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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烈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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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用罢饭,一行人启程。
雷阳决计离顾安远点,一路或骑或走,只不和顾安一辆车。
顾安也不理他。
后头小车里,顾二叫嚣得厉害,什么话都说,雷阳纵马跑到最前面儿去,但到底耳力好,隐隐约约听了不少。
陪坐的管事回了三四次,说闹得厉害,压制不住。
顾安道:“绑了,堵了,告诉他,再闹,灌药。”
到了许州,众人客店里安顿罢,饭后,顾安吩咐管事的管好老二,又吩咐人牵出两匹马来,坐马上,对门口送他的雷阳道:“走,带你见个人。”
雷阳不动。
顾安挑唇讥笑道:“不敢?”
雷阳垂眸,翻身上马。
顾安轻哼一声,翻身,出了城后,纵马狂奔。
雷阳紧跟其后。
半路细雨绵绵,雷阳瞥了眼顾安身上,宽袍大袖,风度潇洒,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扔给顾安。
顾安接过披风,缓了速度,挑眉:“怎的,心疼了?”
雷阳一个纵马,跑顾安前头去了。
顾安系好披风,施施然跟上。
只速度慢了,一会儿摘朵黄菜花,一会儿撸片嫩芽,又过会儿,掐了刚出绒芽的嫩柳枝儿笨手笨脚编小冠。
不多久,一个插星点小花儿的柳冠递到顾安面前。
顾安撇了自己手里的,接过雷阳的,喜不自胜戴头上,黄菜花簪鬓边,摇头晃脑,骑驴似的慢悠悠往前走。
雷阳唇微勾。
到底也才弱冠上下。
到了地儿,已有一女子等在路口,见了两人,忙迎上来:“自收了你的信,是早等也不来,晚等也不来,合该我酒酿好,来了!该不会就是馋我这口新酒的吧?”
说着,自个儿先哈哈笑了起来。
雷阳下马,暗自惊奇竟有这般女子,丹凤眼,吊梢眉,言谈爽利,行事大方。
顾安笑道:“可不是,钱娘子手艺天下独绝,错过可是我的损失。”
笑语罢,顾安又道:“雷阳。”
又向雷阳道:“钱娘子。”
二人抱拳施礼。
“当家的!来客啦!”钱娘子朝屋里喊去。
里面出来一个高壮汉子,一身短打,颇为精悍。
二人一面叫人牵马去,一面招呼二人进屋。
从廊下绕过,雷阳见屋正中一大片空地,几根红木柱子撑大梁,平地十几个大坑,坑上盖着草席,周围压得严实。另一侧堆着成堆的粮食。
酒糟味儿浓。
前儿引路的钱娘子笑道:“今儿最后一批新酒刚出,待会儿给你送去。当家的,叫厨上的人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东家来了,可不得好生招呼着?!”
顾安笑道:“钱娘子,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埋汰我了,我这趟来有正经事呢。”
钱娘子笑道:“你有个屁正经事,就你那心眼子,筛子似的多,天下人谁逃得过你掌心去,还正经事,你顾大掌柜的手里那么多号人,离了你不能活了?”
顾安摇头失笑不语。
众人进了主屋,上了楼,那高壮男人领人端了茶汤酒席来,一一布置。
刚转身走,被钱娘子一把拉了坐下,笑道:“来,认识认识,我相好的,本地酿酒一把手,高醪。”
又对高醪道:“这是顾安,咱们东家。”又面向雷阳,“雷阳,东家男人。”
雷阳脸爆红,手足无措。
顾安少不得软声哀求道:“好姐姐,好姐姐,饶了我们吧。”
钱娘子哈哈大笑道:“来!喝酒!你顾安何时成了这等拖泥带水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人?!当初上门找我谋划时的果断算计哪里去了?!”
顾安笑道:“弟自罚一杯!”
说着满杯饮下。
高醪面带歉意替雷阳斟了杯酒,二人相互敬了。
钱娘子笑问:“雷壮士,这狐狸你怎还没拿下手呢?等什么呢?人可早已巴巴儿……”
“好姐姐,好姐姐,顾安再敬你一杯,竟不知姐姐何时成的婚?怎不去封信,叫弟弟也能凑个吉利来?”
钱娘子喝了酒,脸色暗沉了些,勉笑道:“没成婚。”
高醪伸手握紧她的手。
钱娘子笑了笑,嗐了声,道:“你是知道我父亲的,钱氏酒楼倒了,钱庄倒了,酒坊也被酒务司查封了,一时间钱家破败如山倒。他那些个十几房小妾都趁乱卷了银两细软跑了,往常交好的商户们避我们不及,近年来,呆呆傻傻,疯言疯语的,只一心要将我嫁给那些个高门显贵做妾。这儿哪儿来的高门显贵,没有,就耗着。高醪上门已被打回了四五次,他是不会同意的了。”
顾安闻言,举杯敬她,道:“姐姐,我……”
钱娘子摆手笑道:“你愧疚个什么劲儿?都是他自己作的孽!”
又笑对雷阳道:“吃菜,多吃菜,这本地人烧出的本地菜才最是地道。雷壮士还不知道吧,我以前,还是顾安的未婚妻咧。”
高醪面色却沉静下去,手紧了紧。
钱娘子拍了拍他的手。
雷阳却早已猜到,面色不改。
钱娘子自觉无趣,直言道:“记不清何时的事儿了,应是小时大人随口应的娃娃亲,成年后我爹才又提起,我俩才定了亲。”抿了口酒,又道:“我爹呢,一直想要个男娃,娶了十几房小妾,别说男娃了,屁都没有,所以我一直觉得,肯定是我爹的毛病。”
在座三位男子不约而同低头抿酒。
钱娘子又道:“我爹生不出儿子,就想从我身上下功夫,顾安性子你知道的,哪儿是任人拿捏的主,所以他改了主意,想要顾二倒插门做赘婿,顾二么,又看他哥很是不顺眼,他哥所有东西都想抢,从小就这鬼性子,一见我爹找他,喜不自胜忙不迭答应了,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筹划偷顾家酿酒古方给我爹,我爹又疏通酒务司,顾二借机攀上酒务司上官、内务府总管,许诺事成后,顾氏酒不仅供内务府,更要营售全天下去,偏又被有心人利用了。”
高醪皱眉问道:“那……顾二……”
顾安笑道:“余弟自小脑子不好,倒牵累了令尊。”
钱娘子冷笑一声:“顾二就是个没脑子的货色,你顾氏倒了于他有何好处?满脑子只想着和你作对给你添堵,也不想想他这些年来在京作威作福是个人都给他三分薄面看的是谁,拎不清的东西,真把自己当盘子菜了,不是你顾安在外把顾氏抬了上去,你们族里那些个货色,早就牢里蹲着了,令尊也是个靠不住的,也只令堂明事理。”
“扯远了,扯远了。”说着自罚一杯,又笑道:“这事儿呢,不巧,被顾安知道了,所以说,你弟那个货色,也就在你顾府上做威做福,我爹看上他也眼瞎。咱顾安是个狠人,一狠心,把自己毒了,留时间挪地方给顾二出手,顾二个傻缺,倒真出手了。老话说的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关了两次,没把毒傻的顾安关住,还给他逃了。要我,第一次就灭了你,除了根倒好。”
顾安笑道:“他没那胆,更没那心。”
钱娘子笑道:“也对,否则不用你顾安,顾姨娘第一个弄死他,哪儿能容他到现在。”顿了顿,又道:“自小,你也没少算计他,小气鬼儿一个。”
顾安失笑道:“我的好姐姐,我何至于此?”
钱娘子笑道:“嚯,你最是个小气有仇必报的,还记得小时候出去踏青,一只小刺猬惊了你的车,你命人逮了小刺猬,时不时吓它一吓,把刺儿吓掉了多少?都成了脱毛的光屁股刺猬,还是顾姨娘看不过,偷摸养起来,又允你多少好处,才放过了这茬。”
顾安眉尖一跳,唇一挑。
钱娘子拍手笑道:“瞧你,还生气了,所以说你小气!你什么忙我没帮?这次得了信,可早预备下等着了。真是,来,姐姐自罚一杯!”
顾安轻哼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钱娘子异口同声,口气神态一模一样。
高醪干咳一声,与雷阳敬酒吃菜。
那边顾安已提起钱娘子幼时趣事。
二人说说笑笑,饮新酒忆往昔。
窗外雨打芭蕉,好不动听。
钱娘子两腮已红,口齿呢哝:“你别……别自责……我很好!”说着,身子一歪,高醪忙接住。
钱娘子躺他怀里,醉眼朦胧,手拍他胸口:“我男人!好!!成不成亲,有什么大不了!我!”说着,拍胸脯道:“我!有酒楼傍身!有……”指着顾安道:“有你做倚仗,有酒坊……我老爹……又没死!可以了!!”
说着,起身要去拍顾安肩膀。
高醪忙扶起她,向二人致歉。
顾安笑道:“快扶去休息吧。”
高醪才抱起人来,道:“还请暂住一夜,房间都已收拾好了,今儿雨渐大,天也晚了,明日再走?”
顾安点头应允。高醪这才致歉离开,转身出门时吩咐了人带二人回房休息。
房内,雷阳环顾四周。
顾安笑得歪倒床边道:“别找了,她既如此安排,定不让你找到破绽。”
雷阳内心哀叹,沉默不语。
原是屋内空空荡荡,连个桌椅炕榻都无,只一张八尺长八尺宽的大床,床头一个高脚圆几,几上只摆个茶壶。
床尾一个木制脸盆架,挂着布巾,摆着盆。
不多会儿,有人敲门,送来大桶与水,想是沐浴用的。
来人只道过半个时辰来收。
雷阳背过身去。
顾安轻笑:“哥哥,什么没见过,这会儿倒害羞起来了?”
细细碎碎衣物摩擦声,撩水声,钻入雷阳耳里。
雷阳喉结滚动,拎起茶壶灌进嘴里。
不想,一口刚入喉便呛到了。
原壶内盛的竟是烈酒。
从未喝过的烈酒。
直冲脑门,一时眼热耳辣,竟醉倚床边。
顾安听见动静,起身穿衣:“怎了?”
一面说,一面急忙忙近身查看。
雷阳晕头晕脑,只觉飘飘然不知所谓,嗅到鼻尖是自己最爱的那股幽淡清香,伸手,揽香入怀,头埋颈边,狠吸一口。
鼻腔胸腔皆是那股子清香,尤不满足,只觉自己饿狠了,于是张嘴舔了两口那香。
不曾想,那香不仅幽淡,柔嫩,发出的声音更悦耳勾人。
一时间,烈火燎原,烧得他理智全无。
雷阳猩红着眼,喘着粗气,揽香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