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梦》何必执着追逐光明

2、第 2 章

　　帝都崇宗
　　天色刚入夜半，雪便骤然而下。男人蒙着面，一身黑色的行衣中暗藏绿色纹绣，好似夜幕中伺机而动的树妖。他正准备将窗户关上，一两片柔洁的雪花便飘往他的手心。
　　忽而想起，故事的开端正是这个雪夜，复仇者携着上一世的仇恨，为了寻找真相而头破血流。
　　十七年岁月，终究是到了这一刻。
　　十七年前，他本在自己生活的地方坠楼身亡，却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被鳞卫司一员收养长大成人。起初，他并不知道这是哪里，由鳞卫养大又被扔进了鳞卫司训练，最终也成为了一名鳞卫。
　　突然，房门先行被人打开了。
　　“泽之！我在房中等你好久。”一男孩冲向前抱住了他，头抵在了他的腰间。不待他做出回应，男孩便接着道:“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同你待在一起。”
　　蘅泽低头，便对上男孩的双眸，宛如映射在湖面上的天空，是泛着波光粼粼的淡蓝。
　　这不由使人失神。
　　“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蘅泽松开了对方的手，在对方面前半跪了下去。
　　姬梦雨一听他这话，充气般地跺了跺脚，直盯着他:“蘅泽，你今日惯是要和我作对！”
　　“你你，你好狠的心！从来都是主子抛弃下属的！”姬梦雨跳上一旁的床，不给对方反驳接着道：“我姬梦雨！竟成了被下属抛弃的千古第一人！！！”
　　“属下考虑不周，还请殿下责罚。”蘅泽知道对方是因为自己明日不陪同他一起进宫而生气，不成想对方如此看重他。
　　蘅泽低垂着头，却只见，那由钴色丝线包裹的湖蓝色锦衣被他的主人毫不怜惜地扔弃在地。
　　“你何时见过我责罚人？泽之！”姬梦雨缩进被褥之中，只从中探出头来。
　　“殿下仁慈。”蘅泽回道。
　　姬梦雨见对方不为所动地跪在原处，腮帮子气得圆鼓鼓的，说：“哼！我今日就要好好罚你一顿！就...罚你明日陪我进宫去！”
　　蘅泽听到要求不语，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十二岁那年，鳞卫司中出现了叛徒，故意将任务的危险程度评估降低是为绞杀年轻鳞卫们。
　　彼时，同龄人之中只有蘅泽一人安然无恙地回归了鳞卫司。
　　鲛族皇室们也因此加强了警戒意识，纷纷花重金来到鳞卫司，只为挑选武功过人的鳞卫作为护身符。
　　“喂喂，你看到没，殿下长得真好看啊~”
　　“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靠我们保护。”
　　“......”
　　议论声渐渐变小，只见那高台上站着的平日里也不见几次人影的高官们纷纷低下身子行礼，为一个糯米团子让出了一条路。
　　那个连耳鳍都还未能变化自如的糯米团子，是鲛族皇室唯一的继承人。
　　蘅泽在角落里，听着众人不停歇的议论声。
　　“听说殿下还有个哥哥，可惜，出生时便夭折了。”
　　“嘿,这个我知道，王后当初可为此郁郁寡欢了许久。”
　　“哎，若是当年的皇子出生可就没有如今的梦雨殿下了。”
　　“......”
　　梦雨，鲛族皇室贵姓姬，想来这位众星捧月的王子名为姬梦雨。
　　蘅泽想着，却突然被刺激了一般，他好像想起来什么。
　　他眼中闪过惊异，靛青色瞳孔逐渐放大。
　　姬梦雨，是那本书中的角色。
　　鲛族，鳞卫司，姬梦雨...在这个世界度过的十二年里他快要被无尽的厮杀抹除曾经的记忆。
　　属于另一个世界，十七年的记忆，在此时终于被唤醒。原来，这并不是什么轮回重生，而是他进入了那本名为《缠华梦》的小说中，是那个人亲手写的书。
　　林梦，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女孩，也是《缠华梦》的作者。
　　姬梦雨虽年幼，长得乖巧却是一点也不怯场，扒着围栏像看戏一般地数着下面的人群。
　　可惜，所有人都蒙着黑色面纱，选来选去也没挑出个名堂来。
　　“月岩姐姐，这让我怎么选啊，他们...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啊？”姬梦雨拉了拉身旁黄衣侍女的衣服，抱怨着。
　　月岩微笑着刚想为姬梦雨解释时，却见他们尊贵的小殿下眼睛一亮，白白胖胖的小手指向了角落处一名缠着绷带的男孩。
　　“要！要他！就是他！”八岁的姬梦雨咧开嘴笑呵呵地，心想：那个哥哥的眼睛真漂亮，比加古湖中的水还要蓝，让他陪着我肯定很好玩！
　　他活着本没什么意义，不过是鲛族培养的杀人工具。五年前姬梦雨选中了他，蘅泽也趁机了离开鳞卫司。
　　可惜他对小说内容印象不深，只知道......他耳畔好像传来了少女的声音，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故事的发展。
　　【只见那蘅泽将姬梦雨推出窗外，低声催促着姬梦雨快逃，一人挡住了面前的刺客。可惜，哪怕是鲛族最优秀的鳞卫，也寡不敌众，人族的刺客诡计多端，不多时蘅泽便身负重伤难以抵抗，最终被匕首刺破心脏而亡。
　　幸而，姬梦雨早已逃离......】
　　蘅泽这个角色可谓是她设计的开局祭天的绝佳苗子。
　　“泽之！”
　　他从万千思绪中抽身而出，抬头正对上姬梦雨水灵灵的眼珠子。
　　他从来不是犹豫之人，如果他按照故事发展陪同姬梦雨入宫，那么难逃一劫。可万一，他的缺席使故事发生改变，又将会如何？
　　对面的姬梦雨见对方有些呆滞地盯着自己，发起了牢骚：“泽之，你陪我一同入宫嘛！你最好了！”
　　“难道，你真忍心让外面那些废物保护我！？”
　　“好吧，你我之间不过有缘无分，你留在我身边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罢了。”
　　姬梦雨越说越亢奋，仿佛下一刻便要掀开被子，作出一副慷慨赴死之状。
　　可蘅泽越听越不对劲，打断了对方询问道：“殿下，谁教你的这些话？”
　　什么有缘无分，一厢情愿啊？
　　姬梦雨一秒变怂缩回了床上，解释道：“没...没谁，本殿下这是无师自通。”
　　姬梦雨偷偷瞄着蘅泽的表情，内心埋怨着：这怎么跟话本里讲的不一样，甚至脸色变得更差了。
　　“泽之，你就陪我去嘛~”
　　“真的，你一人顶外面十人，你这么厉害比让其他人来...”
　　姬梦雨自顾自地絮叨着。
　　“明日属下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护殿下周全的。”蘅泽应道，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抉择的起点。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固执地想要改变自己。
　　“真的？啊————泽之，我向雨泽之神发誓，世上没有比你更好的鲛人了！”姬梦雨一个鲤鱼打挺，伸出三指虔诚地作出发誓的样子。
　　“泽之，你说....”
　　蘅泽果决地打断了对方，说道：“殿下，该歇息了。”
　　三更下的迎宾馆早已被雪点缀，姬梦雨看到蘅泽严肃的眼神只好咽下刚想出口的话，乖乖闭上眼睛。要是惹泽之生气了，说不定他马上就改口不陪他去人族的皇宫了。
　　可姬梦雨此刻精神抖擞极了，闭上了双眼听觉便变得格外灵敏。他听见泽之关上窗户的嘎吱声，步伐轻盈却不免产生摩擦的踢嗒声，整理衣物的沙沙声。
　　渐渐地，姬梦雨的神经自然而然地变得疲倦起来，他轻轻地打着哈欠入睡。
　　蘅泽收拾完房中一切，为姬梦雨掖好被子，守在房门处。烛火微闪，那深蓝色双眸看似如一池平静湖水。
　　既然命运让我来到了这里，又是否会有你的踪迹。
　　帝都的另一处住宅内，梅林呼啸。大雪迎接新年，这一次，凌霜傲雪的梅必将拔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