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计24小时》山思

41、生病的世界

　　黑潮攀爬在少年的面容之上，强烈的负面情绪蛊惑着他，他们是阴沟里的臭虫。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你，你的父母是能够活下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保护你呢？说到底你就是一个没用的可怜虫嘛。”

　　“嘻嘻，就算是把你推离危险你也很快就要死掉了，干脆放弃挣扎好了，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是吗？”

　　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蛊惑，他们拉扯着他的身体，想要将他拖往地狱，金奚的意识在昏沉与清醒间争执。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内心盈满死意的自己，而另一半是努力挣扎的自己。

　　他想到父母含泪的眼睛，还有妹妹牙牙学语时的模样。

　　那双照镜子一样的蜜色眼睛是再甜美不过的蜜芽，婴儿的手很小，小到她张开手掌却也只能扯住金奚的小拇指，那张白净的脸上露出笑来：“格格！”

　　被突然拉住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看向笑的没心没肺的妹妹：“妈！你听见没？妹妹第一个叫的是我的名字！”

　　婴儿懵懂的呲着小米粒似得牙咯咯的笑，白嫩的手挥舞在空中，对上哥哥纳闷的脸那只手啪的一下打在少年清俊的脸上，她却毫无察觉，还在开怀大笑。

　　房间外传来母亲的笑声：“听见了，那说明我们小奚是个好孩子啊，以后要好好保护妹妹啊。”

　　现在想起来，这句话居然像是父母临终前的嘱托一样。

　　金奚感到绝望。

　　但是在绝望下他却想到金娜。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答应过妈妈要保护好妹妹的。

　　可是那些入侵他脑子的念头却来回牵扯着他，控制着情绪的神经一面喊着就这样去死，一面喊着，不行，你要活下来，你还有妹妹。

　　终于，在矛盾至极的情感中金奚分裂了。

　　一本封皮干净的书浮现在他的掌心——《分裂之种》

　　拥有书的他成了织绪者，结束了黑潮。

　　撕裂核心的少年被死而逃生的人围在中间，核心死去后的灰烬在风的力场下像是飞雪一样飘舞在空中，他看向周围一张张惊惧又痛苦的脸，想起了父母。

　　死在黑潮里的人甚至连尸体都不会有。

　　他们随着核心的破裂一起化成了灰烬，飞扬在空中，金奚伸出手穿过灰烬，仿佛在空气里重新握住了父母的手。

　　憎恨的种子在这一刻埋进了少年的心底。

　　在被吞噬进这场黑潮之前金奚一直以为这场灾难是距离自己很远的事情。

　　他知道这个世界不正常，存在有这种诡异的东西。

　　但是就像是大多数的人一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特殊的，是不会被牵连进黑潮的幸运儿。

　　可是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明明已经听见了区域内的监视器播放的倒计时。

　　但是人类的腿脚却无法赶上黑潮展开的速度。

　　明明距离结界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他们就这么被吞噬了。

　　金奚憎恨响应了黑潮的核心。

　　他憎恨核心的软弱，为什么不能坚强一点？为什么要响应黑潮？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响应了黑潮就是在给别人造成不幸与痛苦？

　　憎恨点燃了内心的火焰，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他加入了笼中鸟，为了正义而战，为了结束黑潮而战。

　　金奚是不知疲惫的机械，是燃烧在正义道路上的火焰，他会撕碎所有的软弱。

　　他频繁的冲进黑潮，斩杀了一个又一个核心，每当目睹着核心痛苦的死在自己的手下时他就感到无比的快意，而这种快意近乎偏执。

　　而这种偏执最终也会将他引向毁灭的道路，黑潮爬上了书的封皮。

　　调查部很快就察觉到了金奚刻度的失衡，他们禁止他再进入黑潮。

　　仇恨的火种一旦被点燃就无法熄灭，金奚并非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控，但是在刻度失衡的影响下他无法停止想要杀死核心的欲-望，死去的父母和消逝的过去就像是沉重的石头一样推着他往前走，他不能停下，也无法停下。

　　他已经在恨意中迷失了。

　　漫长的画面像是齿轮一样往前滚动，陈明的意识静默的观看着这些褪色斑驳的画面，画面里的内容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与他相同的面容，陌生的却也是那张面容。

　　原来在曾经他有如此光辉的过去，他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诞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中，从牙牙学语到长大，直到一切毁灭于黑潮中。

　　记忆的画面越往后越斑驳，几乎像是碎片一样的闪烁后又消散。

　　陈明、或是金奚的喘息声越来越重，那些空白的过去像是被尘封的宝箱一样随着画面的播放被打开了。

　　在记忆的最后他看见了一座圣洁而又富丽的教堂，雪白的墙壁雕刻着金色的人像，教堂的钟声沉重而又辽远，阳光从七彩的玻璃照进大堂，目光所视都是纯白的一片，他身着白色的服饰跟着周围的信徒跪倒在地。

　　木质的檀香袅袅向上飘起，他的思绪随着烟雾一起向上飘去，他的灵魂仿佛在一瞬间脱离开了躯壳，他看见瘦弱的少年眼底燃烧着恨意的火苗，他跪在一众的白色中随着信徒高声的呼喊，教堂玻璃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金奚一时间有点茫然。

　　对了，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求解脱的。

　　恨意像是难以下咽的沙子一样令他窒息，他无法入眠，无法控制自己。

　　他要寻求解脱。

　　再这样下去他会伤害金娜的。

　　金奚听见圣堂里无数的声音异口同声的高呼宣言，宣告台上圣子身着白色的教袍，俊美的面容如同天神，与外表相反的是圣子的嗓音，像是雪融后的溪流一样清澈。

　　“为了迎接新世界，为了结束黑潮！我们将献上心脏，重铸神位！”

　　人声沸腾。

　　他跪倒在圣子洁白的长袍前，他祈求圣子给予自己解脱，那双白皙的手掌响应了他的祈求，覆盖在他的眼前，圣子轻轻叹息的说：“我会赐予你真正的解脱，一切都是为了新生。”

　　他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的记忆正在随着那双手一点点蒸发，最终金奚变成了陈明。

　　在想起过去之后，他却感到自己的一生荒唐极了，原来在他身为陈明时无比想要追寻的过去，是被自己刻意放弃的。

　　他的眼眶发红，他想到了自己的现在。

　　曾经无比痛恨核心软弱的他，现在却成了自己最憎恨的那一类人。

　　他引发了黑潮，造成了无数的死亡。

　　后悔、憎恨、痛苦、负面的情绪不断冲击着他，他无法停止从内心翻滚而上的情绪，他们像是密不透风的网，终于将他拖进了深渊。

　　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他的意识消散的越来越快。

　　过往的回忆像是流水一样，这一次彻底的流淌出了他的灵魂。

　　在即将消失前他却突兀的想到了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家前妹妹日记上张牙舞爪的文字。

　　——明天圣dan节！跟哥哥一qi出门！

　　在他消失以后，被他连同记忆一起放弃的金娜要怎么办呢？

　　由能力构建的空间随着共感对象的消散像是泡沫一样迅速的崩塌，许观知看不见金奚回忆里的教堂，画面的播放停留在少年意气风发杀死核心的那一幕，已经无需往后观看，许观知就能推导出结果的悲剧。

　　碎裂的空间里她失去平衡再度往下坠落，来自于金奚情绪上的悲伤与恨意侵蚀了许观知。

　　未来日记上的黑潮正在缓慢的向上攀爬，许观知像是溺水的人被负面的情绪捂住了口鼻不断往下坠落，身为分裂了陈圆的‘母体’，在不知不觉中金奚也成为了核心的一环。

　　恶意像是漆黑的沥青淹没了许观知，在失去光明的一瞬间她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陷阱。

　　陈圆的黑潮还没有完全的结束，带出陈明就是在孵化另一场黑潮。

　　她艰难的在黑暗里撕扯下粘稠的恶意，人的内心是很复杂的构造，刚硬的时候哪怕用原子弹炮轰也无动于衷，而脆弱的时候哪怕只是轻轻一口气就能让内心千疮百孔，而被恶意包裹住的许观知听见了无数的声音。

　　那是死在黑潮里的核心与人。

　　他们被吞噬前的绝望与痛苦加倍的负压在了许观知的身上，她几乎要被这厚重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四周都是浓雾，她在黑暗里听见霍清的声音，失去了冷静，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哪怕看不清面容许观知也能想到霍清脸上的狰狞，她声嘶力竭的发泄着怒火，她在问她你怎么还不去死。

　　许观知的眼眶通红，这像是梦魇一样的一幕反复的鞭挞着她。

　　越痛苦、越清醒。

　　她伸手握住了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想说，我不要死。

　　如果死去一切都会结束。

　　这是无数的许观知想要到达的未来，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像是被捏住命脉即将死亡的鸟雀。

　　霍清的脸在眼泪里模糊成一片，许观知像是她的仇人，霍清在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在伤害她，霍清说她很后悔，很后悔生下许观知，如果早知道自己会生下一个怪物，她恨不得在怀上许观知的那一刻去死。

　　许观知没有强大的心脏，她在言语的伤害下落泪，却还是固执的看着霍清。

　　哪怕知道真正的妈妈已经死去，许观知还是想问。

　　“妈妈，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过去像是流脓的伤口，在割破它的一瞬间许观知感觉到彻骨的疼痛。

　　“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要伤害我。”

　　许观知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潮带来的幻觉，黑潮想要吞噬她，她不应该对黑潮的幻觉说这种话，这只会让她暴露自己的软弱。

　　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许观知的脑子生病了。

　　控制情绪的神经已经无法分泌快乐，她感知不到快乐了。

　　这不是一项容易治愈的病，但是许观知还是很努力的在负面情绪堆积成的浪潮里挣扎，想要为自己寻求一条生路。

　　“我不爱你。如果我爱你，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掐住她脖子的霍清笑了。

　　在黑暗里她的面容如此清晰的倒映在许观知的眼里，笑容看上去很残酷。

　　可许观知却在这笑意里清醒过来，反驳她：“你说谎。”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在家楼下散尽烟味后在上楼。

　　又为什么要在正常的时候说你很爱我，说我是你在这世界上的全部。

　　“妈妈，你只是生病了。”

　　你和我一样生病了。

　　我们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我比你坚强一点，因为我明白这是一场你也无法控制的疾病，你不是故意的。

　　许观知渐渐接纳这一份伤害，因为她明白爱从来都不止是伴随着美好，爱会带来伤害，言语也一样，但是许观知相信这不是妈妈的本意。

　　她短暂的跟霍清达成了和解。

　　【恭喜你，成功击杀未孵化的核心，回收余额+200】

　　窗外的风呼啸一样的将窗帘吹的簌簌作响，酒店开启的电视里传来广播员口齿清晰的温润声音。

　　“……未来三天知云城受新一轮的冷空气影响，气温将有明显下降……”

　　握在手中的卡片被体温烘的有些温热。

　　原本画着尸体的图案已经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火焰。

　　卡片的注3写着：

　　恭喜您终于收容了一个有用的东西，源自死去之人的执念是世界上很可怕的力量哦！请谨慎使用这股力量，创造光明美好的未来吧！

　　许观知轻轻叹气，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来源于词条二的反馈告诉许观知共感的对象已经消散，所以她所观看的画面没能播放到最后。

　　在使用共感追寻前许观知就知道对方的意识即将要消散，但是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

　　属于少年残留的情绪还在影响许观知，她捂住眼睛深呼吸调整着心情，在过往的认知中许观知一直将黑潮当做是天灾或是世界背景的一环，哪怕偶尔这场灾难距离自己很近但是在笼中鸟的管控下也没出过意外，但是接二连三的事件却让她在此刻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场灾难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的天灾，他是真切会带来生离死别的灾难，那些死去的人、拥有悲惨过往的核心都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如果没有被吸入没有被蛊惑，他们的结局或许不会迎来死亡，因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核心都只是生病的病患。

　　黑潮放大了这种心理疾病，将患者内心的世界展露在外。

　　这不是课本与老师嘴里轻飘飘提起的词语，这是一场难以停止的疾病，而世界被这场疾病侵蚀了，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生病了。

　　因为生病了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才会做出不像自己的事情。

　　手机里的时间跳过了十二点零一分，月光透过窗户落在许观知的面容上。

　　许观知的睫毛轻轻颤抖，眼皮上的一点红痣像是燃烧的火苗一样抖动起来。

　　未来日记散发着细弱的白光漂浮在她的手掌，她的目光移向日记。

　　在握住这本书的时候她的未来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许观知不知道书里的真相要将她引向何方，也不知道妈妈死亡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未来像是迷雾一样笼罩在许观知的面前，有人在推动着许观知向前走。

　　她像是在与死亡赛跑。

　　许观知笑了出声。

　　如果是这样的话听起来不是挺酷的吗？死亡和真相，究竟哪一方会先降临，这不也是一个不错的研究论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