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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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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坍了一半的坐忘峰沉默不语,向夜空中寂寞辽远的星辰伸出几道锋利的新鲜断茬。焚尸的火堆越烧越旺,火光照在更显浓黑的山峰上,每个人的心都向下压到了最深处。宁仲冉站在徒弟最后出现过的地方凝视着地面上已经烧完的三撮香灰,面色沉静如水,心里泛起滔天巨浪。陈太后披着一件华丽的披风站在离他不远处,一绺灰白的头发从发簪的羁困中逃出,被夜风吹得缓缓飘动,像急于从她身体里流逝的时光。
宁仲冉出生于南川的靖西王府,他的父亲是曾经的靖西王,老王爷故逝后王位传给了他的哥哥,到如今王位还很稳固,坐在王位上的人换成了懵懂如孩童的宁醉。靖西王府从数代之前就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历任王爷心里不敢存着丝毫野望,除了老老实实地坐在王府里吃喝玩乐,剩下唯一的追求就是学习。
真正意义上的学习。王府子弟学什么的都有十分不拘一格无论贵贱,画画的写诗的,学医的算命的,养花的种菜的,正经的圣贤文章有人学得很到位,就连木匠这种手艺活也有人学到了相当巅峰的水准。王府里走了几百年文化路线,加之有钱有闲,府中书房里的藏书可以说是分门别类汗牛充栋。宁仲冉行六,和宁醉的父王前任靖西王之间相隔了四个早夭的哥哥,他从小早慧,三岁启蒙四岁上就能自己抱本书看,直到六岁奉圣旨离开王府拜入玉门,两年时间在书房里乱七八糟看了好多好多本王府珍藏的绝版书。
其中就有一本宁醉后来也看过的古人游记,此书文字粗陋道听途说,看着挺有意思但不知道真假各占几分,正文记录了卫国南方几个附属夷国的风土人情和奇闻怪事,当中提到会理国时,不知是作者还是此书曾经的拥有者,用蝇头小字写了一大篇会理国段氏皇族的秘闻,就是关于他们族内世代流传无法医治的邪异怪病,和后来不经意间发现的以蛊镇邪的法子。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宁仲冉还在玉门内苦苦修炼向上攀爬,一直到先帝去世太子登基,一直到南疆诸夷兴兵作乱,皇帝御驾亲征并兵败被俘,一直到陈太后下懿旨另立新帝,一直到再过了十年陈留王将被关押在会理国的旧帝救回京城,一直到迎宾馆大火后新帝暴亡旧帝复位,一直到旧帝复位后的某个奇怪的夜晚,当时还在川西鹤鸣山玉门分坛担任坛主的宁仲冉接到来自京城的秘信,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在一处隐密的住所中见到了陈太后。
直至彼时,宁仲冉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四岁或者五岁时看过的那本游记和书中批注,将要改变他的一生和很多人的一生。
那个时候,宁仲冉是宁氏皇族送进玉门里的孩子们当中成就最高的一个,年纪轻轻就成了分坛坛主,距离玉门掌教的大位只有一步之遥。他饮了一口太后亲手斟的信阳毛尖,恭肃但疑惑地垂眸而立,不知道太后神神秘秘地是想要说什么。
要说出来的,当然是可怕的秘密。
今天的地动也很可怕,再加上云夕岚的失踪,所以踏霞峰顶的这个夜晚绝对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机。陈太后心里想的也许和宁仲冉相似,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朝着黑夜闭起眼睛。
宁仲冉回头望向祁劫生的方向,心里的谜团仍然被重重轻纱包裹着,地动之前祁劫生手执长弓的模样仿佛揭开了一层纱,然后又蒙上一层纱,十五年来,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北遥人是第二个他看不透的人。第一个看不透的人当然就是卫国现在的皇帝,宁英。
祁劫生和闻声而来的宁醉及一众玉门门徒站得稍远些,望着明灭的火光,和太后及掌教大人投在地面上忽长忽短的影子。祁劫生突然很慌,比刚听到师父失踪的消息时更慌,一个维持了好几百年的帝国和一个维持了更长时间的宗门,一个曾经亲手废帝立帝的太后和一个拥有无数信众的掌教,这两个人此时此刻只有相顾无言,好象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云夕岚,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救她。
他们不知道,不代表祁劫生知道,他没有等候多久,拍拍阿银的头,安静地转过身离开。宁醉遇事慌神,赶紧跟上祁劫生,走出去两步不忘回头使劲拽一把嘎啦哈,人多一点儿好壮胆。
祁劫生带着阿银越走越快,两条长腿迈开大步,一步顶嘎啦哈两步,宁醉需要一溜小跑才能跟上。靖西王爷扯住祁劫生的袖子气喘吁吁地问道:“大半夜的往哪儿跑?别再连你都给丢了。”
祁劫生脚下不停,压低声音说道:“阿银嗅觉极为灵敏,它能闻见师父的味道,只要不下大雨,只要不是飞天遁地,阿银都能发现师父的踪迹。”
“那太好了!”宁醉面露喜色,“那你跑什么呀,快去找我六叔,让他多招呼些人来一起找云姐姐,踏霞峰可是玉门的地头!要不你先去,我喊上六叔再来追你!”
瞅着一处无人的废墟,祁劫生猛地转身攥住宁醉的衣襟把他推到半截断墙下。重重一撞震起墙上的尘沙,扑扑落落地掉下来掉进宁醉的眼睛里和嘴里,他赶紧抓住祁劫生的胳臂想要挣脱:“格老子的你干嘛!”
祁劫生比宁醉高出一小截,俯下头来怒目而视时,黑暗的夹墙角落里他的眼中仍然有精光闪动:“想死就再嚷嚷得大声一点!”
宁醉被祁劫生的气势所夺,在衣襟被松开后他顺着墙根向下溜一屁股坐在地下。祁劫生不再多说,转身和阿银飞快跑开,嘎啦哈过来扶起王爷,感觉到王爷微微哆嗦的手臂,心中暗叹。
宁醉呸呸地往外吐了几口嘴里的沙子,眼睛里的沙子一时之间弄不出来激得眼泪直流,他用衣袖擦擦嘴:“老子一片好心,狗东西不识好歹。”
嘎啦哈关切地看了看祁劫生消失的方向,低声说道:“王爷,要不咱们还是回帐篷去吧。”
宁醉摆摆手,换只衣袖擦擦眼泪:“他不拿我当兄弟,我不能跟他一样狗心狗肺,云姐姐的性命要紧,咱们俩还是跟上去瞧瞧吧万一能帮把手呢。对了嘎啦哈,你的鞭子带了吗?”
嘎啦哈抽鞭在手,紧紧握住鞭柄:“在这儿呢王爷。”
宁醉心中微安:“走走走,狗东西跑得还挺快,咱们赶紧跟上。”
祁劫生嘴上说得十分相信阿银,但是今天晚上的踏霞峰不似往常。浓重的烧尸焦味隔了很远还相当刺鼻,再加上缺少柴炭动用了大量的助燃药剂,那股子尸臭味里还夹着很多稀奇古怪的酸辣甜苦味还有药味,山体翻腾之后深埋在地底深处几千几万年的泥石露出地面,土石腥味闻之令人胸臆堵闷,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气味干扰下,不知道阿银的鼻子还能不能象以前那么灵。
好在阿银奔跑的方向十分确定,始终没有停下来表现出犹豫的神情,只是它途经之处山势陡峭,完全没有路或者路都被震倒,即使是祁劫生这种草原上长大又在祁连山里打了一年多猎的人,行走奔跑起来也相当艰难,加上心里焦急,一路上连滚带爬摔得狼狈不堪。好就好在越往下走怪味越淡,阿银耸动着鼻子跑得越快。
眼看着跑到了半山腰处,有潺潺流水声传入耳中,阿银猛地加快速度奔行,停在一处山涧边。祁劫生跟着停下脚步,连声催促:“阿银,继续找啊!”
灵慧过人的巨狼咬着牙四下里逡巡,它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中着了道儿,被人引到了云夕岚和它一起上山时走过的路上来,她上山时一路奔跑洒下汗水,仅过了一个白天气味仍然清晰可辨。
祁劫生喘着粗气渐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安慰地拍拍阿银,站直身子往山下那片密林里望去,林涛阵阵如海面微波,师父不知正沉没在哪一朵浪涛里。
宁仲冉的法衣华丽繁复,但他身姿灵动,行走在岩石灌木之间也象走在平坦如镜的神殿广场上,夜风吹拂,法衣上金色银色的丝线闪动,各色宝石上反射着月亮星光。他缓步停在山涧边也向密林里望去,轻声道:“夕岚会没事的。”
祁劫生怒视他:“你知道师父在哪儿?是谁抓走她的!”
宁仲冉略有些疲惫地笑道:“你心里的疑惑恐怕不只这两条吧,都说出来我听听,看看能不能替你解惑。”
“是皇帝?”
宁仲冉笑出了声:“你还真敢猜。”
“因为师父是会理段氏的后代?”
宁仲冉脸上笑意消失,他凝视着祁劫生:“这是夕岚告诉你的?”
祁劫生迎向宁仲冉的目光:“靖西王爷向我提起过他在王府里看过的一本游记,书里记录了会理段氏的同生蛊,我知道师父身上也有这种蛊。因为她是段氏余孽,所以皇帝要斩除她?”
为了不把祸水引向位于南川的靖西王府,宁仲冉明知那本游记里的记录非常重要,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派人回王府取书,或者作出任何让人产生联想猜想的举动。偌大的靖西王府里藏着数不清的书,偏偏并不好学而且懒散得出奇的宁醉也翻到过那本蒙尘已久的古早游记,偏偏他那个不灵光的脑袋瓜里记住了书中关于同生蛊的记录,偏偏他没话找话说把游记中的记录当故事一样说给了祁劫生听。
山涧边有光洁的大石头,寻一块平坦些的,宁仲冉盘膝坐下,抬手向身边另一块石头上指一指:“前路黑暗坎坷,等天亮了再走吧,坐会儿,陪我说说话。”
祁劫生静立片刻,走到宁仲冉指的石头上盘膝坐下,阿银站在主人身边,默默地护卫着。
“我觉得我们俩很像。”宁仲冉说的这句话有点奇怪,哪里象?年龄上可以做父子,身份上隔着天与地,武功、文学、眼界、手段,祁劫生想不出任何相似之处。但是玉门掌教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这番话,祁劫生微皱起眉思索着,抬头看向宁仲冉。
“我觉得我们俩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长久忍耐不择手段的人。”宁仲冉好象不觉得他说的这句话听着有点讽刺,他顿了顿似在等待祁劫生的附和,没有等到回应之后轻声一笑,继续说道,“但是你还年轻,劫生,你容易把世界想得太好,也容易把世界想得太坏,世上原没有绝对的非黑即白,你能明白吗。”
祁劫生还是不回答,宁仲冉迎着夜风深呼吸:“祁连山冷龙岭龙头镇,劫生,你觉得夕岚这样一个重要的人,我为什么会放任她离开踏霞峰流落到那样一个荒凉的地方?玉门在西北一带势力较弱,但毕竟是一个拥有千年底蕴的宗门,那些在西北深山戈壁荒漠草原上世代生存的玉门门徒,你猜一猜他们的数量有多少,他们在俗世间的身份会是什么?龙头镇镇长,刘秀才,胡先生,你猜他们三人在玉门中的价位有多高?”
夜风渐盛,祁劫生垂眸坐在冰冷的山石上,双手抚膝,衣摆被吹得飘动。所以在以为北遥人来打草谷的时候,镇长和胡先生不肯逃生执意要留下来陪云夕岚师徒一起抗敌,在带着靖西王与真正北遥皇太孙后撤进山时,遇见的第一位镇民就是刘秀才。
宁仲冉给祁劫生留足了思考的时间,很久之后沉声说道:“我大概能猜到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那应该是一个对夕岚有所图并且将要牺牲她以达到某种邪恶目的的人吧。但是劫生,先不要急着做判断,现在离天亮还早,要不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你来帮我判断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善与恶。”
祁劫生表面镇定,心绪乱成一团麻。阿银用毛哄哄的大头过来蹭了蹭主人,然后安静地伏在他身边。宁仲冉半侧回头似有似无地向着远处一丛隐约摇晃的树柯拉里看了看,略理了理思路,沉声开始叙说。
二十五年前举世皆惊的伏虎寺之变中,御驾亲征的卫帝宁英被敌军俘虏,关押在会理国天圣寺。天圣寺中有三座宝塔,是会理著名的佛国景致,因为塔身是白色,朝阳初升时金光万丈照在塔上,让它看起来呈金色,近午时分阳光洁白,它看着是座白塔,傍晚时分夕阳西照,塔身呈现出火一般的红,所以它又叫三色塔。宁英被关进十六层的中塔内时,塔中还关着另一名犯人。
会理国虽然是边疆小国,国内皇权争夺时的血腥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卫国,清扫一切对王位的威胁是段氏皇族世代相传的传统习惯。当时段氏皇帝登基后几乎杀光了亲生兄弟们,只剩下年纪最小的皇弟段青辰。段青辰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被敕令出家并软禁,过了二十多年坐井观天的日子。
年龄相仿的一名兵败的皇帝和一名不知道自由为何物的皇子,在佛光普照的三色塔中不经意间相遇。
也许是会理国深谋远虑的安排,或者是卫国的劫难,现在找不到人证更找不到物证,只知道宁英和段青辰不仅年龄相仿,身高相貌也有几分相似,两人在三色塔的风雨雷霆里共同被挫磨打击了十年,言谈气质上也渐难分辨。
十五年前陈留王率领卫士潜入天圣寺后与会理官兵发生战斗,三色塔中燃起了大火,被关押十年枯瘦不堪的宁英脸上不慎被火燎伤,但他一直随身带着枚御印,身边侍候的宫女也是陈留王旧时认识的人,所以当时一丁点儿身份上的怀疑也没有,事情紧急便匆匆将他救出樊牢。
从会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再之后迎宾馆猝不及防的大火成了新帝斩除旧帝的罪证,一个为了保护皇位不惜残害百姓手刃亲兄的皇帝当然得不到民心。宁英的复位之路走得异常顺利,即使他表现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一些习惯与品性,一切异状都被归结为关押十年的创伤,不管什么人,不管有多么坚强的意志,在被放弃被羞辱绝望地过了十年之后,必然会发生巨大变化。
然而终于有些事引起了陈太后的怀疑,陈留王不计生死从会理国三色塔里救出来、回到卫国复位登基的人,有可能是宁英,也有可能是段青辰。她找不到丝毫证据,既不能证明宁英是自己的儿子,又不能证明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当时南疆诸夷的叛乱还未扫平,北遥国虎视眈眈随时将发兵南下,不久之前旧帝被救回,然后新帝暴亡,然后旧帝复位。这个时候如果说出皇帝是假冒的,国家该怎么办?就算为了国家的颜面说他突然暴亡,那么连续两任皇帝的暴亡要怎么才能不引发更大的非议?且不说新帝旧帝都没有男嗣,且不说南北两方敌国的威胁,单只国内那些野心勃勃的宁姓皇族之间为了皇位的斗争,就足以将卫国搞得四分五裂。
这样一个危机即将爆发的时刻里,陈太后不敢寻求世俗权力的支持与帮助,她唯一想到的助臂便是宁仲冉。于是宁仲冉在十几年前的暗夜密室里听见了‘同生蛊’这三个字,于是想起了昔年在靖西王府书房里读过的游记和书中批注。
一个跨越了二十几年的故事说出来也就是盏茶功夫,宁仲冉说得很疲惫,祁劫生听得很震惊。玉门掌教大人轻轻地叹口气,从袖子里伸出手来,让祁劫生看见他掌心的一枚墨玉棋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祁劫生摇头。
宁仲冉动动修长的手掌,墨玉棋子轻盈地翻了两翻,玉质莹润无比,散发着墨色微光:“如果皇帝是真的是段氏后裔,他将要对卫国犯下的最大罪孽不是谋夺皇位,而是污染宁氏血脉,丢了的皇位可以再夺回来,人活百年终归一死耳。但是如果宁氏血脉被鹊巢鸠占,那么祖宗基业就全没了。陈太后绝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她一直不能判断皇帝的真假,也就一直不能让扶风城的皇宫里有不确定血脉的宁氏后裔出生。这一枚棋子,就是一条枉死的冤魂,是一个永远无法亲眼看见世界的小生命。连同这枚棋子,已经有七枚墨玉棋子被送上踏霞峰了。劫生,你来告诉我,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维护帝国血统绝对是正义的善行,但是亲手断绝七名孙辈的性命又可以算得上是至极大恶。那么太后她老人家是善是恶?你要怎么评价她的所作所为?”
祁劫生不由得站了起来,握紧双拳看向娓娓诉说的宁仲冉,他的语气越平静,祁劫生的疑心便越重。相识不久相交不深,甚至还想要取他性命的宁仲冉,为什么要将这样一桩卫国最大的秘密告诉他?
“因为我想和你做一桩交易。”宁仲冉也站了起来,“我审视观察你有些时日了,越来越觉得你是能做成大事的人。我想告诉你,我会救出夕岚,更会放你和她远走高飞,你们俩最好一辈子不要回到卫国来。不仅如此,我还会代表皇帝和你做一项君子协定,他日卫国皇帝必定倾举国之力助你报仇血恨助你统一北遥,只要你答应我。”
祁劫生眉头紧锁:“代表皇帝?什么时候玉门的掌教可以国皇帝签署什么协定了么?你们甚至都不知道现在这位皇帝的真假!”
宁仲冉轻笑,恰在此时远处的地平线上腾现出暗红色的光芒,一个巨大的火球正在视线所不及之处疯狂地燃烧着,积攒着力量准备一跃而起烧坍尘世:“现在这位皇帝的真假我不知道,下一任皇帝的真假我十分确定。只要你依我的计划行事,现在龙椅上的这位皇帝很快就要死了。他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宁氏远近宗亲王侯屡屡获罪被杀得已然所剩无已,只要有陈太后支持,只要有陈留王支持,只要有我玉门的支持,下一任皇帝,为什么不能轮到靖西王爷来坐一坐呢?”
远处那丛树柯拉猛地晃动起来,灰头土脸藏了半天听完前情后传的宁醉滚了出来,吓出来的泪水在脸上冲出一道道泥沟,嘴唇打着哆嗦,眼睛瞪得老大,颤抖着说道:“六叔,您,您,您是,刚才在,山顶上,被呛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