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师尊很短命》精分雨路

58、告别

　　梦梦来到了云顶门的天穹冢。

　　灵修是很难埋葬一具完整躯体的，他们大多以其镌刻在灵碑上的姓名来告诉后后辈，他们的存在。

　　梦梦抬手，抚摸着一个较新的名字--简兮。

　　这块灵碑上出现了许多新的名字，他们都是这场风波下的亡魂。

　　往里走，是历届峰主的墓碑。

　　梦梦在这里碰到了一个人。

　　“炎尚”
　　她轻轻开口。

　　“小师叔”
　　挺拔的男子屈膝坐在墓碑边，脚边放着一束系着红线的红色桔梗。

　　梦梦看着墓碑上的字，垂眸，双手合十，闭眼。

　　待睁眼，她蹲下身，看着碑文的一笔一划，轻声问
　　“来看润夏吗？”

　　“嗯”
　　炎尚淡淡地应了一声。

　　梦梦伸手，摩挲着石碑边缘，粗粝得硌手。锋芒总惹来苦头，就是因为不愿圆滑些，所以宁可丧命也要坚守。
　　她收回手，指腹留下了几道划痕。她的皮越来薄了，或许有天，会兜不住里面的血肉白骨吧。

　　梦梦站起身，眼前犯黑，身体失衡。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看清眼前的石碑，以及碑上的名字。

　　“小师叔，活着好难啊”
　　炎尚垂眸，语气平淡。

　　梦梦偏首，倚着石碑的男子垂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让人看不清那双微垂的眸子。

　　“是啊，好难。”

　　梦梦看着炎尚，他的寂寥，此刻尤为明显。

　　“可是，你要活下去。”

　　她抬手，像是对待一个小孩般，摸摸他的头。
　　她初见他时，他确实是个很小的孩子。

　　炎尚抬眸，看向梦梦，嘴唇微动，但最后，没有出声。
　　他猜到了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问。

　　梦梦对他笑了笑，然后，对刻着润夏名字的墓碑挥挥手，道了声再见。

　　梦梦去了别处，她去看了他的师父，看了曾经的掌门，看了之前的同伴。

　　像是一场仪式，她向他们一一告别，对他们道声再见。

　　她告别了天穹冢，告别了里面沉眠着的英灵。
　　她想，仙门败类应当是没有资格刻上名字的。

　　好日不消磨，一晃，又过大半个月了。

　　“从革师兄，你蹉跎出了一张老头子的脸，莫不是真的把自己当成那些讨人厌的老东西了吧？”
　　梦梦撇了撇嘴，毫不恭敬道
　　“以前说你像个老头子，后来，你还真的就变成了个老头子。”

　　梦梦面前的老者头发灰白，一言不发，他的眼下有两道很深的皱纹，由内向外延伸，带着严肃的老态与刻板的疏离，似是人老畏寒，他全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若是以前，梦梦还要多加一句，“永远都是老头了”，而现在，她不去提。
　　他成了傀儡，他没有了灵体，那张苍老的脸，是唯一的人样。

　　【梦梦第一次见到从革时，他是个恪守规矩，文雅清秀的少年。
　　他是她和浮生的师兄，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可靠的人。

　　修士是长寿的，因为他们衰老得比较慢，若是加速苍老，就是在减寿······

　　当从革做出了减寿这种蠢事时，梦梦气愤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时的从革说的是什么······
　　他说

　　“锈也是很必要的，单单锋利还不行······”

　　“人们会喋喋不休：‘他还太年轻’”】

　　“······”
　　从革并未回应，他能猜到梦梦想和他说什么。

　　从革，浮生，梦梦三人的师父被世人称为“岁寒三友”，岁寒三友师出同门，既是结拜兄弟，又是生死之交，所以，作为那三人的徒弟，他们三人也是极为要好的。

　　“不过，师兄你若真的和那些糟老头子一样，我反倒不需要浪费口舌了。”
　　梦梦撑着脸，继续说道
　　“那些老家伙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现在名正言顺，他们一定会很积极地处决我这个仙门败类·······”

　　“你不是仙门败类--”
　　从革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苍老，语气里却是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属于年轻人的脾气。

　　他们三人的师父，最终的结局······不好······

　　“我是魔修，这和外人怎么说得清呢？“
　　梦梦语气无奈，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怀念。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从革一直都是一个沉稳严肃的人。
　　梦梦极少见到从革的失态，但是他也有倔脾气，只是他的那一面一直被他自己压抑着。

　　他们相识很久了，她曾经见过他倔得像个刺头的模样，那不像他，可那就是他。

　　其实，少年还是那个少年，他只是彻底明白了处世的潜规则，所以选择将那个肆意锋芒的自己打磨得圆润光滑，然后学会与这俗世友好相处。
　　那不是卑躬屈膝的妥协，那只是一种成长，一种有了守护的信念与坚定的目标后决定做出的改变。

　　“师兄，人心是存在偏见的，有时偏见太深，心盲了，眼自然会瞎，所以很多事情早就看不清了。更何况，灵修与魔族之间积怨已久······”

　　心中的偏见总让人们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这种武断的定论是不允许被推翻的，人们绝对不会承认超出自己预想之外的事实，他们会有意或是无意地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会极力否定那些反对自己的声音。
　　他们想要的真相，从来都是自己期望看到的。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黑白对错，于他们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了解事情的原委，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别人解释出来的真相。”

　　那些想要处置她的人，不会去听她的借口，因为他们不在乎。
　　而那些愿意相信她的人，即使她不去解释，他们也从来不会怀疑。

　　“经过密林魔兽潮和秘境中的魔修突袭后，大家心中的怨恨被激发出来却无处宣泄，只能被堵在心口，可是他们咽不下这口气，他们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发泄口。”

　　那些愤懑与不甘都会让人们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可怜位置上，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却一直没有找到。
　　而现在，一个合适的发泄口已经出现了。

　　“更何况，这两次的意外，我都有参与。”

　　如果云顶门不给出一个合称他们心意的解决办法，他们决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称心如意的办法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是魔修，这是死罪。”

　　她已经拖累云顶门太多了，她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如果我能好好地活着，活许久，许多年，那我就不会表现得这样大义凛然了，毕竟，我也是很惜命的······”

　　梦梦没有勾结魔族，也没有背叛仙门，浮生信，从革信，云顶门的峰主信，云顶门的弟子可能信，可是，除了他们之外，又有几个人信呢？

　　“所以，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而选择将云顶门放在所有灵修的对立面，这样值得吗？”

　　梦梦的声音有些轻，但是一字一句却是十分清晰。

　　“你知道？”
　　一直沉默着的从革忽然开口。

　　“本来还不确定，但是现在知道了······”
　　梦梦撑着脸，轻笑着开口道
　　“看来，我是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
　　从革被梦梦的话噎了一下，不再开口。

　　“师兄，附骨霜本就是磨人的无解毒，我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了，身体早就被拖垮了。”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就算他们都瞒着她，梦梦也大概猜到了。

　　附骨霜，极寒之毒，无药可解。毒发之时，血液逆流，气息紊乱，甚至会冻成冰人。
　　这种中毒的折磨并不是猛烈地经历一次就结束了，附骨霜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人，直把身体耗空毙命才算结束。
　　而对于灵修而言，更致命的，是它会溢散灵修体内的灵气，阻碍修炼。
　　附骨霜拖累了她半生，而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师兄，你为云顶门付出了一切，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拖累云顶门至此，不值得。"
　　梦梦眼神平静地看着从革，等待着他的答复。

　　“......”
　　从革看着梦梦，一言不发。

　　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已经有了决定。
　　她是一个多倔的人，他见识过。

　　“若是放到以前，我还能说自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战斗力。可是现在，我没有可以发掘的天赋，也没有存在着无限潜能的身体，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一个致命的累赘了。”

　　“师兄，云顶门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是知道的。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拖垮整个云顶门吗？”

　　“师兄，我不值得。”

　　“......”
　　若是放到以前，从革听到梦梦说这种话，一定会动手揍她一顿。
　　但是，就算揍了她，她还是死性不改，她就是倔。

　　“孟峰主若是能说服掌门，我自然没有插手的余地。”
　　从革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他语气不大好，也不愿再留在这儿，说完这句话后，起身离开。

　　“又是这个说辞······”
　　梦梦撑着脸，看着从革离开，低声喃喃着
　　“他们都串通好了吗······”

　　说服浮生，没那么容易。
　　梦梦本打算曲线救国，没想到处处碰壁。

　　但是，梦梦并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