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娆一梦》昔年莎

2、第 2 章

　　一阵狂风吹来，窗户开始作响，应腰於被吵醒，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被送入乐府已经近一年，她也在这乐府习舞，成为了乐府里最好的舞姬之一。

　　乐府的管教都夸她是奇才，若是有朝一日能入宫为皇上和太后献舞，一定能备受嘉奖。她样貌绝美，抬手回眸，舞动起来，俨然绝代佳人。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还在吱吱作响的窗户，垂眸若有所思。她的发丝黑亮，如同瀑布一般，柔顺的搭在后背上。只是一瞬，她的眼中冒出了点点泪光，她立刻抬起手指去擦拭。

　　应腰於穿一件白色的纱衣，罩着她的身体，双肩骨节轮廓透过单薄的纱衣印了出来。她瘦骨嶙峋，像是一握就要碎掉。

　　进了这乐府，那么许久，她半步也不曾离开过，外面的母亲和弟弟，也不知道是何模样？

　　“母亲，弟弟，还有，宋大人。”她喃喃自语，她圆润饱满的唇有些颤抖，似乎是思绪又被扰乱了。

　　自上次与宋陈大人一别，已经一年有余，她甚是想念他。

　　少女怀春，年方十六的应腰於也有了喜欢的人。她喜欢上了那个将她从永安巷带进乐府的男人，侍中郎宋陈。

　　于她，在这乐府的盼头，就是等宋陈大人来，同他说几句话。

　　她记得才进乐府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母亲说要来找她只是个诓骗她的谎话，这乐府外人进不来。她便止不住地哭，要娘，要回家。按照规矩，她这样的闹，乐府的管事可以将她乱棒打死。

　　幸亏，那时，宋陈护着她。

　　他不知道从何处得了消息，管事要处罚她，便赶来了乐府，将她救了下来。

　　那时，她哭的泪水涟涟，双肩不停抖动，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两眼肿的和核桃一样。

　　“还望管事给本官一个薄面，不要为难她，哪怕，哪怕她做的事情不合规矩。”宋陈双手作揖，对着乐府的管事行礼，恭敬地说。

　　管事哪里受得起他的大礼，立刻跪在地上，说：“小人不敢。”

　　就这样，应腰於得了宋陈的庇护，乐府的管事对她总是宽容些。那是第一次，她为宋陈心动，他的出现像是一把能将风雨挡住的伞，护她周全。她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在自己面前，心弦开始拨动，那感觉不曾有过。

　　“不要为难她。”

　　这句话，应腰於记了很多很多年。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像是拂煦雪地的阳光，滋润土地的雨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那天，宋陈送她回房间，他站在她的房门口，没有走进去，女子的闺房，男子不便入内。他背着手，站在那里，墨蓝色的锦缎长袍，被勒得紧了些，显出他健壮的身形。

　　“若是你想离开，我就送你走，”他看着她，眼中深沉，波澜不惊，“只不过，回到那永安巷，又是饥寒交迫的日子，而且，你母亲拿了我两锭金子。”

　　听到他这么说，应腰於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眼眶含泪，摇头说：“我不走了，我留下来。母亲她，她需要钱。”

　　“很好，”宋陈笑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我想你也懂，其实，留在乐府，对你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出路。”

　　应腰於那时候小，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在这样的世道，”他沉吟了片刻，“你们家的情况，若是你不被卖去乐府，估计你迟早也要被卖给别人，总归是要用你换些钱财。在乐府，吃饱穿暖习舞不好吗？”

　　应腰於不过十五岁，很多事情以前她没有想过，被宋陈一番话点醒了，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她低下头，思索片刻，一会又抬起头，看着他，小声说：“宋大人，我知道了。”

　　她家境贫寒，父亲在世的时候，做工归来，能带回些银钱，父亲意外过世后，母亲还带着弟弟和她，只能靠做些针线维持生计，但这个寒冷冬天尤其困苦难熬，家里连炭火都买不起，在这乐府，确实是好，除了不能见到母亲和弟弟。

　　“望你，以后在这乐府，好好习舞，”他淡淡地说。

　　应腰於点了点头。

　　“你的母亲和弟弟，我会替你关照，若是有事，我会告诉你，放心。”宋陈又说。

　　应腰於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亮莹莹的，他好似知道她担心什么似的，总是能在她开口之前，将她的担忧拂去了。

　　“多谢宋大人。”她嘴唇轻启。

　　自此，她把对母亲的思念埋在心中，就在这乐府安心习舞。她的房间是单独的一间，不用和别的舞姬挤在一起，她知道这是宋陈帮她打了招呼。

　　别的舞姬对她的特殊颇有微词，但都因为惧怕她背后的宋陈大人，无一人敢得罪她。有时候她走在乐府中，别的舞姬会对她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应腰於只是装作看不见。

　　但，其实，她享受这样因为宋陈带来的敌意。

　　因为这意味着，宋陈和她有关系。

　　接下来的一近年，宋陈没有来过。应腰於白日练舞，很多个夜晚，也如同今晚一般，泪眼婆娑，想念着家人，还有他。

　　没过几日，她就听到了让她高兴的心口能开出花来的好消息。管教告诉她们：“太后生辰要到了，宋大人后日要亲自来乐府挑选献给太后的舞蹈。”

　　应腰於的手紧紧地攥着，她高兴，终于，又能见到他了。

　　宋陈来的那日，前呼后拥，排场颇大。

　　舞姬们在他面前一支支地舞，他端坐在大厅正中央，表情严肃，这些貌美的舞姬似乎不能让他有半分的分心。

　　舞若是好，他便轻拍两下手，舞若是不好，他便微微摇头。

　　应腰於那时候躲在一旁看着这些舞姬在厅中旋转，甩起水袖，美不胜收。她也想着有一天能够和她们一样，在宋陈面前舞一曲。

　　宋陈离开的时候，她故意往他视线中挪了挪，想要他注意到自己。

　　宋陈见到她，停住了脚步，露出了笑容。

　　他看着她道：“你长高了。”

　　应腰於笑了，她看着他，眼睛发酸，一别已经一年，初次见他是冬日，白雪皑皑，现在又是一年冬天，天气转了凉，就快要落雪了。

　　宋陈看上去比去年瘦了些，两颊有些微微凹陷，样貌还是一样英俊，气宇轩昂。

　　这一年，永安巷瘦弱的少女变成了女人的模样，她已经出落成了让人挪不开眼的绝色佳人，身材修长，胸脯挺立，腰肢纤细，肤若凝脂，看人的时候，眼中含情，像是随时要落下泪来，一头乌亮的黑发梳成了简单的发髻，垂在脑后，气质卓群。

　　“宋大人，一年未见，可安好？”她低头屈膝行礼。

　　“本官甚好。”他答。

　　她便微笑。

　　宋陈对她微微颔首，然后带着随从离开了乐府。

　　他一走，她心中怅然若失，空落落的，这样短暂的见面，让她的欣喜只有一瞬间又落了空。

　　这一年不见，对他的情丝像是种在心里的种子一样，不断蔓延发芽，他像是神明一样出现在了她原本被贫穷寒冷包裹的生命里，给了她温暖和希望。

　　他护着她，只那一瞬，少女情窦便初开，为了他。

　　应腰於极有天赋，动作一遍就能学会，腰肢若杨柳，手臂如纤枝。管教对她极为满意，在所有舞姬面前夸她。

　　“应腰於，来了不过一年，就已经学会这么难的动作。”

　　应腰於笑了，她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长处。

　　她努力习舞一是为了母亲和弟弟，二是为了让宋陈看到她。她期待他的目光再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

　　若是她也能一舞惊人，那么是不是他也能为她鼓掌，多同她说些话。

　　想起他，她心中小鹿乱撞，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乐府有个舞姬叫王蔷，与她交好，见她白日魂不守舍，傻笑不止，便打趣问：“应腰於，你这莫非不是思春了？傻笑什么？”

　　应腰於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面颊升起两团红晕。

　　“哟，还脸红了，快说，你喜欢谁？乐师张修？是不是他？”王蔷笑问。

　　“不是，不是。”她忙摇头。

　　张修是乐府里的乐师，很多舞姬都钟情于他，他琴艺高超，样貌英俊，玉树临风，往那一坐，不少舞姬都会红了脸。

　　可，应腰於不喜欢他，她心中只有一人。

　　少女的心事，犹如才冒尖的荷花一般，没有将盛开姿态展示出来，只是娇羞地隐藏着，露出一点点粉红，只让你看到一点花的娇艳。

　　上次入宫的舞姬有好几个都没有再回乐府，说是被赐给了王公大臣。

　　那么，应腰於便也有了顶替她们献舞的机会。她天资卓越，是一群舞姬里面，最扎眼的那一个，被管事挑出来跳《相和歌》。

　　她身着绿意裙，甩起水袖，抬脚，扭腰，一个回眸，停住，媚眼如丝。

　　“非常好，”管教夸奖她，“下一次，宋大人来挑选舞曲，你要好好表现。”

　　应腰於喜不自禁，终于，终于，她能站在他面前，为他一舞。

　　宫中有盛宴，乐府才会献舞献艺，下次的盛宴就是五个月以后的圣上生辰。

　　应腰於掐着手指头算日子，五个月，还有五个月就能再见他了。

　　她对镜梳妆，眼角眉梢已经有了女人的妩媚，思春之情，又给她添了几分娇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