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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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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赵翩跹信誓旦旦道她老爹不会追来,此时此刻里,前后虽各有所追,但确非赵府中人。只是,视线惕厉流转后,高逐晓有那么一瞬心念,觉得若非得有人来追,倒不如换成赵家人,至少如此或可玉帛解之,而不像现下这般,干戈难免。
“你来做什么?是嫌比武场上输得还不够尽兴?”
赵翩跹毫无惧色,盯着不远处的三皇子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利刺。她开口甚至不称皇子尊讳,而是以“你”相称,若搁在一般人身上,可算冒犯至极。
可刘抑听见她这话,不怒反笑,优雅地伸手,轻轻掸掉了肩上的一片落叶。再抬首时,目中似添了几丝失落。
“翩跹,你就这般厌恶本王么?去岁你抗旨逃婚,抗旨本便死罪难逃,逃婚又是罪加一等,已是罪无可赦,可本王怜你、惜你,跪于太和殿苦苦求了父皇一日一夜,才换得他留你一命。如今,本王屈尊降贵,同这些凡夫俗子同台比武,丧尽了皇家颜面,如此,都不能叫你看清本王的真心么?”
“皇家榻侧,锦幄初温,对坐调笙,这是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似乎越发激动,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翩跹,好像如此这般便能够洗清她眼中那股嫌恶之色。
“呵。”赵翩跹闻言,不苟冷笑了下,反问道:“凭什么狗皇帝一道圣旨,本小姐就得嫁给你?你是真心如何、不是真心又如何?这与本小姐嫁人又有何关系?我看三皇子还是少些自我动容的好,不然皇位之争上,怕是要吃亏的。”
她平日里最不愿同此类伪君子打交道,明明垂涎皇位,凡事只求牟利,却非要露出一副可怜的真诚,反叫人世间稀缺的诚挚折了贱。
赵翩跹说话时,高逐晓一直站在旁侧听着,只觉她的性子甚是直爽,倒有着自己始终心向往之的侠女气概。
“这么说,你是不愿跟本王走了……”
刘抑顿刻收敛神色,语调明显不同于方才的热忱,上前靠近一步问道:
“本王不明白,翩跹你这般聪慧,怎的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撇开不要,偏要我着人动粗的。难不成你就偏好如此,那在红罗帐里,本王也得思索着,换种方式疼爱你了。”
“你这副臭不要脸、下流猥琐的模样,倒是天下无俦的。今日原算本小姐晦气!”
赵翩跹凛眉,玉如剑半柄出鞘抵在身前,嫌嫌道。
见状,高逐晓亦抽出迎天剑来,与她两肩相抵。
此一时,刘抑才似发觉高逐晓的存在,却仍不急于动手,轻哂道:
“本王倒还不知,高姑娘竟是有如此雅好,明明家破人亡认贼作父,又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嫁娶之事,不得不令本王佩服。说起来,宋千山虽是个棘手的顽敌,可本王却觉得他有些可怜了,一腔深情到头错付,大抵会死得悲枉。”
高逐晓几不可见地微颤,面上虽强作镇静,可心内早已浪云翻涌。她不知刘抑竟将她二人间的情仇探得如此程度,又听刘抑所言,想必那日宋千山自剑隐山庄离去以后,十有八九又遭遇朝廷追劫,也不知当下如何了。
失了一足的铜鼎,或一时之际未有倒塌,可在那之前的每一刻,都无不为其暗暗蓄力。待到最终及地,石破天惊,震撼九州,风云亦由此而全然变幻了。
刘抑见她不语,将头微微一歪,故意试问道:
“若我说,宋千山此际正在剑隐山庄,同我大内高手强万钧激战正酣,姑娘可会有一丝担心?你若此时想走,本王绝不加阻拦。”
赵翩跹盯着高逐晓,道:“他的话不可信。”
刘抑紧接着她的话道:
“即皋门树倒猢狲散,尧天阁孤掌难鸣,大势早失,如今各路人马集结,约莫不日,阁之不存,人之不再,故此阻杀宋千山于外,围攻曲静幽于内……本王可是把这桩件和盘托出,高姑娘再不信,本王也没有法子了。”
他颇为无辜的敞了敞手,又朝对侧缇骑使了个眼色,那面便由中自发地往两侧让开一条小道。
高逐晓抬头望着对面的刘抑,见他伸手做出“请”的姿态来,目光远穿,思虑片刻,而后缓缓转身。
刘抑小人得志,“高姑娘走好,本王不送。”
赵翩跹眸光流动,拔剑静立着。她虽同高逐晓有所牵缘,可到底不是她什么亲细,况比武招亲一事,她本就亏欠于她,故而寻不出任何理由去阻止。此事原也是她赵翩跹和刘抑之间的纠葛,高逐晓一走了之,不牵涉其中,也好。
思及此,她深呼吸一口气,撑开双臂,将剩下半截玉如剑拔出,心内已做了孤剑蒿莱的准备。可蓦地,她忽觉背脊一压,温热的触感传来,惊讶侧目,却见高逐晓正同她脊背相贴,双目决然锁住身前数十缇骑。
赵翩跹道:“本小姐以为你要走了。”
高逐晓笑了笑,“是要走,要一起走。不然,你欠我的那份人情,何时才能还清?”
赵翩跹闻言,娇俏地“哼”了声道:
“就惦记着本小姐的人情!”
刘抑见自己的离间未能成功,脸上的颜色黯淡几分,咬牙切齿道:
“本王是该说你们‘夫妻情深’呢,还是姐妹深情呢?不过都无所谓了。既然高姑娘不想走,本王又有何道理再三赶逐?左不过是迎你二人一同入宫罢了。”
他所言狂妄,两手相交,鼓了三下,看似是“赞叹”她二人,可鼓掌声歇,缇骑顿时得了信号,齐齐握刀要冲上前来。高逐晓和赵翩跹也早有觉察,抬剑以对。可就在双方水火将融之时,又忽闻豪迈一声自林间穿破,却道:
“且慢!”
这声音十分雄浑,但话极简浅,惟“且”与“慢”二字,不加主语,令双方都觉得愕然,一时间倒真停滞在原地。
刘抑眼神厉色,往声源处叫道:
“何人在此?”
话毕,只见一人忽自西面树林蜷身翻滚而出。高逐晓觉得那声音亦甚为耳熟,待到那人连着几个筋斗翻近他们身前,站稳了,她才认出来人。
“你爷爷,谒金门陈浩昇!”
陈浩昇随性地拍了拍布衣上的尘埃,后两手叉腰,定在那里。他身后似乎有些动静,不及片刻,门中子弟皆是风尘仆仆赶至,列成整齐阵队道:
“门主。”
赵翩跹的眉头此刻已拧成沟壑。她爹没派了人来抓她回去,倒是给这些人钻了空子,扬言道:
“陈浩昇,你也是来抓本小姐的么?”
此刻有此想法的不止她一人,她问句甫出,还未待陈浩昇应答,刘抑便按捺不住道:
“陈兄若是路过的,本王利索给你让路。可若是来找茬搅混水的,别怪本王杀伐不留情面。”
陈浩昇闻言,摇了摇头道:
“都不是。”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却见陈浩昇忽地抬了脚,朝着未发一言的高逐晓走去。高逐晓见他粗大膀子、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不觉将手中长剑握得更紧些。
二人之间仅余数步之遥,高逐晓正要开口问他寄意为何,可陈浩昇蓦地单膝屈跪于她身前,双手抱拳,截然道:
“我谒金门愿拜姑娘为门主,掌门中诸事,决门内势局,望姑娘切莫推拒!”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如石像般地定在原地。高逐晓亦是一脸愕然,她自省同这位谒金门的门主从未有过交集,惟今日与他在赵府门前比武高台交过手,他怎的突然要她做什么门主?
见她不语,陈浩昇紧接道:
“谒金门所创之初,即禀‘无门派之别,惟武道有参’之名,陈某不才,被诸位弟兄推上门主之位,心内愧疚难安。早闻姑娘乃剑隐山庄之人,武艺超然,又光明磊落,在下钦羡已久。”
“哦,门内有些兄弟,姑娘应是认得的,就是从前即皋门流散的弟子,他们从前受过姑娘留命之恩,亦都盼着姑娘能够入门主持大局。”
高逐晓闻言,往他的身后望去,果然见着些熟悉的面孔,心内升起一股酸涩的复杂。
“我看这差事不错,你答应了呗!”
背后,赵翩跹拿手肘弯蹭了蹭她的身子,朗声道。
那面刘抑似是气极反笑,不知何时,右手指间已夹裹了五枚黑镖,端立于胸前,目光在其上幽幽摩挲。
“本王还在呢,这就选任起门主来了,果真是江湖粗野蛮人,丝毫不将朝廷之威放在眼里。也罢,今日既遇上本王,便好好教教你们,什么叫礼数!”
话未毕,镖已出,刺破他们之间的空气,直逼高逐晓和赵翩跹二人而来。
“小心!”
与刘抑照面的赵翩跹叫道,旋即手中玉如剑光一闪,快得叠影留驻,在空中挽出朵素皎扇面,随之暗器打剑,丁当清脆,也预示着这场混战已然开始。
陈浩昇虽求继心切,却也没有笨拙到分不清主次。赵翩跹一剑挑起,他便倏然拔地起身,扭头对着身后几十兄弟回首吼道:
“誓要保护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