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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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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存儿的罗嗦,扫完院子,招儿便照常出去打扫鸽子笼。冬日的晴空里,鸽子呼啦啦的飞出去后,棉帘子也揭开了去,笼子里弥漫着阳光下金色的灰尘。阿毅在阁楼前打着呼哨,鸽子随着哨声一圈一圈盘旋,好像风或者光凝成了实体,看的人都呆住了。
“招儿姐姐,你想不想学鸽子哨子?”阿毅伸出两只通红的手,帮招儿摘掉脑袋上挂着的几簇鸽子毛。
阿毅吹了一遍又一遍,鸽子盘的都累了,招儿却什么也听不出来,耐心十足的孩子都累了,“招儿姐姐,你太笨了。阿毅嗔怪道,皱着眉头,听着招儿口中那不成调的几声零零星星的嘘声,鸽子并不为所动。说是责怪。其实这孩子口里的责怪不过类似于一种夸奖或者撒娇罢了。
“招儿姐姐,你扫的不干净!”
“招儿姐姐,你怎么好久不来了?”
因此,招儿姐姐你太笨了。这句话大约意味着:你学的有模有样,只是这件事情不是一日之功,要地久天长的学着呢。小孩子便都是这样爱说反话,长在王府里头的也不例外。
没有了存儿的管束,招儿可以晚些回去,顺便跟阿毅打听一些消息,阿毅是家生子,父辈就在王府里当差,虽然年纪小,整天混在鸽子房里,可是父母、兄弟、姐妹却有不少得脸面的,自然什么都知道。
阿毅信任招儿,便琐琐碎碎的跟她讲四处的消息旧日的掌故。当然,也都是些皮毛罢了,他自己还没进去过呢。
“隔壁院子里撵的人,你听说没有?”
“听说了。”阿毅转过头来:“还听说周娘子和赵娘子因为这事情争的乌眼鸡一般呢?就连王爷老千岁的千秋日都差点没有挂住脸。”
“撵的是谁?”招儿追问。
“不知道,无外乎是两个小姑娘罢了,惹主子不高兴就是要倒霉。”
“因为什么事情撵的?”
“也不知道,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小姑娘整天在院子里,还能惹出什么大祸?上头不高兴管你什么事情不事情!”阿毅手里拿着一根草杆,逗着一个刚出生半月还不会飞的小鸽子。那小鸽子睁开眼睛,一上一下地啄着。
“招儿姐姐,你要不摸摸?这可是一直铜环!老王爷都还没摸过呢!”阿毅热切地询问。待到招儿伸出手,阿毅却忽地打了一把:“你手太凉了。要惊着它。”
招儿连忙听命,搓热了手,方才获得阿毅的准许。一说起鸽子,这孩子便滔滔不绝,讲起来这鸽子的爹是谁,娘是谁?爷爷是谁?奶奶又是谁?祖爷爷是谁?祖奶奶又是谁?太爷爷是谁?太奶奶又是谁?说是从八代前开始就如何培养,说是这只小鸽子是如何的血脉纯正。“打八代前我们就知道这是一只铜环呢!”阿毅骄傲极了。
招儿听着,心里好笑又咂舌,今天的事情八代前就知道?敢情不比算命先生还厉害了。回头一想,她自己还不如这只鸽子呢,她招儿别说八代前的事情,就连爷爷奶奶都没见过,太爷爷太奶奶叫什么都没听说!这王府里的鸽子也真金贵。
阿毅说乏了,招儿也该回去了,再待下去,耽搁便要太久了。
“隔壁院子里,”招儿一面往阁楼下面走,一面回头问:“你知不知道隔壁院子里有个叫巧巧的?”
阿毅摇摇头,懵然不知。
“撵出去的人叫什么?”
阿毅又摇摇头,仔细的思索半天,“反正不叫巧巧,都是单名一个字的。”
“可真?”招儿停下脚步,阿毅慎重地想了想,点了点头:“可真呢!”招儿这才算放下心来,还好,巧巧没给人撵出去,巧巧看着沉稳,骨子里最倔强认死理,要是真跟人打起来撵出去,她后娘非揭了她的皮。
阿毅见招儿感兴趣,便又说了几句:“姐姐,你听说吗,昨天那两个打的不可开交的,都是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和我才一般大呢,斗起来简直比斗鸽还凶狠。斗鸽,你知道吧?就像斗鸡、斗蟋、斗虫。专挑对方怕疼的地方下死手。”
阿毅自顾自地嘀咕:“和逗鸟可不一样,旁的斗鸟呢,是让两只画眉鹦鹉对着叫,瞧谁叫的好听。斗鸽呢,就让两只鸽子互相啄咬谁,谁厉害便谁赢。鸽子打起来可好看了,像是两朵玉兰花……你说好好的两个小姑娘倒成了斗鸽了。”
一说起鸽子,阿毅又住不了嘴了。招儿只好说,“停停,别再说鸽子了。”
“你不喜欢鸽子了?”阿毅困惑极了。
说实话,招儿算喜欢鸽子的,但也并没有喜欢到整天满脑子都是鸽子,再说哪有管训鸽子能当上管家娘子的?招儿地朝他笑了笑。
招儿重新起头:“昨日那两个小姑娘是给撵出去了?”昭儿想起周娘子的话,“到底是打没打?撵到哪里去了?”
“到哪里去?这我可不知道。从哪儿来就撵到哪儿去。打倒也没听说打。昨天晚上,我哥哥押车打发出去的,说是哭成了两只泪人儿,被塞进一只小车子里。”
在这里吃的好喝的好,被撵出去可不成了泪人一样吗?招儿点了点头。阿毅接着说:”据说两个人像两只花猫一样,都把对方的脸挠了个满脸花,眼泪和着血流下来,想想都疼,这大冷天的,怕是都结成了冰珠了。“
这点对招儿倒也没有太大的震撼。只是分外庆幸昨天没有和存儿打起来,真是老天照顾,看来下次要与人打架,万万不能轻易动手,把人的脸挠花了。实际上,招儿已经渐渐察觉,除了打架之外,在府里,骂人是更严重的罪过。
阿毅忽地又絮絮叨叨的说起鸽子。说等到春天鸽子换了毛,那才是最好看的。春天的时候,鸽子往茶花上面一落。宝石样的眼睛,那真是花一样。
招儿的心思却总往别地儿跑,“茶花,姐姐,你见过茶花吧?”阿毅将她拉回神来。招儿没见过,因此摇摇头。
“茶花的品种可多了,咱们府的王爷老千岁最喜欢茶花了,一到春天便叫花匠养好多好多,甚至自己亲自浇水,亲自培植。王爷是爱鸽子,但是论起茶花来,鸽子又要往后退了。我哥哥就是在府里边帮老王爷养茶花的。可得脸呢?那茶花好多好多品种,老王爷呢,最喜欢的是十八学士,别看这个品种传统,但开起花来真是端端正正。长得像美人一样,至于王妃千岁呢,则喜欢美人抓破脸。你说说这两个人岂不是别着来?”
阿毅继续往招儿空空荡荡的脑子里塞东西:“说到美人抓破脸呢,倒让我想起昨天那两个小姑娘了,我我堂哥说,一个个长得可标致呢,一脸的眼泪跟血痕。这可不是美人抓破脸吗?一脸子的血道道。”
招儿没有见过茶花,凭借着对脸上血痕的印象,勾勒出两个雪白的圆团来。直到第二年春天,见了那花,她才恍然大悟,这哪里像了美人抓破脸了?那花上不过带有一丝红痕。分明是两回事吗?原来,阿毅也没进去过前头伺候,说起话来也是道听途说,信口开河。
“阿毅,这府里总撵人吗?”招儿惴惴不安地问。
“倒也没怎么听说,不过是年纪大了放出去。就在你们来之前几个月,倒放出去一大批呢”。
二十五六岁便放出去,这是府里开恩,不耽误姑娘们嫁人。招儿来的时候就知道的。阿毅却摇了摇头:“同你说,你可别同别人说呀,我也是从我娘、我婶子们那里听来的。说是里头的那一起姑娘,干出了什么事情来,惹得娘娘震怒……又顺着查起来,出了好些事情,因此娘子们就说,什么人大心大,到了岁数,有了心眼,便要放出去,不然在屋子里只知道生事,不得省心。因此这次选人便都选了14岁以下的,岁数小,一则纯良好调教,二则懂得少,不会把在外头的歪风邪气带进来。哎,我也不懂。”
招儿慢慢咀嚼咀嚼着阿毅的这几句话,心想怎么当一个好调教的侍女。
“我可真走了。”招儿瞧了瞧日头,已经西斜了。阿毅岁还有许多话嘟嘟囔囔的要说,却也及时收了口。虽然年虽小,但到底是在府里当差的,知道做侍女的事情多,耽搁不得,也就放下小梯子。,瞧着招儿慢慢地去了,遥遥地挥了挥了挥手。
招儿姐姐可比自家姐姐有趣多了。当着他的面说粗话,不会被骂,招儿甚至还跟着一起说。她胆子又大,敢上高,不怕鸽子,什么都不怕。说起话来也不别别扭扭的,低着眼,垂着眉,嗓子也不哼哼唧唧的,别说姐姐比哥哥都强。
直到从那阁楼走远了,招儿才发现忘了一件事。忘了问那日昨日的院子里住的是谁了。分明想着好久,怎么偏偏给忘了。后来她才明白自己,是故意忘的,故意不想问的。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清楚。那半个时辰的交集实在太离奇了,无法跟外人说,更无法说清楚。
便是问了,阿毅怕是也要追问,你见到那里的主人了,他是什么样子?由此引出无尽无休的疑问,招儿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因此便埋在心里不问了。
回到西院,恰好赶上管事娘子来训话的,倒不是周娘子,而是赵娘子,拉着一张容长脸,铺了脂粉的脸,看不出铁青的脸色,眼神却是比周娘子还难看。说着撵出去的人的名字和罪行要大家引以为戒。
秀秀向来记性好,悄悄地扯了扯招儿的袖子:“昨日被撵出那两个,都是赵娘子选的。”
招儿这才明白,原来是赵娘子的人,被周娘子拿住了错,弄得赵娘子办事不利,好没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