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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共填一首卜算子 ...

  •   茶盏碎却如一道惊雷,府主终于不能再装聋作哑,他摆摆手让人去收拾残局。

      总要压一方,但杮子也要挑软的捏,下意识的他想让江明月低头,习惯性的,总还以为面前的少年还是从前那个好说话样子。

      刚要开口便想起刚刚江明月惊人的气势,于是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小孩子出去透口气,哪有什么等不等的。”

      江明月一言不发,只安静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场面有点尴尬,好在侍从们很快便收拾好了现场,府主岔开话题,让人拿来第一场前十名的文卷给江明月翻阅。

      方才江明月不在的时候,第一场的评选已经结束。江明月翻动着呈上来的文卷——或许是因为第一题只是简单的试水,故而也没有太多出彩的。

      无人在意的暗面,府主隐晦地向某处看了一眼,有一人悄悄离开高台。

      “江子昭并无异议。”
      江明月放下文卷,让青荇送回。

      无人有异,众人各回其位。

      金锣二响,第二场揭示。

      ——“漂渺孤鸿影”

      一道帖诗题,答者应根据题目所出的诗题,破题立意,自行赋诗一首。

      这句出自旧朝苏轼的《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是作者被贬之后的抒怀之作,而题眼中心只在一个“孤”字。

      题目晓示后,江明月心中滑过一抹异色——只有一道四书题,便到帖诗题?

      何况,此次文会,说是议论,可现场一观,俨然一场小科举。

      不过……江明月望向那五个乌墨的大字——科举可不会出这样的题,桃杏春色、冬梅傲骨……千百诗句,偏偏挑出一个“孤”字。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燃香计时,江明月慢慢咀嚼着原句,幽人化孤鸿……

      “子昭不打算下场一试?”
      或许是因为程度刚刚才在江明月处碰了壁,未免晦气,连慕容德都没再“侄”、“侄”、“侄”地称呼,而是叫了江明月的字。

      只是语气亲昵,似乎真的是对小辈的谆谆关切。

      慕容德话音刚落,便有不少附和之声。

      “早听闻江家主君子风度,六艺皆通。”
      ——这是捧杀型的。

      “江家主有夺席之才,却不知是否擅长这帖诗题?”
      ——这是激将型的。

      ……

      附和者众多,江明月知道这是一场明局,然而他似乎已在彀中。

      ——避无可避?那就,接下这一场谋算!

      慕容德的嘴角轻轻勾起,借由饮茶而被悄然遮掩。

      他的目的从不在江明月究竟写的好不好,只要他写……只要他写。

      想起那位大人物的来信,慕容德相信今天会一切顺利——是的,今天的一切都是他手笔。

      拦路的一系列事件和程度的冲突,包括现在的起哄,都是为了降低江明月的警惕,让他误以为这一切的针对都只是为了让江家当众失去颜面。

      一旦江明月这么认为,他就会理所当然地走进思维误区,从而忽略他们真正目的——“漂渺孤鸿影”。

      一个不算高明的骰子戏法……慕容德有信心江明月起码不会当场识破,有前期足够高的情绪激着,再遇上这一句,他又会写什么呢?

      毕竟,笔墨写心声。

      “诸位盛情,江子昭自当领受,只不过填词一首,纯当打油顽罢了。”
      江明月应下。

      “这是自然,仅当兴起顽笑,不作评比的。”
      府主又开始打太极。

      众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竟无一人出言反对?
      江明月双眼一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日移花影,悄疏流光。

      待从收走学子的纸卷后,江明月也站起身来,声量不高不低。

      “月静空山鸣,故纸乌痕干。旧梦廊燕空惘然,只影悲何愿。”

      似乎真像他说是写来一顽——仅仅平仄韵律无错,却没有太多的深意,一个“孤”字也只是扣了表象。

      只吟了上阙,江明月略顿一顿,正要吟下阙之时,一人从阴影处出声相和——

      “所愿一场空,所恨无人叹。疑我平生怨未安,燕去人离散。”

      是楚隐出声接了下半阙。

      红衣少年人未现,声先到。他缓步从阴影处走出,腼腆一笑,向众人行礼道:“在下楚隐,京都游学至此。”

      府主让待从在他身边加了席位,解释道:“楚公子是昨日初到,听说文会盛名,故来一观。但因为是游学至此,无意参试。”

      楚隐前头不见人,在第二场都已经结束了才出现,早引来众人低语。

      他腼腆带笑,安然坐在府主为他加的位置上——右首位是慕容德,左首位是江明月,楚隐的位置正在江明月的身边,只是稍稍落后于江明月的位置。

      他似乎浑不在意,只好奇地看向已经走回自己位置坐下的江明月,“敢问公子名姓?”

      看起来就像真的与江明月初见一样。

      江明月从善如流:“江家江明月,字子昭。”

      楚隐赔罪道:“子昭兄勿怪,隐方才听了兄的上半阙词,一时有感而发,并非有意冒犯。”

      江明月摆摆手,“我下半阙写的确实匠气,不如不念。”

      江明月心中隐隐觉察到慕容德的目的似乎真的只是让他写词……究竟为什么非得让他写这首?江明月还不知道,但楚隐出现得正是时候!

      这词还是不要把他自己写的念完为好。

      二人一来一往,谦己赞彼,看起来应该是一见如故,再见就要拜把子了。

      慕容德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要只说写的怎样……

      江明月的上半阙没什么浓烈的感情,只扣住一个“孤”——故园依旧在,廊燕只影飞。而楚隐所和的下半阙,却看似没有在乎原题的“漂渺孤鸿影”,只抒发胸臆,写恨写怨写疑——终于燕去也无人。

      还剩一个“孤”。

      只是这个“孤”里,上阙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惆怅,下阙却是满盘落索的徒劳无奈。

      格律平仄都无错,作为写来一顽的打油自然是合格得不能再合格了,但是……

      他要的不是这首词写得好不好啊!

      他要的,是江明月亲自写的,完整的一首,无论是诗、还是词。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时机,前面铺垫了这么久……全被这个叫楚隐的搅乱了!

      时机错失便不可再来,江明月并不是傻子,这样的把戏再上一回他绝不会上当……慕容德的手气得发抖,喝下一口茶暗自平复心绪。

      他冷冷盯着对面坐着的楚隐,对方正与江明月谈笑风生。

      京都来的……本以为会是那位大人物派来的,没想到竟然是敌非友,那样的笑容,慕容德一见便厌恶。

      就像江家那个小子,从小这样笑着长大,腼腆温柔地却像一条毒蛇,一拳打出去从来都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也从来都弄不死。紧紧地缠着你,一日比一日大,慕容德在心里无数次暴虐地想过……

      ——为什么不和他的父母一起去死呢?两岁的小孩明明脆弱的一场风寒就会没命,天花、流感、刺杀……那么多坎,他为什么偏偏活下来了?

      还要带着这样的笑,一次又一次地来挡他的路?

      慕容德闭了闭眼,收起眼中的愤怒与阴狠——再忍一忍,江明月的死期不远了!

      江家小子自有大人物出手,到时候,他要把这个笑得和江明月一样讨厌、一来就坏他好事的楚隐一同料理了!

      ——让他们俩,到黄泉地府,也做一对好兄弟。

      也算江家小子叫他一声“伯父”的情分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共填一首卜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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