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毒虫 ...
-
“关关。”
桑溪玉眼前是一片迷雾,穿透迷雾的是一声寂寞又空灵的呼唤。
她看着远方重重的山脉跟丘陵,低矮的树丛隐没在白雾之间,轮廓朦胧。偶尔有三两只野兽在路上窜过,一头扎入远方。
声音不断传来,却越来越浅。
桑溪玉看着自己身下的影子,圆圆地落在脚底。
她呼吸着周围冷冽的空气,忽然感到温度降至冰点。
可是,明明,明明现在是春天。
一抹衣摆从眼前旋过,她没能抓住,俯下身来,眼前是苍夷的大地。
斑斑血迹一寸寸染开,地上插着一截断掉的箭矢,箭尾上嵌着纯白的羽毛和红色的玛瑙。
“阿夭,阿夭是你吗?”
桑溪玉挪不开步子,只得站在原地,身体被弥漫的白雾一口一口吞噬。
“阿夭,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我会救你的……”她唇瓣颤抖着,忽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道难道是晚上?后背又冷又硬,她试着动了动,手肘撞到旁边坚硬的一处,撞得生疼。
桑溪玉才意识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地方,手伸不开,像是睡在一个棺材里。
她勉强支起胳膊,往上抵了抵,却怎么也抵不开。
也是,这棺材盖要是落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能掀开的。
棺中很是封闭,不一会她就呼吸短促起来。
桑溪玉从腰间摸出匕首在上方的木头上小心翼翼地划着,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很快便穿透了木质的棺材。
她用力一旋,棺材盖中中间裂开,飞扬的木屑落到她脸上。
面前重现光明,桑溪玉仰面看着眼前冷冷的石壁顶,平缓着呼吸。
她从棺椁之中直起身,就像里头的死人诈了尸。
桑溪玉看着自己身侧还有一个差不多的棺材,心道不好,忙手脚并用爬出来,用力推开了另一个棺材的棺材盖。
褚负雪原本合上的双眼,在模糊的光亮涌进去的那一刻睁开。
桑溪玉松了一口气,在棺材里那么久,活人也要憋成死人了。
“你还活着吧。”她气喘吁吁朝里面挤了一句。
褚负雪仰面躺着,微微松了一口气,带着意料之中疏松的笑意,
“桑女侠果然来救我了。”
两人身处的地方像是一个地下的石窟,头顶的石缝间不断渗着水,滴滴答答不间断地落在地上。
周围又寒又潮,骨头缝里都吹着冷风。
桑溪玉搓了搓双臂,不停地跺着脚,“这里头怎么又冷又潮的,我老寒腿都犯了。”
褚负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移开,他平缓的声音夹杂在清脆的滴水声间。
“这里估计是暗藏在碧王谷中的石窟,谷主把我们关在这里做什么?”
桑溪玉闻言冷哼一声,
“这个怪老头,我们就不应该相信他。还把我们关在棺材里,难不成是让我们好好休息吗?”
石窟周围除却他们二人,还有那两架棺椁,并没有其他东西。
只是边角有一个暗绿色的水缸,接着上方落下来的水珠。
水落叮当,褚负雪沉默良久,道:“你可知道,为何这里面会有棺材?”
“棺材?”桑溪玉抱着胳膊,不假思索道,“棺材不就是用来装死人的,难不成供人睡觉……”
她一下子顿住,好像想到了什么。
难道这两个棺材,本来就是装死人的?
褚负雪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冲着她微微点头。
桑溪玉嘴巴微张,脸色不好,“这个老头,要尸体做什么?”
地上水渍斑斑,一块深,一块浅。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泛着深绿色的青苔,道道水光淌过。
桑溪玉深吸一口气,感到一阵泥土的腥气。
她皱了皱鼻子,四处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泥土,想必是青苔的气味。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桑溪玉下意识往旁边闪了一下,两人的衣袖相碰,胳膊轻轻地撞在了一起。
石壁上不知道哪里动了一下,桑溪玉定睛一看,原是一只六足爬虫正沿着石壁往下一起一伏地爬着。
她有些惧怕这些虫子,下意识往褚负雪身侧靠了靠。
褚负雪余光看了看缩在一旁的桑溪玉,也注意到石壁上的爬虫。
与此同时,更多的虫子从四面八方爬出来,它们身上或多或少背着水渍,反射得甲壳油光发亮。
这些虫子奇形怪状,大小不同,有的伸着长长的触角,有的副足多到数不清。
除了石壁上,还有墙角的零零碎碎的石缝间,无一出不被密集的爬虫占领。
桑溪玉咽了口唾沫,结巴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虫子?”
说罢她如惊弓之鸟,往背后一躲。
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褚负雪一脚踩在朝他们爬来的一只爬虫上。
他不忘笑道:“堂堂桑女侠,竟然会怕小小的虫子?”
桑溪玉轻抚胸口,不忘为自己争回几分颜面,
“我哪有,要是一只我肯定不怕,这么多只就不一定了……”
她不断移动着位置,眼前爬虫如黑点从各个方向朝他们袭来,自己心里虚脱得快要吐出来。
忽地一只手将她揽过,褚负雪揽过桑溪玉的腰肢,将她整个人腾空起来。
虽然这个姿势实在有些不舒服,但桑溪玉看着自己远离满是虫子的地面还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褚公子,我必报此恩。”
她瞎话说得多,但这次绝对是真心实意。
“大恩不言谢,回去还是签字画押吧。”褚负雪抬了抬眉稍,带着桑溪玉走到石窟一角的水缸旁。
“你干嘛?”桑溪玉不解。
褚负雪没回答,兀自取下原来桑溪玉编在他手上的柳枝环,在水缸的水中沾了沾。
桑溪玉面色越发难看,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过上巳节,等着过清明节罢!”
只见褚负雪将沾了水的柳枝往地上一甩,水珠触及之地,响起霹雳啪来的沸腾声。
桑溪玉瞠目结舌,看着那些碰到甩下来的水的虫子在眼前像是被灼烧一般蜷缩成一团,四脚朝天地死去。
满堂的爬虫,几乎死了大半。
鼻尖萦绕着一股子烧焦跟腐烂地气息,桑溪玉默默念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她挣扎着从褚负雪身上下来,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
“你是怎么做到的?是水有问题?”
桑溪玉一连串甩出好几个问题。
褚负雪笑笑,晃了晃手上的柳枝,“我将能驱虫的药粉藏在了柳枝上,只要一沾水,洒在地上就能保百虫不侵。”
没有那些虫子唰唰的声响,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桑溪玉道:“你怎么会有先见之明?知道这里有虫子。”
“我当然不知道,”褚负雪将柳条重新缠起来,慢条斯理道,“春日万物复苏,我特地用来以备不时之需,你看这不是用到了吗?”
桑溪玉啧了一声,凑过去,“我看你也不怕虫子,不如给我用?”
“那可不行,”褚负雪压低了声音,“此药粉,千金难求。”
桑溪玉收回眸光,一下子噤了声。
忽地她像想起了什么,蹙眉道:“那老头把我们关在这里,还放出来这么多虫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她很怕虫子,也知道春天虫蚁很多,但像这样一下子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虫子并不是常事。
“我曾听过,有人养毒花是用含有剧毒的蛇、蝎、蜈蚣、壁虎、蟾蜍的尸体作肥,养出的毒花才能够五毒俱全,无人能敌。”
褚负雪淡淡道。
“我想,这些虫子也是用来给碧王谷中那些青陀罗花作肥的。”
桑溪玉心下一惊,“他竟然拿毒虫来养毒花?那我们,就是给毒虫做养料的喽!”
她不可置信的猜测着,越来越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那么多虫子,若不是褚负雪用了驱虫灭虫的药粉,绝对能把他们两个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桑溪玉心有余悸,那个看样子普普通通的老头,竟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她不由得发问:“他到底是谁啊?”
“百毒手。”褚负雪淡淡道,“江湖上曾令人闻风丧胆的百毒手。”
“他还有一个外号叫百毒神农,因为他曾效仿神农,亲身尝尽天下百毒。有毒王之誉,号称百毒不侵。”
这下又是百毒手,又是毒王,搅得桑溪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歹从脑海中找出一些仅存的记忆。
“百毒神农?听闻他原先也在中原一带,后面为了追寻天下至毒三川六州都不曾放过。而且,我也不记得他有这么老。”
桑溪玉回忆道,有些不太确定,很多江湖事迹她要么从书上看到,要么是听说书人阐述。
说书人嘴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添油加醋,倒也无从考证。
褚负雪环顾四周,只淡淡道:“他尝了那么多毒,即便现在真的达到百毒不侵的程度,但原先那些毒物对他的伤害也是无法避免的。身高缩减,骨骼变形,加快衰老,面容改变……”
头顶的渗水还在淅淅沥沥漏着,滴在那些黑乎乎的虫尸上,将其浸泡起来。
现在该想想怎么出去,桑溪玉握紧了身侧的剑柄,抬头果然在头顶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一个黑色的方格,上面纵横交错着铁质栏杆。
栏杆上缠着锈迹斑斑的粗铁链,显然已经落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