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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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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自知他主动去扶云芊悠,已越过旁人之距,但从方才出梦至今,他心里早已不把云芊悠当作外人,且瞧云芊悠如今的反应,似乎也不排斥同自己接触。
姑苏蓝氏家风严苛,极其重视男女大防,本并不允许蓝曦臣,对云芊悠做出肢体接触,但他自觉这一扶是出于本心,也是出于感激,并非逾越礼法之限。再说句叛逆的话,今日蓝曦臣既然先是单独面见了云芊悠,还去了她的居所,孤男寡女不仅同居一室,还同饮一茶、秉烛相谈数个时辰,若事事都对照着蓝氏家规去看,那蓝曦臣已经犯下好几条了。
今日出来本就是为散心,所以,破例一回无伤大雅。
蓝曦臣稳稳扶住云芊悠,乌木色的眼瞳闪过几分关切,道:“云姑娘今日太过辛苦,不若先行休息,调养灵力。”
云芊悠笑道:“你说得对。不过呢,”她就着蓝曦臣的手,先是站稳身形,对蓝曦臣甜甜一笑,但她并没有要立刻去卧间休息、亦或是开门送客的意思,而是起身往外走。
她走出几步,转身回头看向他,笑道:“外面下了很大一场雨,泽芜君来时也看到了,我院子里种了不少花儿,刚才我回来的急,又忘记提前将这些花草照顾好,所以我现在要出去看一看,它们状况如何啦。泽芜君,你离开我这半山坡上的小屋之后,是返回姑苏,亦或是继续在岭南一地、闲游数日,皆请自便。不过以我之见,既然你难得来岭南一地散心,不若多在此游玩几日。”
云芊悠说完,报以蓝曦臣一笑,就转身出门去查看她的花圃。
花圃中有三分之一,是云芊悠最爱的木棉,剩下的则是紫薇、茉莉、绣球,甚至还有几株龙胆。云芊悠走到花圃前蹲下身,有不少花瓣都已被雨水打湿打散,有的还能多少抢救回来,但有些许花朵,已经整朵落地,只能好好收起,将来把它们做成干花、或者插花一类的装饰品。
云芊悠叹气,将韶景拿起,准备往花圃的方向施加些许灵力,让还没落苞的花儿都暂时恢复生机。
虽说今日云芊悠的灵力最为低微,但韶景铃作为她的法器,常年存有大量灵力,在每年生辰日前后,云芊悠需要灵力时,她就会使用韶景存留下来的灵力。
叮铃叮铃。
她将白色云纹铃对准面前的花圃摇动两下,只要韶景正对的方向没有人,且面前即使有人,但对方并未表示出想要让云芊悠,为他们造梦的意愿,那就代表目前没有需要入梦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那无论云芊悠摇几下铃,她都不会造出梦境。而且,云芊悠在入梦之前,都会询问当事人的意见,从未不顾他人意愿擅自造梦。
铃响到第三声时,云芊悠就听见一曲裹挟着灵力的箫音。
她蹲在花圃前讶然回头,只见蓝曦臣不知怎么,不仅还没有走,还用裂冰正对着花圃,吹奏了一曲带有灵力的调子。
这调子很姑苏蓝氏,云芊悠听着有些耳熟,在灵力的加持下,原本倒下的花朵被尽数扶起,再现生机,而之前整朵落地的花也被收好摆在花圃旁边。
云芊悠站起身,看向蓝曦臣手里的裂冰,道:“我对泽芜君方才吹的这箫曲有些耳熟,你应当为蓝夫人吹过吧?”
箫音戛然而止,蓝曦臣虽然还在微笑,但表情明显带上一分惊讶:“云姑娘竟仍记得我幼年梦境之事?”
云芊悠反应过来,造梦之前,她可是向蓝曦臣保证过,出梦后会忘掉梦中细节的。
哎呀,怎么不小心说破了,你说你,怎么就对他这么不设防?
云芊悠一向坦诚,既然是她自己不小心说破的,索性也就不再遮掩,认真道:“是。今日我在造梦之前,确实对泽芜君许诺,出梦之后,我只可能从梦中人那里,获取增进我修为所需的灵力,梦中的情境和发生的事件,皆会被我彻底忘记。”
她直视着蓝曦臣略微惊讶的目光,道:“但今日实在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我不仅至今仍记得、泽芜君梦境中的部分细节,甚至在刚才和你谈心时,对于之前令弟含光君的梦境,也残留着一点记忆。但我保证,此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至于原因,我猜想,可能今日情况特殊,我在生辰日接了委托?”
看蓝曦臣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怕他多想,云芊悠连忙道:“不过,还请泽芜君放心,对于含光君和魏公子的事,我如今只知他们二人,并非传言中的水火不容,而是两情相悦,感情甚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蓝曦臣也不生气,依旧笑得温和:“云姑娘,我并未介意你所担忧之事,不过看样子,自我今日叨扰云姑娘伊始,我之于云姑娘,就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否则你如今应不会记得,我梦境中的些许细节。”
既然被对方戳破,她也不藏着掖着,大方承认道:“是,而且。”云芊悠指向天边一角,夏至雨后湛蓝色的天幕上,正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不知这是否为天意,我带泽芜君来寒舍小憩之时,外界分明风雨大作,而当我化解你心结之后,天色放晴,还难得出现了彩虹。”
蓝曦臣仰面看向彩虹,叹道:“机缘难得。”
莫非今日他们二人相遇,且又如此投缘是天意所为?
蓝曦臣和云芊悠,不约而同都在心里思索这一问题,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云芊悠不是个会主动下逐客令的人,而蓝曦臣一时半会儿又想不离开。
蓝曦臣在盘算,今日的贺礼和生辰赠礼已经送达,致谢也说得极其诚恳,但他并不愿马上离开,那,自己该以何种理由留下来?
他同云芊悠相识不过短短一日,就对这个姑娘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心中只觉这么多年,总算是遇到,与之相处不需要时刻保持雅正、不需为家族利益来回周旋的知心人了。
云芊悠也没有说什么送客之类的话,自小到大,她的做事风格,一向是在符合礼法的基础上,皆以本意随心而活。父母为她起名为悠,也有如此含义。
从十三岁造梦解梦,至今刚满三十岁的云芊悠,已见识过世间男子不下千万,她本自以为这一生,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兴趣,多年造梦入梦解梦的经历,使云芊悠深知人心弱点,也见识了太多人性的丑陋面。人见的多了,很多时候她就愈发觉得,这辈子就独自一人过活,也没什么不好。
也许是云芊悠几乎常年,没有能以本来面貌,面对面和人闲聊的机会,蓝曦臣的出现让她内心很是欣喜。
只是她身为女子,知晓蓝曦臣身份尊贵,她没有能把人留下的立场,蓝曦臣又有一宗之主责任在身,断不会为她停留。
二人一时无话,蓝曦臣却突然开口道:“云姑娘,你既已对我知根知底,也知晓我此番出关是从姑苏远道而来,往返不易,今日我既到岭南贵地,不知此处可否有韶景供我一赏?”
云芊悠淡紫色的瞳眸微微睁大。
蓝曦臣居然对云芊悠说,韶景。
韶景意为美景,和韶景相似的词语非常多,蓝曦臣满可以用一个词性相近的语句来替代,他分明有着一颗聪慧玲珑心,却在能窥探人心事的云芊悠面前,说着点到三分即止、暗示寓意明显的词语....
这是他刻意为之?话里有话?还是仅为无心之举?
云芊悠默默揣测,或许这并非她一厢情愿?姑苏蓝氏十分重视男女大防,蓝曦臣今日也因自己破了太多的例....
不过,她并未沉思太久,思索片刻后,云芊悠指向了东方一处,遥望不到尽头的模糊地点,道:“泽芜君可曾凭一叶扁舟,在海上漂流过?”
蓝曦臣微微挑眉,道:“未曾,但愿行一试。”
他生于长于姑苏,姑苏多河湖,基本上都是仅一眼、或是御剑就能望得到边际尽头的水域,海之词给予蓝曦臣的印象,仅仅存在于各类古籍,蓝曦臣并未有任何见识到真景的机会。
云芊悠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然我还怕我这个提议没有新意呢,泽芜君,且稍等片刻,我过后就来。”
她转身去了仓储间,找出了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
随后云芊悠只带上了韶景,然后对蓝曦臣微微一笑,道:“泽芜君若不怕我等下会‘害你’,那就只管跟我走。”
说完她仿佛也不担心,蓝曦臣就这样放她鸽子,带着小船就往外走。
蓝曦臣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笑道:“旁人虽无从得知,可惟我一人知晓,今日云姑娘灵力低微,你若是会害我,今日也就不必尽心尽力为我做诸多开解。”
云芊悠回过头道:“哦?你这么自信吗?是因为我同你谈得越多,你就越了解我?”
蓝曦臣道:“正是。”
云芊悠笑道:“哦,可现如今,我已差不多解了泽芜君的一切,反过来你又知晓我什么?”
他们二人正一边说话,一边自半山腰向东南方向飞行,云芊悠依旧凭韶景的灵力飞行,蓝曦臣瞧她并无佩剑,心下突然想到什么,但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蓝曦臣道:“虽然云姑娘你言之有理,可你今日灵力低微,若真想对我做什么,恐怕很快就能被我制住。至于了解,如今你不正是在给我相处的机会吗?”
云芊悠回过头笑道:“哦?你还真是自信呢。”
她这一回头,刚好从蓝曦臣的眼中,瞧到身后大海的模样。
作为生于此长于此的岭南人,云芊悠不知来过海滩多少次,她却在回头瞧蓝曦臣的神情时,从他的眼中,望见了与先前所见之大海,全然不同的韶景。
蓝曦臣乌木色的眼瞳中,映照着一望无际的白色海滩,湛蓝海水虽清澈,但比较一般的河湖要深上许多。
他们一人是初次看到海,另一人又是初次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海。
云芊悠看得出神,随身携带的船,突然“咚”的一声从手中滑落,摔在了沙滩上,但他们二人谁都没有再去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