间露馅。
发梢上的一滴水,突然落到他手背。
像是点燃枯柴的火星,顷刻就燎了书叙白整个心原,手心下背肌的触感紧紧吸住他掌纹,游走的每一圈都快让他的意志摇摇欲坠。
他快崩盘了。
“别抖。”
秦绪冷冽说道,连头也没侧过来,还不等反应,书叙白的手背就被反搭上一双潮湿滚烫的手,抓着她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
而后又潇洒退场,只留书叙白手背上一片水渍,他喉头滚了滚,干咽下去。
别抖。如同撬开情绪反应的开关,拉出书叙白汪洋回忆里,那朝思暮想的一页。
秦绪也曾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同样的语气安抚着害怕的自己,让他全心全意甘愿把自己交出去。
即便面对喜欢的人,书叙白也曾有过害怕,可尝过一次,便让他终身难忘。
若现世有凌迟,不过如此。
这就是他心软的现世报。
书叙白又一次发了梦,痴心妄想地念着,他有没有可能也喜欢自己。
……
等他按照秦绪的指令将背部每一寸都逡巡个遍后,用狼狈来形容他的模样也不足为过,以至于方一起身,腿下发软差点没站稳。
“别碰我。”书叙白推开了要过来扶他的手,十分礼貌地保持开安全距离,他怕再多待一秒就要露馅,只留下个落败而逃的背影。
他反应过于强烈,秦绪眼神黯淡失色,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
正想着,秦绪的手机传来条新讯息。
林敬琛:【阿政同你一齐?】
是林政的哥哥。
秦绪回他:【在隔壁。】
林家几乎很少主动找他,秦绪隐隐已猜到了什么事。
等到他找前台打开了林政房门,还在玄关处就听到一阵接连不断的粤语,语气不善,前台十分有眼色低头回避。
床上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秦绪走到里间,就看到林政正在和电话那头唱反调,不难听出,对面应该是林父。
秦绪听不太懂粤语,只对部分词汇所知一二,他突然觉得刚刚不应该让书叙白走,这会儿还能给他充当翻译。
零星几个字眼中,许盛言的名字出现了好几次,秦绪没过问过他俩之前的事,林政主动说,他才主动解难,就像书叙白之于自己的特殊,他很明白在林政心中,有个不该被提起的名字。
等他耐心地骂完街,手机充当泄愤包径直丢到一边。
“骂舒服了?”秦绪陪他点了支烟,指尖轻点。
“我哥让你来的。”
“嗯。”
“说。”
“我什么也不打算说。”秦绪坦然道,“你呢,什么时候回去,一起。”
林政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回答,想了想婉拒了好意:“你别管。”
“之前那个实验团队还有部分手续需要交接,我早晚也得过去善后。”秦绪看出了他的犹豫,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政踌躇半晌,才焦愁地叹气:“老爷子想让许盛言回他手里做事。”
倒是不意外,秦绪对许盛言这个人,颇有几分赞赏,他本还疑惑林老爷子为什么愿意放任这样一个角色在外奔波,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人质。”秦绪抖抖香烟,一针见血,“你要管。”
很浅薄的疑问。
“那是他的事。”
秦绪笑了声,不再拆穿他的谎言。
林政沉声:“秦绪,我和他,跟你和书叙白不一样的。”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固执在,秦绪不愿多劝,就像林政也不认可他那套情感模式般,各人有各人的路走。
“林政,你比我幸运。”末了,秦绪只淡淡吐出这一句,“我走过的路,不希望你再走一遍。”
也不希望他们再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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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成都的最后一天,将分部剩余的工作处理干净后,杨柏林提议,说他晚上在玉林路定了位置,入乡随俗怎么也得让大家体验一把本地特色。
多出了几个人,都是孟黎手底下的一把手,本还在疑惑要怎么分位置坐,一行人七嘴八舌,秦绪莫名其妙就被分到了孟黎车上,于是他那俩车也没再有第三个人同行。
他落了单,被迫拆开的愤懑浮于表色,一眼就看出。
孟黎笑他:“知道人多,你今天还不开车。”
他本意是想接着病号身份作威作福,哪曾想对方根本没接招,直接就把他丢给了孟黎,秦绪郁闷无处说。
“行啦,我有事儿和你说。”孟黎道。
秦绪盯后视镜里那辆姗姗来迟的大G:“你讲。”
见他满脸心不在焉,孟黎便开门见山:“你知道我怎么挖到杨柏林的吗?”
本来还在出神的秦绪,听到这话当即回首:“你什么意思。”
“你真以为我有那么大本事从蓝特手里挖人,他根本就不是我找的,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孟黎:“当初啊,他是奔着囚鸟去的,但是那会儿你们手里不缺人,我那时候诚恳给过他建议,高煜明手里也比我这儿发展空间大,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是冲着前途来的,说:‘你们对接囚鸟吗’,我说‘当然’,他二话不说就签了合同。”
“后来我去做他背调,你猜查出什么。”
秦绪很聪明,已猜出个大概。
“书叙白以前在国外有个‘华人留学生创业基金’,你还记得吧?”孟黎观察了眼他反应。
“当然。”秦绪怎么会不记得,那个项目最初就是书叙白为了他而做,拐弯抹角地保全自己的面子接受他好意,书叙白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能因为脸面而折辱爱人精心准备的好意,在秦绪看来,只是无能的表现。
他能做的,便是将他的心意物尽其用,再物超所值回报给他。
“杨柏林曾拿过那笔基金。”孟黎耸耸肩,“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言尽于此啊。”
成年人说话,点到为止,秦绪自然懂他表达,无非杨柏林来势汹汹,而多年等待怎么会让书叙白空手而归。
即便那是条必死不归之路。
“老秦,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喜欢为什么不说呢?”孟黎握着方向盘,恨铁不成钢。“都是俩大男人,谁开口不一样啊。”
他望着后视镜出神:“对啊......”
为什么不说呢。
几辆车在路边阿姨的引导下,停玉林路36号,一块写着“富士山下”的招牌前。门头很简约,只做了暗灯装饰,极具格调。
店内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因为是特色酒馆,晚间有歌手驻唱,除去二楼设有半封闭隔间外,一楼皆是开放式酒台。
因为是工作日,人流并不算多,但杨柏林还是安排了二楼的几个隔间,每间都贴心配有单独的调酒师,避免了上下来回跑的麻烦。
老板是杨柏林旧时,操着口本地方言和他寒暄,同一行人礼貌打了个招呼。
秦绪坐在二楼目光沉静如谭,从上自下俯视着书叙白,杨柏林同他一起坐在吧台前,相谈甚欢。
“老闷钟,又开始了。”林政坐过来,免不了打趣他。
“没话说就闭嘴。”
林政白他一眼。
秦绪双腿交叠,坐在暗处:“他是喜欢我的。”
似乎是想证明什么,为了一些意气之争。
林政:“......所以?”
“他喜欢我,为什么不说。”
林政反问他:“那你喜欢他,你怎么不说?”
秦绪被他这么一问,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和我提过离职。”
“什么时候?”
“上个月。”
林政猜测道:“对家撬人。”
秦绪否认:“我查过,不是。”
顿了顿,又默默垂眸:“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