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清]》怡情书史

40、撤兵之议

　　廉亲王虽然与皇帝总是或明或暗地对着干，办事倒是十分可靠，对军情的了解也是全面而妥当，对皇帝与大臣也没有做没必要的隐瞒，三言两语便把情况说清楚了。胤禛对办事靠谱的人心中也会多出一些同情与包容，见允禩事务办得还算认真，言语终于真诚，也就不再为难他，让他回了座。
　　皇帝听罢，心中已有些数，对在座的说道：“在藏之兵，或应撤回，或应于通藏之路驻扎。至于西宁所余官兵撤回之处，在座王大臣有何见解。”隆科多终于还是忍不住发了声：“皇上所言甚是，不过依微臣所见，倒不必撤回太多，京畿之兵充足，撤回亦耗资财……”这样的发言被一旁的年羹尧直接打断了：“舅舅在京城就是不识军中疾苦，只道在京兵力足够，那么多兵，且不说他们闲着不回家愁苦，留在那需要多少供应你可知道，他们在那无田无户哪里能安定下来生产。”一旁的马尔赛也将话接得快：“皇上，年羹尧所言确实如此，我们这常在军队中呆着的人，才能理解，这军中人是闲耗不起的。”隆科多有些恼怒，却也明白自己的见解终究不如对方实际，只得在一旁闷下声来。胤禛对年羹尧的话也很是认同，自己与胤祥老早也谈过藏兵之事，观点与对方相差无几。于是开口回道：“那便留一些，回一些，如何分配？”年羹尧回得自信：“四川绿旗兵丁让副将李现光带领，由打箭炉遣回便是，我从中挑选一千驻防管辖。”自信得都没顾得上考虑谦称。皇帝也无所谓这军中汉子讲起自己在行的事来得粗犷，也没生气，点头貌似允下，接着看着挂在自己与众人中间墙上的那张地图，思忖片刻，补充着：“察哈尔及额驸阿宝之兵丁，便由策妄诺尔布、都统武格、阿宝等统领，由西宁路遣回罢。”说完将目光投向马尔赛，马尔赛立马察觉皇帝意思，明白皇帝不要只会听的废物，也自觉主动提出想法与建议：“臣以为皇上此策可行。”顺便戳了戳仿佛还有些沉浸在方才自己表现里的年羹尧，年羹尧确实这才反应过来，向皇帝回道：“臣也以为可行。”反正那块地方本来就只那些人管着，阿宝那些额驸在军中呆了那么久了，再不回京公主都要守寡了，有什么好反对的。旁边的马尔赛提醒完年羹尧继续向皇上回道：“臣以为，江宁杭州兵丁，宜令副都统吴纳哈带领，从云南遣回。”说罢，旁边也没人提出意见，隆科多觉得今天所有人都跟自己八字不合，开口就没好过，暗中生气不准备再说，马齐还在养神模式，允禩介绍完已如获大赦，哪还敢随便发言，张廷玉则根本就不了解具体情况，也就默不作声地听着，对面的皇上仿佛也默认了。接着皇上继续问对面众人：“阿里地方呢？”马尔赛觉得自己刚才已经回过一次，应该已经完成了任务，不必再招摇讨公，顺便又暗戳戳提醒了年羹尧收敛着点，年羹尧也就跟着沉默。马齐终于醒了一点，见旁边的人都沉默了，自己再不说，恐怕是要被点名，就不合时宜了，于是开口道：“回禀皇上，微臣以为，阿里地方，甚属紧要，今康济鼐亲身赴藏料理藏地，其阿里地方，无人办事，应交康济鼐派出效力之人奏闻赏与职衔，协助防守。”马齐心中门清，这种权力转交给任何一个外人之手都有风险，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最是出不了差错，出了差错也是老经验的错，自己推荐原来的人一定最是安全，也不会被皇帝怀疑自己有偏袒之嫌。果然，胤禛听完马齐的提议，显得最是满意，当即便应下，“马齐所言甚是，就如此办。”马齐满意地笑着朝一旁黑着脸的隆科多看了一眼，又管自己继续养神起来。
　　未成想整个交谈过程是这般顺利，好像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还是尽早商议完，让对面这群人赶紧出去，胤禛问道：“还有落下的么？”对面几个人都不自觉互相探查起来，好像都感到满意，再无意见，跃跃欲试地准备鼓掌散会。就在大家都准备为皇帝的一声令下而起身蓄力时，一行人最右侧突兀响起那个众人熟悉却不记得的正直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回禀皇上，方才廉亲王跪奏的情况里，好像还有西宁的藏兵去向未被安排。”边角地方所有人都记得清楚，却独独将这一大头直接默认似的忽略，如今被张廷玉一点出都恍然大悟，有些尴尬。胤禛仿佛这才注意到，对面一行高大壮硕的大臣最右侧坐着一个瘦小的小老头张廷玉。先是问道：“张廷玉，你怎么也参与了此事？”张廷玉非常得体讲究地从赐椅上移开，而后跪下，向皇上回道：“回禀皇上，微臣只是来养心殿向皇上复命各殿祭祀完毕一事，恰好与各位王公撞上，便被一齐传了进来。”胤禛感到好笑，只觉旁边的胤祥也不自觉抖了好几下。还来不及回复对方，也来不及掩一掩胤祥，只听对面跪着的张廷玉又说话了：“皇上，不好了，怡亲王方才好像在发抖，莫非是风寒得厉害。”所有人刚被张廷玉打断了结束的动作，都很是烦躁，又有一些担心自己还不如他细心，可能会被皇帝批评，心中对这小老头投去许多不满，眼里也带上了需要加班的绝望感，如今又一下子被这话拉回了精神，眼神都齐齐地射向了对面已经躺着一动不动的怡亲王身上，观望起来。胤禛直感自己身后被旁边人一掐，立马用自己的身体切断了对面敏锐的众多视线，冷声回道：“朕说了，怡亲王只是小风寒，颤抖一两下，都是常事，太医都说没事，你倒是厉害了？”感到皇帝话中冷冷的威胁，以及身后众多厌倦的眼光，张廷玉终于没敢继续与皇上争，连忙称是。皇帝见对方不再执着，便放松了语气，对张廷玉道：“你很细心，很是不错，比某些亲王大臣靠谱许多，起来吧。”方才还有些畏缩的张廷玉如今向皇帝投去感动的眼光，向皇帝谢恩，坐了回去。众人的脸色则在皇帝的暗暗责备中更沉了一点。
　　皇帝也很快自然地翻过这一篇，接着对对面问道：“西宁之兵还有多少？”为了及时挽回皇帝的信任，年羹尧抢到：“回皇上，西宁还有绿旗兵六千人，可防守地方，已属足用。”见皇帝也没反对，接着说：“还有就是都统汪悟礼带领的京师之兵。”胤禛对道：“那便让绿旗兵留守，京师之兵尽行撤回。”对方连连称是。胤禛没再多做反应，回头对胤祥使了使眼色，对方回了下，表示没什么问题，胤禛就再回过身，对着对面的众人吩咐道：“朕会就诸位建议，与怡亲王再作商榷，今日，你们可以下去了。”众人都松了口气，终于没问题，可以准备走了，也突然一个比一个眼睛亮了起来。隆科多虽然全场都坐立不安，但这回是不敢先主动告退了，旁边的马齐倒自在，很是及时打头地向皇帝跪了安，抬腿就走了，快得众人都来不及跟上。年羹尧与马尔赛接得很快，向皇帝跪安，一点没打算再谦让别人跑在自己前面，很快也被允了出去。他们都走后，允禩、隆科多之间没有一点交流，但是都想让对方先走，于是默默对峙了起来，本已经低下头看胤祥的胤禛又抬起头，见对面人还不赶紧走，又低声严厉道：“你们就这么不想走？”话语一出，刚才还假意礼貌的两人，都瞬间从椅子上起来，同时向皇帝跪了安，被嫌弃地摆摆手让出去了。最后，皇帝还是隐隐觉得一束温吞的眼光在盯着自己背后，正想着是谁还不走，转了回去，就见张廷玉从容从椅子上站起，向皇上郑重道：“微臣向皇上、怡亲王跪安。”按礼节来说，亲王与一等公舅舅没走，皇帝没有看着自己，普通大臣自己是不能随意就先行请安告退的，这对编写《大清会典》的张廷玉实在是非常熟悉的规矩，所以皇帝想要说出的厌烦也便收住了，赶紧客气地让对方退下了。转回头来，低头便看到笑得不成样子的怡亲王，又回头确认了下张廷玉已经出去，才转身回来勾了勾怡亲王的脸：“弟就这么喜欢张廷玉？”俯身吻了上去，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