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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去种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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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傍晚温亦甯回临杭了。
温霖雨似乎是见怪不怪,早就顺着门缝闻到了外头的酒气,脑补了温亦甯出门在外遭遇的种种,预判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她打心底知道温亦甯不是个好妈妈,骂人的话到口中却总是难以启齿,思考再三还是咽下肚子。
温亦甯半夜三更开门,发着酒疯吐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温霖雨也只是问 “他不要你了?”,而并非 “你是我的妈妈,你不能以这种酒鬼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温亦甯枣红色的指甲深深扣进温霖雨的手背,眼眶通红,“我不要他了,”说完,吐了温霖雨一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那会儿已经清晨五点了,温霖雨再过半钟头就要去早自习了。
她无奈地把温亦甯简单擦拭一下,人放倒在客厅的沙发,然后再擦自己身上的呕吐物,收拾的差不多了再在去煮一杯醒酒汤。
煮汤间隙,温霖雨靠在灶台上看沙发上的温亦甯。
她睡得很死,鼻息均匀,胸口起伏,整张脸卡粉严重,凸起的粉刺在阳光下异常明显,眼线胶笔把她的眼睛勾勒的轻佻俗气,佝然不像是什么正经的女人。
温霖雨把醒酒汤放到茶几,之后便离开去学校了。
她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着急忙慌抄近道去学校。
这巷子里面有几家网吧,附近的不良学生周末经常在这里聚集,前段时间还闹过人命,虽然被查封了,但依旧成为不良青年接头,抽烟酗酒的地方。
每次回家的时候,温霖雨也会绕远路走大道,刻意避开这条小路。
巷子四通八达,一条十米的路多到有三四个岔口。
走到岔口的时候,温霖雨闻到一股很浓的烟味,她没来得及停住脚步,半个身子已经拐到了另一个巷子口。
一个女生在距离温霖雨五米左右的墙边站着。
她背对着温霖雨,一手扶墙,低头喘气,喘气的间隙对着对面的人低声说滚,身侧还站着一个女生,像是受了惊,畏畏缩缩。
温霖雨本不想凑热闹的,她的脚步刚回正,身子没来得及转过去就正对上了沈默安的眼睛。
那双眼睛漂亮得出奇,在幽暗的巷子里闪烁,温霖雨只觉得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那目光凿出了个洞。
随后视线下移,她注意到了沈默安衣服上的污渍,还有一旁女生手背上的划痕。
一旁的女生见到温霖雨,怯怯地躲在沈默安背后,肩头止不住的耸动抽泣。
沈默安侧过脸安慰声后的人:“没事吧?没吓着你吧?”
她声线依旧未平稳,语气柔柔的,带着安抚的意味。
沈默安继续对着身后的人叮嘱道:“你先处理一下伤口,他们跑得太快了,你还记得欺负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女生摇摇头。
”以后别走小路了,不安全。”
女生点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巷子狭隘,女生走后就剩下温霖雨和沈默安,风呼啦啦地打击在墙面,显得很空。
温霖雨明明不想多管闲事,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沈默安正准备从衣兜里掏出什么,听到这句话笑了,她笑起来也软软的,眼睛变成了两条缝,“我没事,是不是我刚刚凶人的样子吓到你了?”
温霖雨也笑了:“没有,我只是怕你一个人硬撑着。”
沈默安掏兜的动作一顿,眼里闪烁了一下,继续笑:“你是温霖雨吧,我听我爸提起过你。”
年级里因为霖昊商的事情没有人不认识温霖雨,况且她人很漂亮,气质独一份,只是安静话少,独来独往才显得不那么出挑。
只是那句”我听我爸提起过你”让温霖雨愣在了原地。
温霖雨想起之前温亦甯曾扬言要嫁的那个男人也有一个女儿,跟她在同一所高中,同一年级,叫沈默安,她听温霖雨提起,后来那男人把温亦甯踹了,温亦甯连着酗酒好几天。
气氛僵持了几秒,沈默安又笑着打破:“我叫沈默安,谢谢你的关心。”
思绪被拉回,温霖雨客气道:“你好,沈默安。”
沈默安逐字介绍道:“沉默的默,安静的安。”
“温霖雨,雨林的霖,雨林的雨。”
“挺有意思的名字。”
温霖雨附和着笑,打过招呼之后就继续走出了巷子。
等温霖雨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时,沈默安才从衣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幽蓝的火光被巷子里乱窜的风吹得摇摆,她用手指拢着打火机,低头凑上那簇火光,烟芯点燃的一瞬她心里像是释放了什么,眉目舒展,抬头看了看矮小围墙上方的天际线,远方浓重的霞光,随后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
——
霖不着又被添置了家具。
它的床旁边放了一根鼓槌,狗粮是新放的,水也是新换的。
温霖雨觉得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了,好像自己能和这只小狗共情,被人冥冥之中挂念的感觉真好。
在帮霖不着整理小窝的时候,温霖雨注意到了一张摆在被子下的卡片,她好奇地拿出来,发现上面写着几行字,字迹清秀:
「去种花」
还有一个直直的箭头指示方向。
温霖雨笑了,她觉得写卡片的人真是太可爱了。
她抬眼向箭头方向望去,草地右侧果然有一方细长的花圃,石头建造的四壁,差不多到她膝盖,中间是土壤,上面摆着一包种子和铲子。
这一带属于老城区,唯一繁华的就是一旁的大酒店,其余都是平房,错落着,交杂出一条又一条小巷,那方花圃不过一板凳长,毫不起眼地靠在墙角,根本无人注意。
花种子是铃兰,一种周期短且极其惊艳的花。白色的花蕾像铃铛一样挂在枝头,可爱极了,像一个个小脑袋。
温霖雨想着,觉得太美好了,又笑了。
回去之前她在卡片背面写上:
「已种」
从那天之后温霖雨隔三差五会来看,每次她来霖不着的窝永远都是整整齐齐的,花圃的土壤也是松软的。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因为共同的热爱而产生了联系,因为彼此的举动而感到温暖,对生活有了莫名的期待,晚秋也没那么难捱了。
坐在最后一排上语言班的时候,温霖雨透过窗子看外面,树枝上的叶子早就落了一地,叶子被雨水冲刷,被来回的路人踏进土里,道路泥泞不堪,但温霖雨的心里像种了花一样,开满了期待。
仅仅九天,种子逐渐冒出一点点小尖。温霖雨欣喜若狂。
她开始经常性地掀开霖不着的被子,查看有没有新的卡片,可是这半个月里都没有看到她所期待的。她索性自己写了一张卡片塞进去:
「铃兰发芽了,被照顾的很好」
仿佛灰暗的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值得期待的事,她每天放学都迫不及待地照顾花圃,还有等待回复。
可是一直未能等到回复。
种子发芽,长大,抽条,逐渐有了形,霖不着也变得毛色光泽,胖嘟嘟起来,但是回复一直未到,期待也逐渐转变成了平静。好像水花只被击起了片刻波澜,随后是死一样的沉寂。
直到某天下课,温霖雨本只想着帮霖不着清洗一下毯子,没想到掀起毯子的瞬间飞起了一张便条。
那种最普通不过的便利贴,像一枚刀片割开了她的心口,汩汩流出温热的感动。
她抖着手拿起,嘴唇翕动:
「我有事,不在的一周麻烦你替我照顾好她们」
心里像放烟花一样,又像是心门被咚咚敲响。温霖雨顾不得地上的灰尘,把书包放在地方,从里面掏出一支笔,迫不及待地在便利贴反面写道:
「一定」
心情愉悦的缘故,回家的路程都缩短了。
开门的一刻,家里很浓的酒味把温霖雨熏得皱了下眉头,温霖雨刚想推门进自己的房间,却顿住,她透过半掩的门缝,窥见自己床上睡着人。
她看见温亦甯在下,神情迷离,一个陌生的男人在温亦甯身上。
恶心,瞬间的恶心将心底的美好冲刷地一干二净。
温霖雨先是呆滞了几秒,随后是止不住地颤栗,愤怒,委屈,接着是一阵恶寒,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一瞬间冲垮了她刚刚筑起的美好的一方天地。
尽乎绝望地嘶吼,“都给我滚出去。”
床上的两人受惊回头看站在玄关处的温霖雨,动作卡到一半难受得要死,男人羞恼地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温亦甯则仰头,张着嘴,看着温霖雨,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说滚出去。”温霖雨肩头颤抖着,声音里有了哭腔。
男人本来就因为做到一半难受,这会儿被吼了,火气更是蹭蹭地往上涨,直接给温亦甯一脚,愤愤地骂道:“看你养的货色,真会搅和事。”
说完便蹦下床,摔门离开。
“我知道你经常换男人,离不开男人,但是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往家里带,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在我的床上做这种事情啊妈!”
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连周边的空气都跟着发颤。
温亦甯躲在被子里,不出声,也不敢看温霖雨一眼。
温霖雨只记得那天她在外头淋了一宿的雨,漂泊大雨,将她哭红的眼角打得冰冷,失去了知觉,也把花圃里的花打得七零八落。她看着花圃里折断的花枝,哭了又哭。
那周的语言班她也上得心不在焉,期间她视线游离,觉得右前方原本坐着人的位置少了一个人,变得空荡荡的。
放学后,她去看霖不着,在霖不着的被子下留了一张卡片:
「抱歉啊,没能替你照顾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