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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18 有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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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棠氏悲戚的哭闹声在牢门口响起。
“我家宴儿对州主一往情深,怎么可能会对州主下毒,那锅粥我们也吃过,我们都好好的站在这里,大人,您要明察秋毫啊。”
这时,一个陌生而平静的男声回应道:“你们是陆少爷的父母,他自然不会对你们下毒,也许陆少爷想针对的只是州主。州主对他向来有特例,陆少爷带的饭食从不验毒,他有很充分的作案机会。”
那声音在幽暗的空间里,不带一丝温度。
“可是,九宴的作案动机是什么?”棠舟疑惑的声音响起。
那冷淡的男声简短地吐出三个字:“柳府案。”
陆九宴靠在草垛上,出神地盯着铁栏外潮湿的地面,一双绣工精致的锦绣黑靴,不紧不慢地踏入他的视线,他目光缓缓往上移动,便看到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庞。
来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生得仪表堂堂,可不知为何,陆九宴觉得看不顺眼。
两人对视片刻,司徒广白率先打破沉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道:“看来陆少爷确实不记得在下。”
陆九宴略一思索,“你是司徒广白。”
司徒广白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失声一笑,“叶老还说你忘了我,看来,陆少爷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恩怨。”他双手抱胸,隔着铁栏冷冷地俯视着陆九宴,“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对州主下毒。”
“不是我。”
司徒广白道:“我也想相信不是你,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
说罢,他抬手示意,狱卒搬来一张雕花梨木椅子,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铁栏外面,优哉游哉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想不到我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处理你。”司徒广白放下茶杯,缓缓说道,“这就有意思了。”
陆九宴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敏锐意识到自己可能与他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私人恩怨。
司徒广白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向前弯腰,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陆九宴,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道:“陆家和柳府案有牵连吧?”
陆九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面色沉着,冷静说道:“你是指我参加了柳府宴,还能活着回来吗?”
司徒广白接过狱卒手里那卷泛黄的卷宗,轻轻拍了拍,“这只是其一。其二,导致柳府案惨状的那把凶器,出现在陆家附近的一口荒废已久的枯井里。其三,柳府宴上宴请的所有宾客,据查实,其家族均涉及违法乱纪之事。侥幸未死的宋家也被发现有涉及不良产业的勾当,但是陆家,表面上太过干净,州府还在进一步深入调查。”
他站起身,慢悠悠说出最后一个推断:“你怕被调查,怕罪行败露,所以对州主痛下杀手。毒粥是你亲手端给州主的,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陆九宴冷笑一声,“你连罪行都给编好了,我还有什么话说。”
司徒广白闻言,笑着靠在椅背上,双手随意地展开,挥手遣退了身边的下人。随后,他压低声音,道:“州主如今昏迷不醒,保不了你,也保不了陆家。”
他清了清嗓子,又提高音量道,“所以,陆少爷既然没什么可说的,便认罪伏法,签字画押吧。”
陆九宴:“我要见我的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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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的讼师是名动沧州的金嘴无双卢清怀。
此人十八岁初登讼场,至今二十二载。这期间,他在讼场纵横,从未有过败绩,为陆家在商场上打赢了诸多官司。
卢清怀与陆九宴会面了一刻钟时间,便基本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后,他压低声音再次确认道:“少东家,当真不是你下的毒?”
他瞥见陆九宴几乎要崩溃的眼神,立刻又道,“我知道少东家对州主情深,是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是现在陆家还扯上了柳府案,事关夜鸠,少东家应该明白我问的到底是什么。”
陆九宴陷入沉思。他明白卢清怀问的是陆府和夜鸠有无瓜葛,问的是陆家是否牵涉违禁产业。
他闭上眼,决然道:“卢师,无论如何,保住陆家。”
卢清怀一愣,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又见陆九宴欲言又止。
“少东家还有何事?”
陆九宴低声问:“州主现在情况如何?”
“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卢清怀道,“听说州主现在意识不清,恐怕对少东家的事还不知情。”
“她没事就好。卢师,陆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卢清怀拱手郑重道:“少东家放心,卢某定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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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巍站在床前,面色沉着地盯着床榻上紧闭双眼的叶挽。
身后老仆躬身道:“老州主,这药虽不致命,但也怕伤及大小姐的身体,解药……何时才给大小姐服下?”
叶明巍道:“上面已经察觉到柳府宴的事了,她要保住陆家,我却不能不顾全大局,此事,必须要给出个交代。且让她先躺着吧,待陆家的事尘埃落定,再给她解药。”
叶挽不断以夜鸠的身份出现,已经遭到上头的怀疑,他要保住夜鸠,就必须把陆家推出去做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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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是大户,又曾经多次援助州府,陆九宴在牢房是有特殊优待的。当然,比起陆家下人房还是差得远了。
已经过去两日了,卢清怀还没传来准信。
陆九宴也没有闲着,无时无刻不在回想那日的场景。
爹娘也喝了粥,他们没事,说明那毒是出了陆府后被人下的。他一路走来……只和州主父亲见了一面,他不可能对自己女儿下毒吧?
若不是……会是谁有机会在粥里下毒?
陆九宴蓦地想起神出鬼没的夜鸠。
她说过不杀州主郎君,可倘若州主死了,那他也就不再是州主郎君。她为了制裁陆家,竟然下了这么迂回的一步棋吗?
他原以为夜鸠不是对州主有所企图,便是对他有所企图。现在看来,她好像真的只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杀手。
可叶挽并无性命之忧。那她下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陆九宴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忽然听见牢门开锁的声音,他抬起头,恰好对上司徒广白冷漠的眼。
“跟我走吧,夜鸠的……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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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县衙上,司徒广白坐于高堂,陆九宴跪在堂下,卢清怀站在他身侧,面色有些凝重。
赵无笛坐在堂下右侧,看了眼司徒广白,随后开口问道:“堂下嫌犯,十日前,你在小西县是否见过夜鸠?”
陆九宴:“见过。”
赵无笛:“你是柳府宴的宾客,她上次杀你未成,这次为何还放你性命?”
陆九宴:“我不知道。”
赵无笛:“将你与夜鸠碰面一事,细细说来。”
陆九宴回头看了眼门口,问:“你们这儿,安全吧?”
赵无笛:“此乃州府大衙,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你且仔细说来,任何细节都别放过。”
陆九宴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将被夜鸠绑架到城西破庙的事说了出来。当然,隐藏了地下黑市和他被狼咬屁股的事。
司徒广白听得眉头直皱,道:“你说那夜鸠是个女人?”
“是。”
“她绑你到破庙,没对你做什么?”
陆九宴微微一愣。听他这般概述,怎么感觉有些奇怪。但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司徒广白扯了扯嘴角,道:“她不会是对你有点什么想法吧?又或者,你就是她的同伙。陆少爷,编谎话也得想想怎么样才能天衣无缝啊。你若不是夜鸠一派,她为何不杀你?”
卢清怀这时上前开口:“大人,容草民替少东家一问。”
得到允许后,他微微捏紧右拳,又走了两步,“倘若少东家是夜鸠的人,为何柳府宴上他险些丧命?全城皆知,若不是那日握弦神医刚好游历到此处,陆少爷是决计捡不回这条命的。”
司徒广白:“那有可能是他们私下有了分歧,夜鸠临阵磨刀,但事后,两人又重归于好了呢?”
卢清怀:“敢问大人,陆家已是沧州首富,又何须去招惹一个以‘劫富济贫、惩奸除恶’”闻名的杀手?如果陆家当真手里不干净,夜鸠会放过他们吗?”
司徒广白微微皱眉:“柳府案上所有的宾客名单都查过了,除了陆家,所有家族手下都不干净。”
“草民想看看,证明陆家不干净的证据在哪里?”
他见司徒广白不再说话,又接着道:“大人的推测不无道理。但陆家多年来支援州府,倾囊救济百姓,是全城有目共睹的,要办陆家,不能只靠猜测。大人可曾想过,有没有可能,陆家是有心之人放进墨汁里的一滴清水?这种情况下,的确很难证明陆家的清白,我无法自证陆家无辜,大人不是也无法证明陆家有罪吗?仅靠那把遗落在陆府附近的匕首?恐怕有些牵强。”
司徒广白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微微勾唇道:“这些年陆家的钱没白花,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卢讼师。”
卢清怀躬身道:“大人过奖了,草民只是据实以论。”
司徒广白:“陆家涉及黑色产业之事,尚未可知,但陆少爷与夜鸠是否为同党,恐怕卢讼师也很难狡辩。来人,上人证!”
两名府衙押着一个体型富态的男人上了正堂。
金荣被推了个踉跄,一下子扑在地上,余光瞥见陆九宴,又迅速藏起眼中的怔然,转身向司徒广白叩首,道:“大人,少东家的确是夜鸠的人……”
陆九宴瞪大眼睛看向他。
金荣:“但他应该是,应该是被强迫的……少东家,此事已经全城皆知了,你是男子,大丈夫能屈能伸,丢了面子比丢了性命强。”
陆九宴想说什么,卢清怀忽然走近,十分惊讶地道:“那些传言是真的?少东家,你跟夜鸠当真……”言语拖延之际,他用口语示意陆九宴:应下此事,承认与夜鸠有染,否则保不下陆家。
陆九宴紧抿着唇,还在纠结之中,司徒广白却先开口了,“若当真如此,陆少爷能活到现在,倒也说得过去。既然夜鸠对你有意,那陆少爷定能助我们引出夜鸠。陆少爷,你说是吗?”
陆九宴看了看金荣,又看了看卢清怀,心中想,反正是权宜之计,事后他再与叶挽解释。更何况,有了州府支持,能早日歼灭夜鸠,陆家也能逃过一劫。这样一想,他便放下心了,大大方方承认了与夜鸠不正当的关系。
司徒广白问:“你喜欢她吗?”
陆九宴皱紧眉头,“……那是个变态。”
司徒广白:“那本官便放心了。只要陆少爷能引出夜鸠,陆府和你的清白,便水落石出了。”
陆九宴表面镇定,心中暗暗叫难。
向来只有夜鸠找他的份,他哪里知道怎么召唤夜鸠。倘若夜鸠一直不来,州府也定不会放过陆家和他。
陆九宴想了许多,最终决定用最冒险却最容易成功的那个法子。
他回到陆府,亲手写了一封和离书。
只要他不再是州主郎君,夜鸠便不会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