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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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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
言晚享侯爷爱护、受父亲照拂,得以入丰都为伴,难忘于心。然深知卿步履维艰,豺狼虎豹之贪,亦自知身份之牢笼于卿不安,遂承旧人一诺埋名,隐去六载。
卿爱家宅安宁、父兄康健,舍己身以全,言晚贻误良机,纵心有不甘亦无力回天,唯有助卿登心中高位。然,势单力薄,言晚有愧。
荆南初遇,似梦似幻,至今日大梦方醒。言晚此生有诸多名号,或舒梁宋瑾,或宋氏言晚,或暗卫……吾唯爱阿鱼。
暗卫一职乃言晚所求而得,遵楼中密训非令不得泄,尤以护主之人更甚,望卿谅言晚瞒而不报之错。愿卿离朝堂喧嚣、远仇恨怨怼,以此信诀别,莫寻。
一切都是真的,即便来时心里已有准备,可辛寻南依旧无法平静面对。往事如画一幕幕在脑中遍历,她抓起象征身份的令牌便跑了出去。
他料到自己不会乖乖跟着甘云离开,更清楚听了孟姣的话会亲自来验证,所以在即将改头换面的宋府留下这样一封诀别信。宋言晚啊,你怎知我就一定赶得及。若我不来,是不是这些永远都不会知道。
明明你算无遗策,怎会甘愿入宫!
辛寻南扬鞭,一心只想见到宋言晚问个明白,可她又能问些什么?比起宋言晚为她所做的一切,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康宁门外严阵以待的侍卫远远瞧着一人一马飞奔而来,当即架起长矛挡住去路。等辛寻南下马站在跟前,这才拿出两幅画像仔细比对,等辨认清楚后纷纷收起兵器,躬身道:“陛下吩咐过,若是您来直接到东宫去寻即可。”
侍卫捧着笑脸,殷勤招呼等在一旁的小太监过来领路。一路上他虽不失恭敬之色,也从不攀言交谈,但隐隐有些战栗,似乎这差事是宫里最倒霉的事情。
辛寻南细细打量,不太合身的官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系带缠绕几圈后还余双指的空间,尤其是后脚的衣摆,每走一步便跟着晃一步,他险些被自己绊倒在地上。她适时地扶了一把,“公公小心。”
小太监连忙缩回手,慌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瞧见后才弱弱道谢,手臂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今年不过十三就被叔伯送进宫里,外面的人都说皇宫的日子好过,可他自打进来,每天都挨饿,受些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东宫的那些老人向来对他横眉冷对,更没人会尊他一声公公,只有需要他背锅的时候才会热切地贴过来喊一声小九。
“公公?”辛寻南又唤了声。
小九顿时热泪盈眶,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贵人跟着我就行。”
“公公在东宫当差可有见到一个男人?”见他不似先头那样胆小,辛寻南追问。
小九迅速摇头,带着点哭腔道:“不曾……不曾,贵人快些走吧,莫惹恼陛下。”
“陛下近日脾气很差吗?”
“没有的事!”小九急得在原地打转,又顾及身份有别不敢捂住辛寻南的嘴。瞧了瞧四周,见路过的宫女闷头往前走,这才放下心来,“可不敢胡说。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快点过去,再晚我就吃不上饭了。”
辛寻南不再为难他,只问了问他的名字便加快步伐。离东宫还有几步远,彩月不可一世的声音就传扬出来,小九闻声当即瑟缩了一下。
“你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才把人接回来,还有不少活呢,干不完不许吃饭!”彩月拧了下小九。
辛寻南横在中间把小九护在身后,不满道:“我当谁这么大气性,原来是最得宠的彩月姑姑。”
彩月轻哼一声,瞪了眼畏畏缩缩的小九,他迅速跑过去乖乖站在她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这番讨好给足彩月面子,她挺了挺板正的身子在辛寻南面前神气地晃悠。
“哪里来的登徒子,宫里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置喙。”
“姑姑,陛下吩咐要好生照顾。”小九凑过去小声提醒。
彩月回头忿忿瞪了眼,一个生瓜蛋子也敢威胁她,真要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东宫那些个虚长他几岁的早早揽了活,还能轮得到他这个连饭都吃不到的小太监?
“闭上你的嘴”,她僵着脸上前敷衍行礼,“冲撞了贵人是奴婢不长眼,您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辛寻南还想说些什么,瞧见后头的小九连连摆手,这才把话憋了回去。毕竟只是偶然碰上,若强硬替他出头,往后的日子定是十分难过的。
况且今日她来只想见一见宋言晚、摸清凌寒的用意,还不想节外生枝。不过小九那副受尽欺负的样子又可怜得很,辛寻南故意拖延着等彩月隐隐有些颤抖才嗯了声,“不妨事。”
小九感激地看了眼,连忙扶起面色难堪的彩月,一边小声道歉一边跟着往东宫去。越往里去越安静,彩月囫囵一指便揪着小九的耳朵直接走开,剩辛寻南独自顺着走廊往里。
穿过长廊,凌寒孤身端坐,如墨的长发垂在腰背,一如乞巧那日偶遇的模样。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他挨个调整摆放的位置。
不知是对餐食的不满还是等得有些久,凌寒深深吐了口气。刚踏进殿内,热气扑面而来,紧绷的肩膀瞬间得到舒缓,辛寻南下意识揉搓几下。
“冷吗?”凌寒盯着微微泛红的指节,将温在一旁的汤婆子递过来。
辛寻南扫过一眼默默坐在对面,桌上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他在哪?”
“先吃饭。”凌寒不紧不慢地替辛寻南准备好餐具,挑了几个味道最好的夹给她。
“他在哪?”
凌寒似没有听见自顾自地把鱼酢放到辛寻南面前,“尝尝。”
她扭过头去,不肯动筷。凌寒如此气定神闲分明是算准了自己会来,换言之从宋岭辞官被扣,到宋言晚主动进宫都在他的计划之内。辛寻南今日才真正感觉到害怕,面前的男人从不是印象中那个温润的少年皇子,而是元周的皇帝。爪牙之下,她毫无抵抗。
凌寒又催促了几次,辛寻南还是不为所动。他轻轻放平筷子,不咸不淡地道:“养在宫里的这帮御厨越发懒散,主子的心意都拿不准,合该贬出宫去好好学学。”
话音刚落辛寻南夹起鱼酢轻咬一口,筷子尚未放下面前便又多了几份,凌寒温柔地为她添菜,一面低语着喜欢便多吃些。辛寻南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一般的盘子,忍耐着将要发作的脾气道:“够了。”
“阿南向来公正,吃不下宫里的饭食定是下面的人不用心,我这就着人整改。”凌寒云淡风轻地说着,似乎处置的那些人就如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辛寻南真是受够了他这副虚伪的样子,忍着恶心吃下几块后才放下筷子,“凌寒,我再问你一次,他在哪?”
“我才是你的夫婿,摆正你的位置。”凌寒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他其实一点都不饿,只是想找个借口同她单独待会,可从进来不过半刻她便提了四五次宋言晚,他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舒梁弃子!
他轻蔑地勾了勾嘴角,眼里蓄满嘲讽之色,热了一回又一回的桑落酒借着喉结滚动滑落到腹部,却依然觉得冰凉刺骨。这酒,涩口至极!凌寒用力捏着酒杯猛地往外倾翻,地毯瞬间留下一滩酒渍。
辛寻南冷眼看他气恼又转而平静,“你让我恶心。”
“放肆!”凌寒嗤笑,盛怒之下拽着辛寻南直奔偏殿,“你心心念念的宋言晚就在这里,推开门就能看到他。”
辛寻南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屋子,周遭的陈设无一不在告诉她,这是从前宋言晚常住的房间,可是除了那扇门却又完全不同。被钉死的窗户落满灰尘,窗下的绿植也换成了长满倒刺的藤蔓,这屋子是单为宋言晚改造的。辛寻南颤缩着手臂不敢推开门,她无法想象屋内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进这牢笼。
“怎么?害怕了?”凌寒轻蔑道。
任他怎么激怒嘲讽,辛寻南都没有任何变化。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昏暗的房间里透进一束亮光照在宋言晚身上。他束着铁链贴墙而坐,链条的另一端高高地钉在墙壁上绷得笔直,脖间大片的红痕延伸着。双目覆着从衣摆上裁下的布条,听见声音不自觉地侧耳过来。
“什么时辰了?”他以为是凌寒派来监视自己的小太监,随口一问。
许久都没人应声,他又问了句还是没得到回答,宋言晚释然一笑,大概是自己听错了。辛寻南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扬起又慢慢落下的嘴角,心头一阵抽痛,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凌寒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被黑布封起的窗户,心情愉悦道:“午时刚过,来给你送点吃的。”
“放这吧。”宋言晚随意一指。
凌寒勾起唇角,侧目睨着忧心的辛寻南,故意将手中的食盒重重地搁在脚下,“自己来拿,谁都不许给他递进去。”
门边的守卫早在他们来时就撤了下去,凌寒此举无非是为了羞辱宋言晚。辛寻南忍无可忍,拎起食盒径直走到他面前,克制着喉间几次涌上来的酸涩打开食盒,里头只有一个馒头和少得可怜的咸菜。
她回头怒目瞪着凌寒,他却耸了耸肩,闲庭信步地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盘子在宋言晚鼻前晃了晃。
凌寒掰碎馒头扔进空碗,漫不经心地添水,不多时馒头粒便吸饱水胀满整个碗,几块咸菜躺在顶上。他将满满当当的碗放在宋言晚手中,揶揄道:“小心点,剩下的这半块馒头留作你的晚膳,不必感谢我。”
“够了!”辛寻南打翻馒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