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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二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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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彩恩更爱喝鲜橙汁,鲜榨的那种。
以前苏泽会买一大袋的橙子回来,不告诉她,自己提上回公寓,然后把勒红了的手摊给她看。她明知道他拐着弯撒娇,也还一次次地承应下来,帮他揉手。然后苏泽卖乖,说她的手揉酸了,他要帮她揉揉。有时她不同意,苏泽就要死要活地帮她揉,什么招数都用过,还威胁说不给揉就不做饭。她说他不做就自己来。之后她进厨房,就开始洗米。
苏泽忽然从后面搂着她,讨饶着说:“我错了,还不成?”
她不理,继续淘米。水声哗啦哗啦,很快下面的盆里就接出了一盆米白的水。
苏泽突然将她的手按下,四只手,就这样浸在水里。他嬉皮笑脸地说这样能美白。
她回头,没想会离他那么近,就这样被他亲到了自己的脸,占了便宜。她一生气,踩了苏泽一脚,自己的膝盖也磕到了水池。于是厨房里,充斥了他们的哀号声。
苏泽帮她揉膝盖,说这叫一报还一报。
她举起抱枕。他立刻抱头窜开,说去榨橙汁。
她顶爱喝苏泽榨的橙汁,有点苦,但有苦尽甘来的感觉。她曾经一度迷恋这样的味道,就像沉湎回忆那样,显得贪婪不知足。
于是一旦回忆起往事,就忽然深陷泥沼一样难以自拔。夏彩恩静坐了许久,不觉付少卿已经在椅上睡了过去,歪着身,倒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虽然是夏天,夜里总还是凉的。夏彩恩找了条毯子给付少卿盖上,然后坐回原处,只是这次不看书,而是注视着睡眠中的付少卿。
他确实是外表就教人赏心悦目的男子。相处的这段日子,她又了解到他的正直和责任,尽管最终的靠近显得刻意,但他并没有恶意,从头到尾,反倒是她将他的好意拒以千里,而付少卿从来都没有放弃。
她怎么能不感动?她受了伤,虽然他来得迟,毕竟抚慰过她的伤痛。但还是那样,她无法彻底从苏泽的阴影里走出来,无法真正接受面前这个真实的付少卿,无法将自己就这样交给他。
夏彩恩不知道,付少卿也曾经这样观察过她,甚至更加仔细,看过她在睡梦中的每一寸神情变化,细致地记录着这样毫无阻隔的接触。
就是在那天喝酒之后,夏彩恩醉了,才进了公寓的门就彻底软了下去。付少卿将她横抱进房间。短短的一路却教他觉得有些艰难。自然是因为怀里双颊绯红的醉酒女子——夏彩恩的酒品不好,醉了就不安分,在他怀里乱窜,蹭得他也有些面红耳赤。待将她丢在床上,付少卿立刻就进了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却见床上的夏彩恩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
夏彩恩睡觉的样子像个孩子,看得付少卿也忍俊不禁。然后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睡觉。他听见她在梦里喊苏泽的名字,说什么“我知道你在,为什么不出来见我”这种话,说着说着就哭了。他想帮她擦,却被她无意识地打开。她把脸埋进软软的枕头里,整张脸都陷了进去,不停地哭,哭累了就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他只能这样看她伤心,看她流泪,再木然地什么都做不了,就如同隔着江海,望见那场大火熊熊燃烧却从来都触碰不到她的哀伤。
然后,她一直都睡着,睡得很沉。他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亲吻。他也不明白这一吻的意义,或许只是无声的安慰,又或是本身伤痛的纪念,总之这一次他又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吻了她,并且这一回,她不会推开。
那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在弥漫了对往事缅怀的空气里,过完了整整一个晚上。他觉得那样的时光煎熬并且漫长,但当回首,才发现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快得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已经初上晨光。
昨夜的愁绪沉淀在黑暗里,希望她可以再放开一些。
这是所有人对夏彩恩的希冀。四年,这样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也觉得这样的结果显得夸张,却偏偏现实无法扭转,无从逃避。她的感情,绵延得太长太远,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喝橙汁的时候,夏彩恩不慎被烫了一下,当场身子一震,翻了杯子,溅在付少卿身上。
睡眠中的男子竟只是呻吟一声,毯子落在地上。
夏彩恩忙去捡,又粗心地将杯子里剩下的橙汁倒了出来。付少卿赶紧喝住,她未留心,抬头,杯子还翻倒着。
付少卿看着夏彩恩矮身的样子,也不顾地上流散的橙汁,向后一靠,坐在椅子上就笑了出来。
想想付少卿这样的人也不会自己动手打扫屋子,夏彩恩索性去找拖把,却是未果。等她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付少卿已经在洗拖把。
原来付少卿的房间连着最大的阳台,直接就通向放卫生用品的地方。他趁夏彩恩出去就拿了拖把拖地,这会儿开了水,居然准备在带了水的阳台上洗拖把。
挽着袖子的付少卿拿着拖把对着开了水的龙头发怵——要让公司那些同事知道向来雷厉风行的付经理居然有这样窘迫的时候,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夏彩恩上前将水关了,从付少卿手中接过拖把,说:“你坐好。”
付少卿很听话地坐了回去,看着夏彩恩把地全部重新拖过,越看越兴趣盎然,忍不住问道:“你经常做这种事?”
夏彩恩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三五七是苏泽,二四六是我……”回答完,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她双手握着拖把,看着地板,不由自主地背过身去。
那个时候,她喜欢吃薯片,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或者是走到哪吃到哪,有时有屑掉下来,苏泽就要她扫地,如果碰上周末,拖地的工作也就交给她了。但每一次,苏泽都会帮忙,最后就成了苏泽一手全揽,她继续吃薯片看电视。
苏泽知道她最喜欢吃番茄味的,所以每次去超时都会买很多。她吃不厌,因为是苏泽买的。
她买给她的东西很多,留下的却只有那一条手链。
苏泽一直都记得住院那会她带着链子入睡的模样,甚至还从付少芷口中得知她为了那条链子从签售现场再跑回公寓去找。
他也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所以偶尔会默默注视她。那天签售,她的出现带着奔忙的疲惫,他以为那只是她为了赶稿和工作积累下来的倦意,却不知是为了那条手链失魂落魄。是他低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才有了这样的遥远。
那天,他也看见付少卿,蓦地,绝望了。
有人在靠近她,热切而真诚。尽管过去付少卿只是旁观的第三者,但时间就是这样神奇,在不知不觉里转换了各自的角色,于是,他出局。
合上看了一半的小说,苏泽正要起身,韩念贞却前来探病。两人都显得生疏了,连打招呼都仿佛隔开更远的距离。
“伯父好些了吧。”大半个月下来,苏父的病情渐渐好转,但气色依旧不大好,所以一直留在医院。而韩念贞几乎天天过来,比苏泽探病的次数还要多。有时遇上苏母,苏母就同她说说话,说起婚事的时候,她却没有多少欣喜,依旧还是和过去一样请家长们做主。
苏泽将小说放下,迎了韩念贞进来,两人却都沉默。
此际苏父转醒,三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苏父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他们尽快办了婚事。
苏泽答应了,就在韩念贞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惊讶地看着面带微笑的男子,竟生出莫名的同情来,碍于苏父在场,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苏泽送韩念贞回去的时候,两人似都有话要说,却无从说起。
苏泽看着韩念贞抓着安全带的手,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苍白。
“我会尊重你的决定,爸只是有些心急。”苏泽说,柔和温润地看着未婚妻,“既然订了婚,即使要等到你出国回来,也不是问题。”
仿佛听见有东西丢进心海,扑通一声,然后沉没,被吞噬掉的无奈。他到底是不够了解她的思想,或许,他从来没将她放在心上吧。
“结婚这样的事,我听爸妈的。”韩念贞解下安全带,说道,“临时想起还有点事,你回公司吧。我们不同路。”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苏泽看着韩念贞匆匆离开,而他不过颓然地靠在车椅上。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快要找不到方向。他,韩念贞,夏彩恩,离开了一个轮回,又陷在另一处牵连里,对对错错,他也是这样痛恨自己的优柔寡断。
这是他曾经说夏彩恩的话。买衣服或者是出去吃东西,她总是要犹豫好久。他有耐心等,但这样浪费时间,他更宁愿陪她去看场没有营养的电影,至少那个时候他可以趁着四下黑暗伸手去抱她。或者是在她笑得开心抑或哭得难过的时候去安慰。
她被他揽着,就觉得很安全,有种归属感。那次在电影院看《河东狮吼》,看到柳月虹自爱喝忘情水之前仰天一啸的时候,风起萧瑟,真正吹落她的伤心。
当场,她就哭了出来。
影院里虽然有暖气,却终是凝结了她的眼泪,冰冰凉凉地滑过脸颊。她还没来得及去擦,就觉得有温暖靠来——是苏泽的手,在抚慰她多得溢出来的伤感,然后说,都是假的,傻丫头。
于是她窝在他怀里。尽管这样不舒服,尽管身边也有人看她,她就喜欢那样靠着。可以说她敏感,但每次苏泽这样讲,她就莫名地害怕。是因为她置身在幸福里去关注别人的伤痛,即使虚构,也教她觉得害怕,怕有一天,是自己要用分别去见证别人的幸福。
以前她都会用力地点头,就像孩子相信大人一样坚定不移。但是现在,她依旧会忍不住落泪,因为是真的经历过了,深入骨髓地理解那种伤痛,不是单纯地说一句“我爱你”就足够来表达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嵌在生命里。
付少卿递纸巾给她。她接过,擦掉眼泪,继续看,直到结束。他们一起回公寓,她的公寓。
本来今天周末,夏彩恩说要把接到的工作赶完。但付少卿说趁着暑期档末去看场大片,回头再做也不迟。她想着也确实不是特别紧迫,就答应了。只是时间上不凑巧,从电影院出来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付少卿说在餐厅没气氛,不如直接回去吃。
明显就是要去她那儿蹭饭。夏彩恩说请付少卿吃水煮鸡蛋,不过鸡蛋要他去买。
付少卿欣然答应。
果然是不持家的单身男人。付少卿去一趟超市,就提了两袋鸡蛋出来,真真看得夏彩恩目瞪口呆,问是不是超市大减价。
“减价?你们女人就爱贪小便宜。”付少卿说的甚是不屑,将鸡蛋放好继续开车。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种人,不会明白我们这种小市民的生活。”夏彩恩顶回去,也不待见付少卿,故意不去看他。
“我又招你了。”付少卿无奈摇头,又说,“对了,少芷和我说,她学校办什么酒会,说闲人可进,反正是开放式的,我知道那天你休息。”
“我不爱混在一群生人里头。”夏彩恩回答得干脆,“咱不是参加酒会的料。”
“也就是一群人开派对,热闹一下,校庆……”
付少卿话没说完,夏彩恩就接了电话,是个男人的声音,她边听边笑,还摆出一副贼样。
挂了电话,夏彩恩突然变了态度,说去参加。
付少卿心生疑窦,问她怎么突然改主意了。结果夏彩恩没搭理他,又开始拨电话。
付少卿无奈,故意叹气给夏彩恩听,却依旧没被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