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醉谢扶璋

1、摆烂师弟

　　沈倦又做梦了，他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场大火以及在火中奔跑着的人，像个陌生人一样。

　　即使火场中奔跑的人的脸是他自己的那张脸，火场也是他所未知的地方，他也毫无探知的欲望。因为他修咸鱼道——修仙如登，摆烂如崩——本人只想吃喝玩乐，醉生梦死，此外毫不关心。

　　他看着自己一边在火场中奔跑，一边大声地呼喊着什么，好像是梦里的自己刻意遗漏了这内容，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身后是一个红衣白发的少女在追杀他，少女的脸在火光与黑夜的凌乱分割下看不清楚，但她手中的剑却蓄势待发，直直地朝前方正在奔跑的自己的后背劈去，剑势大开大合，有排山倒海之象，下一秒，跑着的自己右手手腕一翻，将右手伸到背后，锵鸣声响起，原来自己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把剑替自己挡下了少女的杀招，手中的剑被火星溅到后激起了火花，随之也有层层鸳鸟声，似凤似龙。

　　以他贫瘠的剑修知识，他也知道自己手中握着的顶顶是把好剑，因为那把剑在火光的照耀下只隐约现出个“雪”字。当今灵气混杂，万物失灵 ，只有好剑才会生出自己的灵识，承认自己的名字，因此只有好剑才会有名。

　　他看着这七天来一直重复的场景，梦中的自己挥剑逼退了红衣少女，却没有致对方于死地，他漫不经心地猜着，或许是因为梦中的自己和红衣少女一样都是白发才不好痛下杀吧。但红衣少女却一直挥剑，嘴里机械地呢喃“拔剑，拔剑，拔……”显而易见，少女中了从无解法的傀儡咒，将永生永世为下咒人所驱使，唯一的解法便是刺其心口，诅咒解，傀儡死，下咒人也元气大伤，没有十年好不了。因为越是优质的傀儡与下咒人自身的联系也就越密。少女没有顾虑，像是不怕死般一直冲自己剑，终于，有一剑刺中了自己，接着，两剑，三剑……火舌舔舐他和少女，激战的二人却毫无察觉。

　　他看着自己的白衣被鲜血染红，终于，梦中的自己不再只防不攻，剑尖刺入了少女的心口，少女倒下了，被梦中的自己接住。他却清楚地看到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他知道，梦中的自己也知道，她快要死了。梦也快要结束了。

　　许是因为将死少女眼中也恢复了清明。少女红色的眼睛渐渐变黑，待看清上方的人眼中便蓄满了泪珠将落不落，“咳咳，师，师兄，咳咳，我，我死，咳，咳咳，之后，请将，咳咳咳，”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少女口中涌出。少女额心微闪，最后完整的露出一抹灵鸟的图腾。与此同时，少女的双腿变换成了银色的鱼尾，少女口中涌出的鲜血也成了深蓝色。沈倦产生了兴趣，梦的内容又延伸了。“咳，咳咳我的鲛珠，归还咳咳，大海，告咳咳，诉塞壬，听风，回，回不去了。”

　　沈倦听到梦中的自己说“不，听风，你要相信师兄，师兄一定能救活你。”少女即听风缓缓闭上了她的眼睛，嘴角带着微笑。她似乎又看到了金尾的鲛人王对年幼的自己说“听风八百遍，才知是人间。愿卿入世后，不忘风衔音。”只可惜，她再也听不到风带来的大海的声音了。

　　沈倦看到梦中的自己在听风闭眼后，慢慢将其放到地上，随后自己的长剑变换成了一把三尺长琴，自己又开始抚琴吟唱着“魂去来兮”，运转起了某种心法，黑色的眼睛在灵力的运转下缓缓变成了碧色。与此同时，梦中的自己白发逐渐变黑，最终和现实的自己一般无二，而听风的呼吸却渐渐有了起伏。沈倦发现，在自己和听风脚下出现了一个绿色的阵法，看来这是一种滋补的阵法，但他并不想记住，总归自己现在全须全尾，性命无虞，那又何必记这种一看就麻烦的阵法呢“。

　　梦中的自己为听风再次画了隐阵，遮掩了她鲛人的特征，再给她留了一枚留音石，就像是故意一般，沈倦又听不清自己交代了听风什么。他咸鱼心思，算了算了，总归不耽误我闲鱼摆烂。倏忽间，沈倦心神一凝，他看到了自己眼角的晶莹，同时也再次听清了自己的低语“神州的白雪，不能和他一起除了。”

　　沈倦:???认真的?他?她?它?算了，摆烂吧。

　　在沈倦眼睁睁看着那滴晶莹从眼角处坠下时，一阵笃笃声将他从梦中唤醒。

　　睁开眼是鎏金的纱帐，沈倦慢悠悠地起床，刚拿起外衣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少女声“沈哥哥，今天八荒书院招生，我们要出发了。”不同于鲛人血统在身嗓音空灵自带蛊惑效果的听风，门外的少女声音娇媚的让人不忍拒绝。咸鱼道的沈倦却对此毫不关心，他只是应了一声，“多谢百里姑娘告知，马上就好。”

　　门外的百里茶茶却在大半个月的相处之下习惯了咸鱼道的拖延，知道沈倦起后便离开沈倦房前，走到开着浅黄色小花的六茶树下，对腕间的玉色手环说“茯茶，启动飞舟模式。”手环亮光闪烁，从百里茶茶腕间自动脱落至空中，变换成了一架印有茯茶草样纱帐的深南木飞舟。“好的，飞舟模式已启动。请您选择驾驶方式。”“自动且三人居室。”“准备完毕，请您上船。”

　　百里茶茶看着眼前的飞舟，听到沈倦开门的声音，回头冲他笑了笑，与花开正艳的六茶树呼应成了一副少女怀春图，只可惜少女对咸鱼怀春不亚于对瞎子脉脉含情，沈倦笑着向黄衣的百里茶茶道了谢，便顺着飞舟向下延伸的梯子登了船，徒留百里茶茶在原地气急败坏。

　　“告诉过你，这咸鱼道的人呢，比无情倒还无情，小妹，你怎么不信呢？”六茶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靠着它的白衣青年，面容俊秀，鬓角处却别了一朵小小的六茶花。

　　“三哥，你怎么能说出来呢！”百里茶茶气急败坏，即使脸上浮起了两片红云，少女的眼睛也依然亮晶晶的，“无情道对我是否见死不救我不知，可咸鱼道确是真真切切地救了我的命。况且，生死坑那么危险，就凭沈哥哥为我负了伤，我也是要知感恩的。”说着，少女杏黄的裙摆便消失到了飞舟上。

　　从未离家的少女贪图外界的熙熙攘攘轻易被化为人形的鬼魅拐卖到了生死坑作为祭品。心中惶惶之际被路过的病弱剑修救下，那日柳枝化剑，被携琴的清俊少年握在手间，腰间的酒壶一开浇上剑似的柳枝便抽尽了万千怨鬼。分不清是吊桥效应，还是少女心事，在少女的苦苦哀求下，沈倦护送少女找到了寻她的三哥。为表报答，替对方争取到了一份在学院做琴道学生的资格。也因此，寻爱的少女为了心上人也咬牙上了神州最卷的学院——八荒书院。

　　百里菱竹摇摇头，一边感慨着少女心事，一边上了飞舟，心里暗想，总归如何，想必归来的百里少女总会有所收获的。

　　上了飞舟的百里菱竹传给了另外两人各一枚玉简，“里面是入学须知，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其中便可查询自己的学生信息”机甲学院的百里茶茶首先发出疑惑，“三哥，我这里显示的学生状态是未激活？”百里菱竹微微一笑，带着无奈的口气，“小妹，入学须知的最上方写着凭学院绩效方可激活学生状态，之后才获入学资格。”脸蛋涨红的少女这下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入学须知，秀眉微蹙，“这，我们还要进白塔模拟考场吗?”

　　得到二人肯定的回答，百里茶茶垂下了头，不愧是最卷的学校，入学即考试，哎！“别丧气呀小妹，此次白塔考核有组队许可。”百里菱竹笑眯眯支手看着她。沈倦也觉得自己一个咸鱼还是需要有人带飞躺赢便听到的，于是对于同组邀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百里公子所言甚是。”百里茶茶倏地抬起头，迅速和剩余两人组了队。

　　第二天，休整完毕的三人就进入了白塔系统。

　　沈倦甫一进入，便听到了一声机械音，“白塔系统内历练者禁止使用真实名称，违者将接受随机名称和随机试炼场的处罚，请历练者沈倦修改名称。”沈倦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缓缓展开的白纸，他握了握手，一支毛笔随机出现，他随意写下“醉谢扶璋”四字，眼前便陷入了黑暗，试炼开始。

　　与此同时，不同的白塔分点依次传来。

　　考生意识醉谢扶璋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生意识平不悔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生意识Sirens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生意识巍巍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生意识百里竹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生意识百里茶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官意识白芷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官意识筑箫玉思已投入试炼点鱼识归途。

　　考生意识霜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考生意识阿琅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考生意识念念不忘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考生意识林下漏残雪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考生意识桃花灼灼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考生意识释槐鸟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考官意识他日遇清风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考官意识云切已投入试炼点银刃赞歌。

　　与此同时，八荒书院的摘星塔上，竹童子噔噔上了楼，向院长白云冠请示，“入学考试已开始，亭瞳之眼已投入考场。”白云冠付手楼阶，悠悠叹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竹童子一脸懵地看向另一位阶上客，金尾轻扫莲池的荷叶，金发蓝眸的塞壬则看向摘星楼旁边的那座白塔——八荒学院学生的意识试炼场，“听风八百遍，才知是人间。许久未见的亭瞳者 ，你又是否理清了这人间的因果呢？”

　　“听风还在找他吗？”

　　“小银尾醒来知道他师兄耗尽了平生修为救她，听了留音石，小珍珠一掉就去人间了。”

　　“放心?”

　　“鲛人族的长辈对于想要成长的鲛人从不溺爱。”

　　“圣阁的圣子圣女，长生天的少主，芙蓉涧的代掌门及其师弟，道山守山人，天机阁阁主，春日朝丞相，生死坑的百里氏，今年的白塔由此进入了朝歌时代了！”

　　“我只愿陆地的风起云涌掀不起海洋的风浪。”

　　远方负剑的红衣少女白发依旧，前方虽然荆棘丛生，她却在心底坚定:我将走在寻找太阿剑主的路上，终有一日，我会再沐亭瞳春光，再燃难凉热血。
　　作者有话说：
　　《金刚经》偈子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意思是：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的不可琢磨，无常变幻，同时又如同闪电一样的快速变化，一切事物都应该这样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