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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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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失礼,也是三弟翼德更为失礼才对。翼德,注意分寸。”
广陵王一愣,才吃惊地发现自己的手被张飞微微牵着,他的指尖划过她受伤的尾指,后放开她。
张飞站起身,一如既往地无情绪:“大哥,我回去睡了。”
“好,去吧。”
广陵王撇了眼赵云,见他一副有话要和刘备说的模样,张飞起身没多久,她也起身告辞了。
走过内殿,到一处走廊下,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广陵王循着香味沿走廊走了二十几步,就见一座荷花池。
月光洒在池面上,映出一片银白,小荷才露尖角,粉色的花瓣微微张开,很是漂亮。
广陵王撑在栏杆上,心里快乐了点,正往下看,忽的听见一声怪异的响动,迅速警惕地扭头。
“谁?”
有人浑身黑色几乎与这夜晚融为一体,月光下,他的眼睛与斗笠上的珠玉都泛着淡淡的绿光。
“张将军,你怎么在这?”
张飞走近了些,两人一臂距离挨着。
“来找你,你,右手夹菜,左手端茶。”
广陵王戏谑一笑:“瞒不过张将军,你是替你大哥来揭穿我的吗?”
“为何这么说。”
广陵王一惊,就见张飞俯身凑近她,便慌不择路避开眼神。张飞的手指轻轻触到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戳了下她的眼皮,语气是没有疑问的句式。
“席间,你的眼睛,总避着我,与我说话也和他人不同,我们很久没见了。”
“张将军想多了,我和别人说话和你有什么不同?”
广陵王甩开他的手,直视那双绿色的眼睛。张飞本就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潜伏暗处的蛇幽幽地看着她。
她倒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同。
“你想和我‘亲昵’,却躲着我?”
张飞歪了歪头:“二哥说的。”
广陵王瞳孔微微放大,脸瞬间红了。
不知道是不是广陵王看错了,张飞仿佛笑了一下。
“但我觉得你是怕我。”
“我为什么怕你。”
“你与大哥不同阵营,自然是忌惮他手下武将。”
广陵王懒得说话,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广陵王感觉到张飞在观察她的脸,正焦灼地立在原地,又听张飞说:
“送你的画,看见了?”
“?”广陵王一愣,记忆中浮现起别院的那幅挂画,强装镇定道:“应该是不曾看见,不记得了。”
张飞好像是有些失望,什么也没说,就自顾自走了……
广陵王无语地盯着他的背影,疲惫不堪地揉了揉额头。
第二天一早,广陵王还在被窝,就被身边的侍女晃醒。
“广陵王殿下,张将军在外求见。”
“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
广陵王穿戴好走出内室,见傅融站在廊下,侧身抱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来给你送画,卯正二刻就来了,起的比洒扫的下人们还早。”
广陵王有些精疲力尽,摆了摆手:“你快打发他走。”
傅融摆正身体:“赵云说他和刘备已经说好要回广陵的事情,刘备先是答应了,但又挽留,要留他在这住三日。”
“三日便三日吧。”
“我叫人给你备了早点。”
“好。”
广陵王正用着早膳,就听见屋外叽叽喳喳的。刚出内室就见张飞站在廊下,身上挂着几个下人,长矛上还挑着个侍卫。
“救命啊,张将军,快放我下来罢。”
“张将军,广陵王是客人,您不能就这么闯进去啊。”
“……”
傅融见广陵王走出来,彼此眼神交流了一瞬,然后就翻着白眼走开了。
张飞径自走到广陵王面前,广陵王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叫其他人都下去,结果还有几个洒扫的侍女躲在一处墙角偷看着他们,也可能是偷看张飞。
“画。”张飞说着,从身边的囊中利索地掏出一幅画卷,然后在她面前“唰”地展开。
“这是……”广陵王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曾经的《夫妇宴饮图》还能想起来……
“画像,你的。”
张飞作出了解答,广陵王浮躁地挠了挠刚梳好的发冠。
“所以,我在哪里?”
“这个,你的背影,这个,是池塘,这个,是荷花。”
“这个小黑点是我?”广陵王无奈,“你画的是昨晚的我?”
“对。”
张飞自然地拉过她的手,将画放到她手里,她忽然瞥见张飞眼底的青色,心里的烦躁突然顺了许多。
她猜测张飞是熬夜画的,毕竟昨晚见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今早他卯时就来了,这期间不过五个时辰。
一年多的时间,彼此一次面也没见过,广陵王偶尔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惦念起他,其他时候,已化作一潭深水,表面平静无澜。只是,此刻张飞就在她眼前,梦境般触不可及的曾经,时不时被打破,他的一举一动都会激起那片深水的宁静。
“你用过早膳了吗张将军?”广陵王静静瞧着张飞。
张飞突然伸出舌头给她看,殷红的舌上一片乌黑。
“画画的时候,吃了点墨汁。”
“……你还是回去吃饭吧。”
“大哥交代我,好生招待你,当休沐。周边,你有想去的吗?”
“不用了……”
“为什么?”
广陵王又狠不下心了。
“那好吧。”
“午后来找你。”
“张将军。”广陵王忍不住叫住了离开的张飞,喊出来的声音微微不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飞闻声转头,广陵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这一年里,你有没有……想起过什么?”
两人间隔着数尺的距离,微风拂过,院内扶桑摇曳,暗香浮动。
张飞眼睛宛如一泓碧色的湖水,紧紧注视着她,透过他的目光,广陵王仿佛看见了他心中的波澜,又或者,只是她臆想出的错觉。
“应该想起什么……我曾经忘记的事情?你很在意?”
广陵王被问的一愣,慌忙摇头:“没有,我随口一问,只是关心下张将军的身体。”
广陵王午膳后与刘备在殿内座谈,侍女们奉好茶点后,刘备挥下几人离去。
赵云立在广陵王身侧,关羽立于刘备身侧。
广陵王端茶抿了一口。
“眼下,袁氏已死,二子不可惧,曹操若是南征,玄德公可有御敌之策?”
“殿下此意,莫非?”
“嗯,我已有眼线,探听到曹操下一步的动向。”
“先前蔡阳来袭,被二弟砍下脑袋,若是举兵来犯,备,实在……”
刘备与关羽对视一眼,关羽说:“我和三弟虽可斩其上将,但兵不能敌,马不能及,城不富裕,兵不够强,如何能敌之啊,此前下邳便是教训。”
“不妨去投荆州刘表,刘表与徐州素来往甚,我引荐你去,他必以礼相待,没有兵马,没有更多驻兵之地,谈何成事!荆州九郡,多处有乱,尤其是江夏,前者江夏太守死在孙策手下,孙策亦是死在他之手。哎,如今孙权掌权,周瑜和刘表之子刘琦各占南北,一郡二守,刘表一直忧虑,且张鲁割据汉中,都是威胁。你能去投,云长翼德都是万敌之将,委用于他,他必然不会相拒。”
“广陵君!!”
刘备起身拱手,差点要拜,广陵王扶起他的手。
两人又说了点体己话,张飞就从殿前走入。
“原来你在大哥这里,大哥,我带她出去,看看城内风景。”
“好好好。”刘备笑的花一样,“好生相待,切不可不知礼数。”
张飞点点头。
张飞与广陵王前脚刚走,关羽就问刘备。
“大哥,广陵王如此好心,我知他有善。只是,从前徐州之事,大哥可还记得?明明是他起的伐曹之势,可最后,败的是咱们,广陵安然无恙,他假死,陈登耍计,如今他在暗处,全然无忧,徐州还是他的!”
“子龙前番已属意大哥,如今又非他不侍,大哥,咱们正是少将少贤的时候啊。”
“广陵王其人,是有雄心也。”刘备口中念着,摸索着手中的茶杯。
“你逃到袁绍处,三弟许都救他重伤,我亦被曹操围困,假降保大哥家嫂,前前后后,经历多少才复相见!此前我斩颜良文丑,二将皆诈死,为报恩全投了他。”
刘备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叹气。
“大哥,不可不防啊!”关羽说着,又道,“不过,他与曹贼却不相同,我观其人,非汉贼,也非门阀士大夫之流,细心观察随时提防就是,我看三弟和他关系甚为亲密,尤其是从前三弟还没受伤失忆之前,两个人说话总是贴的很近,你可还记得,我们在许都时,三弟常给他寄信送画,写的什么也不让你我看。”
刘备被点醒,拨云见日般一惊:“不会吧,翼德难道……”
“我观广陵王确实是人中龙凤,好一副皮囊,三弟没准真的……那日宴上,二人之间说话言语,总有些暧昧的端倪,尤其是广陵君躲躲闪闪,着实怪异……他和三弟莫不是互有情愫??”
“这么多年,我怎未发现翼德有断袖龙阳之好?”,刘备用袖子擦了把汗。
“也不知三弟在广陵可有发生什么,我们在这城中那么多时日,从未听他提起过广陵,也从未有寄信送画的事了。”
“这倒是,但你说的暧昧情愫,我倒是没看出来,就算是……反而是一桩好事,广陵王与我同宗,若能让广陵君与我三兄弟合为同盟,复兴汉室的希望更大矣。”
“大哥,我观你就是把人想的太简单了……”
“好了,云长,莫要再说了,眼下大事,唯‘安生立足’四字而已。”
刘备拍了拍他的肩膀,云长哎了一声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