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何十五

3、第 3 章

　　纯礼仪性的握手，一触即收。
　　可在听到“萧然”二字时，对面人眼睫轻颤，看来内心还是远没表面上装的那么淡定。

　　“秦萧然，光顾着跟顾总握手，不记得我了？”
　　“赵学长，”秦萧然微微颔首，“幸会，幸会。”

　　赵策刚伸出的手，尬在半空，不好往回收，只得顺势做了个潇洒捋头发的动作，“多久回来的？”
　　“不久。”
　　答语简单礼貌，表情客气疏离，显然不愿多待。

　　赵策看了眼好友，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如谜，只是这会，蜷在香槟杯侧的手指被好友敏锐捕捉到了。
　　赵策暗叹一声，继续找话，“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秦萧然指尖微顿，还是把名片递了过去，客气道：“开了家很小的工作室，赵学长以后要是有需求，别忘了惠顾惠顾老同学啊。”

　　赵策接过看了眼，很自然地哎了一声，“真巧啊！”
　　秦萧然望向他。

　　“老顾现在在做特种服装，你看看，你俩还真是有缘，以后肯定能碰撞出很多合作机会啊！”
　　“是吗？”话是对着赵策说的，看向的，却是顾予衡。

　　顾予衡把刚才赵策递给他的名片妥善收好，取出自己的，递了过去。

　　秦萧然接过，烫金名片款式简洁，写着——
　　采薇特种服饰贸易有限责任公司
　　总经理，顾予衡
　　下面缀着个本地座机号。

　　秦萧然目光凝在“采薇”两个字上，眸光一瞬黯淡。

　　显然，对面挨得极近的人，注意到了这片刻异样。
　　可惜，不待顾予衡想好措辞，面前人已经快速整理好情绪。
　　再抬眼时，眸光清明，面上仍是挂着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多少带了点冷意，收好名片，秦萧然客气道：

　　“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两位了。”
　　不等赵策再找说辞，人已客气离去。

　　望着那袭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来回走动的人群中，赵策遗憾地收回视线，“还是那么高冷啊！”

　　见好友还在看那张名片，赵策又鼓劲道：“没事儿，咱这不是有联系方式了，也算收获颇丰！”

　　身侧人依旧不吭声，目光凝在名片中，秦萧然那三个字上，仿佛想要凭这三个字，洞穿他们曾错失的四年时光。

　　-

　　晚间，秦萧然从浴室出来。
　　拿了条白色毛巾，边擦拭半干的头发，边往书桌走去。

　　上回去的那家制造公司衣服式样稿已经设计出来了，跟公司经理沟通完，那边对式样很满意，秦萧然拿起设计稿，仔细端详，脑海中过着合适的衣料材质。

　　叮的一声，手机显示新收到一条邮件消息。
　　助理小李的微信消息几乎同时进来。

　　李平：[秦姐，今天有个业助联系我，说是他们公司有批面向残障人士的特种服装需要找位设计师，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合作，公司简介我刚才给你电邮过去了。]
　　秦萧然：[好。]

　　秦萧然把设计稿放到一边，打开手边笔电，邮箱中躺着2封未读。

　　一封是刚才小李说的公司简介。
　　另封是那公司发过来的合作邮件和小李跟他们业助间的交涉，顺便抄送了一封给秦萧然。

　　秦萧然点开第一封。
　　印入眼帘的两个字，让她滑动鼠标的手，稍顿。

　　采薇特种服饰贸易有限责任公司

　　是顾予衡那家公司。

　　秦萧然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公司信息，是个民企，成立时间是4年前。
　　也就是说，在她离开之后，顾予衡没有回家继承家业，而是选择从家里出来，单独经营了这家公司？

　　有滴水珠顺着发尾落下，正好滴在秦萧然拿起的那张名片上。
　　秦萧然抬手，默默擦去。

　　指腹轻抚过‘顾予衡’三字，明明是带着冷意的水珠，却仿佛带了点灼人的热度，自圆润的指腹底端蔓延开来。

　　曾几何时，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形，共同念着“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如今，时过境迁，故人变新人，倒真成了相顾无相识。

　　时针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那尾湿发已经完全干透，主人才仿佛回过神来，滑动鼠标点到右上红叉，把那封邮件关闭。
　　又给小李去了条微信消息。

　　秦萧然：[小李，邮件已阅，项目不太好合作，再说吧。]
　　这就是婉拒了。
　　对面小李，明白老板意思，只回了一个收到。

　　-

　　几天后，某写字楼高层，助理推门进来，小心地将新泡好的咖啡放在桌前。
　　余光瞥见了老板未关的界面。
　　还停在邮箱收件箱那页。

　　邮件发过去几天了，还未收到回复。

　　相比四年前，如今的采薇不说做到行业top，也至少是家大公司了，面对一个新成立的小小工作室，没道理会吊着啊。

　　注意到他的目光，顾予衡顺手把邮箱关闭了。

　　助理讪讪，“顾总，您的咖啡。”
　　顾予衡看了眼时间，“早点下班吧。”

　　等小助理退出后，顾予衡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这栋写字楼位于市中心，地理位置极佳，公司又在高层，放眼望去，几乎能将整个市中心的夜景囊括眼中。
　　顾予衡望着窗外林立高楼，车水马龙，搭在窗沿边的手指微微蜷曲。

　　这时，电话响起。
　　顾予衡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喂，老顾，哪呢？”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的这位发小都很欢脱。

　　顾予衡情绪没什么起伏地应道：“公司。”

　　“公司？”对面像是惊呆了，“都这个点了，你还在公司呢？”
　　顾予衡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晚八点四十，对于从不坐班的赵公子而言，那确实很晚了。

　　“嗯。”

　　听他这冷淡一声，赵策都能预料到这人会接着说，要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抢在他说这话之前，赵策立马开口，“哎哎哎，先别挂。”

　　顾予衡明显感觉他那边声音小了点，应该是走到一处僻静地了。

　　“说。”
　　“诶，你这人……”赵策也不跟他计较，“我按你说的，打听清楚了，秦萧然现在没男朋友，还是单身！哥们你有戏啊！”

　　“……我没让你打听。”
　　“是是是，都是哥们一厢情愿行了吧！”

　　顾予衡默了下。

　　“哎对，上回那邮件回了吗？这几天你们再见面了没？”
　　搭在窗沿边的指尖这回蜷曲的有些厉害，“没。”

　　“没？啥意思？”
　　“没再见面。”

　　“那邮件呢？”
　　“也没回。”

　　“……”
　　那边难得沉默，“我去，可以啊，我秦女神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

　　顾予衡想说，不然呢？像你之前似的直接跑人家面前去问姓名那么虎？
　　对面估计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就你这狗怂脾气，肯定不会像我之前那么虎。”
　　“……”

　　“这样吧，”赵策开始出谋划策道，“既然她不肯回你，你就主动点，直接上门，去她工作室谈合作，怎么样？”
　　“……”
　　这跟你直接跑去问人姓名差啥？

　　见他这边没声，那边着急道：“说话。”
　　“……说什么？”

　　赵策有意激他，“说你还在意她，想跟她好，诶，兄弟，给句明话，现在秦萧然回来了，你到底追不追？”
　　“你要不上的话，别说兄弟趁人之危啊！”

　　“你放心吧，她不会喜欢你的。”
　　“诶，你这人……”

　　顾予衡默了下，“行了，我知道了，再说吧。”
　　不等赵策哔哔，果断掐线。

　　窗外，明月高悬，这城市车水马龙依旧，景依旧，物依旧，就是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依旧？

　　-

　　翌日周末。
　　这回秦萧然定了闹钟，起的很早，给胞妹准备好早餐后，才去把人叫醒。
　　两人吃完，往康复中心走。

　　秦云落在里面复健，秦萧然就坐在走廊上的塑料椅中，腿上架着笔电，继续处理工作。

　　大约三个多小时后，康复训练结束，秦萧然带着胞妹离开。

　　眼见天气好，秦云落想去附近广场转转。

　　今天周末，那里势必人多，但想到小妹难得主动提出想去人多的地方走动，秦萧然自然满口答应。

　　两人吃过午饭，到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这座中心广场面积大，四面毗邻几个著名商圈，吃住玩买都很方便，这会广场上来往行人颇多。

　　不乏很多家长带着小朋友出来玩。

　　一路走来，秦萧然接连避让了好几位小朋友。

　　在小朋友的眼中还没有残疾，怜悯，这些观念，看到个可爱的大姐姐坐在会动的小椅子上，被人推着走，都觉得新奇。

　　秦云落怀里有刚才她姐买的零食，这会见围聚过来的小朋友，在征得一旁家人默许的情况下，把零食挨个分给小朋友们。

　　小朋友们高高兴兴地接过，舔着甜丝丝的糖果，开始跟秦云落攀话，大家七嘴八舌说笑着。

　　秦萧然把轮椅固定好，默立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表情柔和。

　　顾予衡望着这样柔和的秦萧然，心底忽地一软。

　　很多记忆纷至沓来，又在主人的一声轻叹中，悄无声息地消散。

　　直到胞妹目光渐渐凝聚到一点，仍在出神的秦萧然才突然反应过来，顺着小妹的视线看了过去——

　　树荫下，青年身材颀长，乌发朗眉，仍是戴着那副金丝细框眼镜，看过来的目光专注，柔和。

　　有那么一瞬，秦萧然有点晃神，仿佛那年在演出后台遇见的那个人，穿溯时光长廊，又来到了她的面前。
　　轻轻叫出她的姓名。

　　果然，下一刻，那人薄唇轻启，唤她，“萧然。”

　　身侧微动，秦萧然还没做出反应，胞妹已经滑着轮椅向树荫处走去。

　　“顾大哥！”
　　“诶，”顾予衡伸手覆在秦云落头顶，“最近好些了吗？”

　　听着两人熟稔的对话，落后几步的秦萧然慢慢近前。
　　这才后知后觉地悟出来，为何向来不爱去人多地方的小妹，今天想来广场转转。

　　秦萧然对上那人目光，“好巧。”
　　客气又疏离。

　　那人顿了下，“也不算很巧，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