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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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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开灯,黑夜让一切抑制的念头肆意疯长。
过于寂静的空屋内,皱皱巴巴的被单下缓缓浮起一个单有轮廓,没有细节的模糊脑袋。在沉默的助长里,它亮着尖锐的獠牙,勾勒着无声的邪笑翻腾至半空,妄图借以夜色,用无限扩张的模糊四肢将你逼进角落,彻底覆盖。
“许愿安?”
呼唤落地,啪嗒一声脆响,白炽灯亮起,温热的掌心也落在额头。
许愿安脑中紧绷的弦因为这点突兀的触碰在刹那断裂,她下意识拽住贴上来的手腕,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陈木,锐利带刺的眼眸里是逐渐清醒后的强行镇静。
“你....来干什么?”
疑问与警示都过于浓重,让人难以承受。
陈木慢慢把手收了回去,弯下身抽了两张纸递过去:“我想问问你要不要吃宵夜,结果看到你一直待在原地不动,额头冒了很多汗。”
她解释了许愿安的问题,没多说也没多问其他,利落接过许愿安指尖勾着的床单轻悠补,“你先休息一下,我来吧。”
许愿安手心依然溢着残余的汗液,即使攥着陈木递来的纸,也很难一次性将里面的潮湿抹去。她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陈木将乱遭的床单重新理好,套上,然后机械的道谢。
“谢谢。”
这声谢谢客气又疏离,陈木理床单角的手一顿,扬起的笑容很淡,仿佛只是为了笑而笑:“有什么好谢的,这床本来就是给我自己铺的。”
“好了。”陈木拍下手,打断颇为浓重的气氛:“要不要吃点夜宵,我煮。”
“你吃吧。”许愿安犹豫一霎,还是道:“我暂时不想吃。”
许愿安的情绪一旦陷入低垂的状态就很难脱离出来,现在正是,所以尽管陈木的态度温和到几近友善,她也无法维持客套。
陈木也不多劝,直接道:“那好,我也不吃了。”
说完陈木不知是故意还是为了博取同情,自顾自的嘀咕:“反正我今天也没做什么,只是晚上为了过来找你,翻墙摔跤,跌的满身脏污还来不及吃晚饭而已。没事的,不吃也好,全当减肥了,我明天再吃也不会饿死的。”
“....”
“停,别说了,我陪你吃一点。”尽管诸多槽点,许愿安还是扶着额,如了陈木的愿。
既得了同意,陈木也不装了,马上转身投入厨房。她刚才就盘点过,冰箱里吃的不多,好在送来的防疫物资里有不少蔬菜,夜宵也不必太麻烦,煮个简单的青菜面就挺好。
其实今晚一通折腾下来,陈木自己算不上特别饿,上床睡觉的念头倒是远远大过于吃的念头。
只是方才许愿安独自站在空屋阴影一角无法自控的落单模样,状态很差,似乎需要做些什么为其转移注意力才行。
陈木握着刀柄的手紧了两分,不管如何,先吃点热乎的总没错。
热油烧起,备好的葱花,青菜依序滑进锅内,爆香炒软后倒入热水,随着滋啦声响动,锅上溢起清白油香的淡淡烟火气。
“来吧,简单吃点。”不多时,两碗卖相不错的面端了上来。
“因为是晚上就没有做太复杂,我们简单吃点。还是那句话,吃多少随意,注意别饿着也别撑到。”絮叨的陈木忙碌起来架势比许愿安这位原住民还要像主人,说完没等许愿安回复又钻进了厨房,很快端了碗汤出来。
“肉片汤。”
眼看陈木介绍完又要进厨房,许愿安忍不住叫停:“陈木,我们两个这样就够吃了,不用再做了。”
“没做。”陈木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眯眯提起来两个小勺子:“只是拿两个勺子。”
莫名的嘚瑟让许愿安也勾起嘴角,她接过勺子问:“怎么还单独做了个汤?”
不怪许愿安疑惑,按理来说,既然煮了青菜汤面,直接把肉片下在汤面里就行,何必单做一碗肉片汤费事。
“我怕太油腻你吃不惯,之前在医院看你基本不怎么吃肉,混合在一起的就更少碰了。”陈木显然是饿了,答完便吸溜了一大口面,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话里的不对劲。
嚼完口里的面,她还特地补充:“但你还是要多吃点肉,营养均衡很重要。”
天底下没有谁的照顾是天经地义,面对这样的体贴许愿安无所适从也很难说出什么矫揉感谢的词汇,她能做的,只是默默比往常多吃了不少。
陈木偷偷观察着,也没多想,一心以为是自己做法正确,思量着之后可以按这样荤素分离的菜式,多做几次。
简单的宵夜很快结束,在许愿安警告视线下,陈木到底是没争抢到最后的洗碗工作。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心情,陈木也没离开,交叉横抱着手臂倚靠在旁边看着许愿安洗碗,颇有点悠闲旁观的意味。
旁观者是舒服了,当事人许愿安可不太自在。
要知道,她自独居以后就鲜少单独与人共处一室这么久,更是不大喜欢被人如此直接的注视,别提这位注视者还是陈木。
她擦着碗中零散的泡沫,手上微微使劲,垂眸开始赶人:“你先去睡觉吧。”
“我暂时不困。”
“那你去客厅坐会。”
“没事,不累。”
“.....”
许愿安抬眼看着陈木,手上的动作也停了。
“好吧。”陈木耸肩妥协,撇撇嘴不再逗她:“我去客厅待会。”
天真的陈木俨然没有预料到许愿安做事的墨迹程度,当许愿安终于洗完碗,整理好厨房卫生出来时,陈木蜗靠在沙发一角睡着正熟。
黄调暖光温和的照拂而下,这家伙像只初生的软骨鹌鹑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深埋在沙发窝里,试图把灯光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
如梦的温情场面似画似幻,仿佛若是从未分离,未来便应当是这副模样。
从厨房到客厅的这段距离不算远,许愿安却是用了挺长时间才走到陈木身边。她缓缓伸手打算推醒陈木,理智也告诉她应该叫醒让陈木回屋睡。
但临到边界,本该推向肩膀的手上还是多了一件厚实的棕绒毛毯。
待陈木迟迟醒来,夜幕已深,天色把人声与光亮都拉的无尽低迷。她揉揉眼,在寂静又看不到光线的空间里下意识极轻的哼唧了一声。
旁边人敏锐的捕捉到这点声响,直挺的影子微微倾斜,幽深泛凉的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询问:“醒了?”
“嗯。”初醒的顿乏依然困着陈木,她大概想起自己是在许愿安家,抓揉了下头发对着一片漆黑的客厅问,“怎么不开灯?”
话音才落,灯马上亮起。
陈木让这突兀的光亮吓的眯眼,赶忙用手蒙着,微微直起身又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毛毯,连忙用另一只手抓住才没让它滑落。
那边一顿慌张错乱,许愿安坐在边上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在手机上操作着:“现在开了,浴室里的水也是热的,你可以去洗个澡再休息。”
很合理,又不太合理。
陈木的脑袋有些发木,思考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遂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抱着毛毯朝浴室走。
走到一半她终于想起什么不对了,转过身问:“我睡了多久?”
许愿安头都没抬,直接道:“两小时。”
“有点晚了。”陈木皱眉,计划之外的情况让她镇静的情绪产生偏离,也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你吃药了吗?”
在许愿安深沉的注视下,陈木莽撞的勇气两秒挥发殆尽,意识到不妥之处的她卡壳着弱弱补充:“因为饭后....半小时得吃药,你知道的,医生都这么说。”
“是医生这么说,还是白晨这么说?”
许愿安话里没什么情绪,反让陈木警铃大作,她知道个人隐私被透露给别人是多么令人不悦的事情。
“额,听着,我没有刻意打听,是你先前去开门的时候,记事闹钟响了,我帮你按掉的时候看到的。”她摆摆手强调,“我不是故意看到的,记住只是因为我下意识会关注你们的吃药问题。”
你们两字点通了许愿安什么,低笑出声:“哦,我差点忘了你也是医生,对待病人尽职尽责是应该的。”
她垂眸拿起手边备好的换洗衣物走到陈木面前,不大温柔的塞过去,再抬眼已经收了笑:“去洗澡吧,这些衣物都是新的。”
面对这样的许愿安,陈木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可一时间又寻不到错处。直到许愿安快要转身时,陈木才拽住她的手腕,目光严肃:“吃了吗?”
“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许愿安的青春期似乎比常人来的晚许多,近来总是喜欢顶嘴。
但陈木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无法退让,再次重声强调:“我问,你吃药了吗?”
比起今天长段的包容与退让,此时有些咄咄逼人的陈木似乎才露出点她本来的面目。
“吃了。”
许愿安默了一瞬还是点头应答,她实在不愿有过多的纠缠,把被陈木拽着的手抬高,晃晃提醒:“现在,可以放开了吗?”
得到答案,陈木浑身的气势也跟着消散,抿唇松开手道歉的飞快:“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
“你道什么歉?”许愿安打断了她,提出一直以来的疑问,“陈木,你不觉得自从我们相遇以后,你道歉的频率太高了吗?”
很高吗?
陈木凭空冷却了一会,快速回想,至少这段时间,她自己是没发现的。
许愿安盯着陈木,忽然笑出声:“你该不会认为我的抑郁和你有关系吧?”
尖锐直白的提问引得陈木深深皱眉,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在许愿安冷冽结冰的视线里陡然停滞。
人的情绪是复杂的,陈木对于许愿安的感情尤其是。所以在许愿安极度认真的质问下,她很难在顷刻间把自己像冰冷工厂里的加工猪肉一样,大刀阔斧的上下一劈,分门别类的把每个部位快速的解析剖清。然后理直气壮把这些部位衍生的价钱以及为何这样的原因,全都标出来。最后清清楚楚的告诉许愿安,我现在这么对你,和你想的那些外在因素没有一点关系。
是,她确实做不到。
实际上,自己情绪的转变说到底是因为初遇那晚对方手臂上交错的疤痕以及后面白晨的解释。
那些是愧疚吗?
那些不是愧疚吗?
“陈木,我希望不是。”大段空白过后,似乎为了解围,许愿安温和的结束了话题,她把陈木抱在怀里迟迟没有归还的毛毯抽走,再次下逐客令。
“你也累了一天,去洗澡然后回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