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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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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是我至今为止记忆中最后一次在那座小院里过年。
我第一次操办“祭祖”活动,也是至今为止最后一次做祭祖活动。
除了清明扫墓和过年时主位上放着的两套空碗筷。我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来祭奠你。
用小学作文里俗套的话来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现在的我也变成了你口中的“大孩子”了,摔倒了站起来拍拍继续走,会自己生活,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自己在工作挣钱。
可我还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每一句“再见”的背后是否意味着我们还会“再见”,不知道哪里是橙黄的晚霞哪里又是金黄的玉米地。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我长大了,字面意义上的长大了,买衣服要报S|M码不是年龄的那种长大。
我不再记得那碗莲藕排骨汤的味道,记起你的模样也要依靠照片,连想起你的时候都是祈求你的庇佑。
接到老爸晕倒进医院的消息,祈求老爸没事。
走夜路发现有个人和我同路很久,祈求只是正好同路。
连熬夜做了个方案也要祈求客户会满意。
前二十多年吃的橘子是有用的,
老爸只是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
跟在我后面的人在下一个路口拐入一个小区。
方案得到了客户的好评。
李秀仁,好像不爱你。
。
“喂,楠楠啊!昨天听你张叔,就原来住在你外婆家旁边那个王阿婆她小儿子,种橘子那个。他听到消息说是,老家那片风景区不是发展挺好嘛,可能外婆家那片的房子明年要拆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外婆家有堵墙,是土墙,会被列为危房。你张叔说他家和我家是一个情况,就想着问问一起联系工人来处理下。”
我手里拿着iPad绘着图,随口应着:“嗯,行,一起弄挺好的,并且那堵墙也是两家连着的。就让张叔弄吧,你把他微信推我,我过会把钱转给他。”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
我放下手中的iPad:“妈?还有什么事?”
老妈的声音隔了很久才传来。
“你舅舅想着,房子可能会被拆,就提出说下周过年一起回去老家那过。哦哦哦!你第大学谈了个女朋友,顺便带来一起玩,想着你俩都是女孩子,一起也有话题……”
我笑了一下,顺着老妈的话说下去:“是嘛?这小子挺速度啊?那就回去吧。不过我今天又接了一个项目,可能要晚几天回去。”
听到我同意了,老妈接话道:“诶!行,到时候我会提前两天去打扫打扫,买买年货什么的,你直接回来就行。”
我应了一声。老妈又在电话那头嘱咐我要注意身体什么的便结束了通话。
这几年没人会当着我的面提起“外婆”二字,每次聊到这个话题都会有意回避。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记忆被拉回两年前那会。
那天被张叔捡回半条命,舅妈执意让我去她家玩,正好我从小到大也没有在她们住的城市久待过,还说赵俊逸去备战高考,没人陪她玩,最主要的是她要装修房子,正好我大学学的就是这,也可以给她参谋参谋,大年初三老爸老妈他们回家后,我就被舅妈拖到了隔壁城市。
我的确不怎么来,几乎只有每年暑假陪着外婆坐大巴,后来几年坐高铁会来住个三四天。外婆晕车,尤其二十来年前,坐着大巴摇摇晃晃跨市来到舅舅家,到舅舅家的第一天晚上,舅妈总会来开我们的房门查看外婆的情况。
到了舅舅家,赵俊逸进了自己卧室备考,舅妈把我安排在了书房。
这个房间是两用的,靠窗定制了榻榻米,榻榻米左侧连接着书桌,书桌对面放着衣柜。
舅舅把我的行李箱提入屋内:“原来你住那个卧室不是连着客卫嘛,墙体有点漏水,这久还在过年,没有师傅来修,你就将就住下书房这。
墙体漏水物业不管一下?这物业不太靠谱啊。
舅舅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纸质文件袋,从里面掏出一张户型图放到桌上,舅妈拦了一下:“你是组长这职位做久了,逮着人就开始上班?人来玩的,你真把她当社畜?”
舅舅连忙像模像样地作揖道歉:“我的问题我的问题。”说着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您二位请,小的听闻XX广场今晚有无人机秀,当然,您二位一声令下‘冲’,小的还提供接送服务。不知……两位美女意下如何?”
我啧啧嘴:“啧啧,舅啊,您这家庭地位,嘶……”
舅舅假意遮着嘴“悄咪”地和我说:“我等下接回六一,更低,我现在正在享受家庭排位第三的‘优渥’待遇。”
哦,六一是舅舅家养的一只柯基,因为生日是六月一号,并且也是在第二年的六月一号舅舅一家把它从狗舍接回家,就直接叫它“六七”。
舅妈笑着一脚踢在舅舅小腿上:“打你啊!”收回腿后问我:“楠楠,去不,无人机秀,我俩现在出发正好可以赶上饭点,我记得好像是晚上八点开始是吧?对,八点,X X广场那有个我朋友开的傣味餐馆,我现在让她给我加个靠窗的位置,咱俩吃完饭直接朝外可以看到整场秀了。怎样?”
我刚要点头,就看到赵俊逸趿着拖鞋开门出来:“我说你两要去就去,说那么大声干嘛?给高三牲留条活路吧。”
我笑着拍了他一下:“习惯就好,你是不是忘了我高考那年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安稳觉,你硬是拿个发卡给我卧室门撬开拖着我出来放鞭炮。”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你姐冬天掉河里都没生病的体质,就陪你放烟花,看烟花,硬是在大年初一感冒了。”
赵俊逸一脸严肃:“姐,我这不是帮你治病吗?你看你陪我看一晚的礼花,是不是治好了你的颈椎病?”
舅妈环抱着手,靠着门框上:“有些人,死得其所。”
我一脸“慈爱”地看着他,骨头按得发响:“来,姐也给你治治颈椎。”
声音顺着空气传入赵俊逸耳朵的第一秒,不,分秒,他撒腿就逃,一双特别不对季节的凉拖鞋在地上拍得啪啪响。
“姐,姐,姐,高三!高三!高考啊!我多重要,我还要为祖上争光呢。”
“我除了你这个孽障,祖宗还得感谢我!”
。
舅妈带我来的这家餐馆傣味做得确实不错。我们点了一个手抓饭的套餐,烤猪皮,舂荷包蛋,茅草烤鱼味儿都特正宗。无人机秀的规模很大,饶是坐在餐馆的落地窗旁看也能感受到人们的雀跃。
回到舅舅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六一不太认识我,从我进屋开始就一直跟着我,时不时还要过来闻闻气味。
舅妈放下手里拎着的东西:“六一!是不是不认识姐姐了,你现在吃的狗粮都是姐姐送你的。”
对!我年前给六一买了整整十公斤狗粮,不为别的,就为去年我过生日,赵俊逸这“天才”说是要送我一个感动上天的礼物,让我晚上八点准时接他的视频电话。我接了,赵俊逸在球场,开了后置摄像头,我清楚地看到了球场上一堆小弟弟,正当我以为我的春天要来了,手机响起赵俊逸的声音:“咳咳!兄弟们,来!”
接着一句接着一句的“阿姨生日快乐”把我拍死在春天的沙滩……
半个月后……
老妈:“虽然,但是……人小逸毕竟要高考了,有仇有怨等他考后再报,还是得好好给他选个礼物。”
赵俊逸兴高采烈地去快递站背回了一箱东西,十公斤狗粮。
这礼物多好,民以食为天嘛!狗狗咋就不以食为天了……
六一似乎听懂了,拿毛茸茸的脑袋蹭蹭我的小腿,又抬起两只前腿搭在我腿上扒拉,两条后腿支撑着身体。
我疑惑地看着舅妈:“它什么意思?”
舅妈揉了把六一的头:“你没养过狗,但也不至于和狗狗界一点联系也没有吧?”说着抱起六一递到我怀里。
工作室里,老板养了一只比熊和一只英国矮脚猫,平时上班上到想发疯就会抓起一只撸几把,接过六一的动作也算自然,六一也很乖地躺在我怀里,摇着短尾巴,似乎很享受。
话说,比熊和矮脚至今没抑郁也是奇迹……
忽地,我想起点什么,笑道:“小时候被狗追过算吗?大黑狗!站起来比我高那种……”
“然后呢?”舅妈一脸吃瓜的表情望着我。
我揉着六一茸茸的脑袋,撸狗让我心情很好:“然后……”记忆突然就断片了。
果然,晚饭就不该和舅妈喝那瓶啤酒,酒量不好还作。
“被外婆提着扫帚和铁锹赶跑了。”
客厅里安静了一秒。
舅妈急忙打圆场:“啧啧啧,咱妈是真的猛!”说着悄悄用手肘捅了一下舅舅,示意他说句话。
舅舅也不傻,开口道:“那可不,我记得小时候有人半夜去我家田里偷苞谷,我爸守夜看见追着跑,跑了半天也没追着,以为自己看错了,走回来一看,那贼被我妈按在自家门口……嘿嘿!”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对,干笑了几声,“咱妈,咱……咱妈是挺勇的。”
还不如不说,更尴尬了。
六一适时地从我怀里跳出来,朝着客厅大摇大摆地走了,我追着它过去。
“六一!再给我撸会……”
。
洗漱好后我擦着头发打开房门,六一趴在榻榻米的一角,我放下毛巾把它抱起来:“怎么,跟客人抢床睡,这么没规矩,不愧是赵俊逸养的狗,多吃姐姐给你买的狗粮啊!补脑的……”
正说着,舅妈走到门口:“六一!”
六一在我手里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从我手中逃离出去,我放开手让它跑到舅妈旁边。
舅妈抓起六一:“六七平时会在榻榻米上睡觉,习惯了,你今晚锁下门,这小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开门了,小短腿一跳一跳的,门还真就被它弄开了。”便提着六一走了。
听了舅妈的话我把门锁锁上了,隐约还能听到六一不满的哼哼声
刚刚拉开被子打算躺下,就听到一阵抓门声,我下床把小锁打开,开门把六一放了进来。六一轻车熟路的跳上榻榻米,回到我刚刚进门它躺着的地方继续躺下。
舅妈看见六一又溜了进来,打算再把它拎出去,六一似乎看清了局势,朝我“抛媚眼”撒娇。
我叹了口气:“没事舅妈,让他留里面吧,和我做个伴。”
舅妈有些担心:“他睡觉不太安分,外面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要醒过来扒着窗户往外看,怕吵着你睡觉。”
我坐在床沿,揉了把六一的头:“那咱俩说好了!晚上睡觉不准闹腾,不然明天不让你进来了。”
六一听懂了,在我手心里蹭了几下。
舅妈见状也没说什么,交代我“要是晚上六一乱就直接把它丢出去,它进不来就会自己另找地方睡。”
我应下后舅妈就出去了。
。
我认床,尤其这两三个月,一直在长途奔波,躺在榻榻米上,竟一时没有睡着。
当代青年睡不着干吗呢,当然要念经……不是玩手机啦。
六一已经睡着了,我翻身拿起手机开始刷着,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多年和季女士斗智斗勇,身手矫健的我把手机一关,面朝下放着,闭上眼开始“装睡”。
有人轻轻开了我的房门,身边的六一猛然做起来,不知道来人干了什么,六一也没叫,又躺下了。
门关上了。
“勇斗季女士”一书中记载:半夜有人来开门看你有没有睡,关门后不能立刻睁眼掏手机,要再等个三五分钟,指不定季某来个回马枪。
外边传来舅妈的声音,声音很小,我隐约能听到一点。
舅妈:“睡了。”
赵俊逸:“不是我说啊爸,你中午……墙上漏水演的是真的好啊。……我姐但凡开个门都不至于被你骗……”
舅舅:“那就说今天下午我回来联系人修了……就没让她再搬行李……你平时说话也注意点,别提……你也知道,你姐和你外婆最亲……找个心理医生……
舅妈:“……她也没什么不对的……还和我开玩笑……怕她憋着,哭出来还好,咱妈去世那会,我就没见到她哭过……”
赵俊逸:“知道啦,六一……陪陪她……也挺好,还好我家六一乖……”
舅妈:“老季你也和你姐说下别担心,这几天我也会多注意的……时不时出去陪她出去逛逛,给我整下设计方案,再陪陪六一,应该也没时间……”
赵俊逸:“你真要把我家新房丢给我姐设计啊?”
舅舅:“你姐厉害着呢,XX图书馆的设计名单里就有她……你也是,有事一定要和爸妈说,高考固然重要,但自己更重要……外婆的事,哎……你……”
后面的对话我没再听。
六一确实很乖,他蹭着蹭着从我背后爬到我怀里,哼唧了两声。
我顺顺它的毛,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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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就是那久吧,所有人包括毛头小子赵俊逸也意识到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有关“外婆”的字眼。
无意间提起都是“她啊,就……”一笔带过。
挺矫情的,那是老妈和舅舅的亲妈,本应该是我要注意着不让他们伤心,现在却反过来是他们要来注意我的情绪。
那条猴子项链外婆走后我就只带过一次。那是她走后的第二个除夕夜,一些亲戚一起约饭,就有人随口问我这条项链在哪买的,她家小孙女也是属猴的,想给她小孙女也买一个。
我恍惚了一下,嘴像被黏住一样,张了几次嘴也没说出一个字。
所以说人不能太惯着,一直避开我的雷区,突然有人踏足进来,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当时还是赵俊逸坐在我旁边,替我答道:“那是我外婆买的,我和我姐一人一条,我的是老虎。不过不知道是哪买的。现在新款多,你去店里看看就行。对了。”说着掏出手机,“这个网站,很多大牌的珠宝首饰都在卖,你看……”我知道他是在岔开话题。
可对方听后,对着一大桌子人说:“诶,你看人多有孝心,外婆死了就一直带着外婆给买的项链。”
饭桌上沉默了几秒,我平时应付各种难缠客户的客套话也在脑海里乱了套,依旧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可能看老爸老妈还有舅舅一家的脸色都不太好,其他亲戚也只是夸了我两句“有孝心”,“父母教育的好”,赵俊逸也随口应付了两句那个亲戚。老爸和舅舅也有意无意引导着话题,这个小插曲便一笔带过了。
那天过后,我就没再戴过这条项链。但每次会加都放行李箱一起带走,仿佛将要面对什么大场面,要一直带着它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几年来也没有需要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