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370、第62章 情之一字，如何落笔？

　　苏璃抬首看向瑾白，见到那风华绝代的半面上的笑，咀嚼着这一段仿佛带着孺慕的话，心中竟也有些扭捏地不好意思。

　　她如今想通了，已经能够承认洛魂是自己了，听到瑾白这么夸赞洛魂，说不脸红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尚未拥有那段记忆，还是存了几分理智在其中。当时瑾白年幼，大抵是身陷囹圄，落入人生的最低谷，这才会把拉她上来的洛魂无限美化。实际上，她先前就已经分析过（详见第3卷第42章），洛魂救瑾白目的绝不纯粹，只是具体原因，大约还得等到自己获取了那段记忆才能知道。

　　“都是久远之前的事，便不再言说了罢。”苏璃摆了摆手，还是决定想跳过这个话题，不论怎么聊，面对瑾白这么个直球怪，最后尴尬的肯定是她自己，所以还是不聊这种话题比较妥当。

　　“也好。”瑾白向来是性情温顺的，也便真的再去换了个话题，“师父对洛魂所行之道，还有几句评述，阿璃可想听听看？”

　　“仙子请讲。”

　　“剑道多类，分类之法亦是多样。若是按剑意分，可如火般至阳刚猛，可如水般绵延不绝，可如风般轻盈灵动，可如山般厚重稳固等等。而按剑心分，便分为无情剑道和有情剑道。洛魂所初修便是无情剑道，但他又不懂剑道，哪里知晓无情剑道最忌有情？二者相冲，他的剑道，便永远都是停滞不前。剑术再卓越，那又如何？还不是只会拿着剑打架的门外汉？”

　　得了，又成门外汉了。

　　一听瑾白那压抑的嗓音便知，她这是又在模仿老剑神说话，这段话便是当年老剑神对于洛魂所行剑道的评价。

　　若按老剑神这么说的分法，剑心这方面洛魂行的无疑是无情剑道，但他，的确走的不太顺遂，只是凭借着奇高的天赋与坚韧的品性才一路硬走了下去。

　　他对奏，定是有情的，可那究竟算是什么情，就连如今的苏璃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那过于复杂的性格，亦是由过于复杂的过往所缔造。

　　可洛魂与奏的邂逅，已经是在拜会老剑神之后了。老剑神作此评价，说明在此之前还有什么情在干扰他的无情剑道，又或许，正因为他要断情才走了这无情剑道，故而将剑名为断情。只是断舍离，谁又能轻易做到？藕断丝连，这才走上了一条艰难的路。

　　或许，在了解了他的一生之后，才能对他有个更客观的评价。

　　回到老剑神的评述，在剑意方面，洛魂的剑法便有点意思了。逝水七绝，就出剑来说无疑更像是水之道，绵延不绝，叠浪千层，高可远上极天。但那凌厉到让人难以抗衡的剑式，却又偏于火之道，许是没那么刚猛，但其刁钻程度相去不远。

　　要不怎么说他是天才呢？

　　“那仙子如何看洛魂所行剑道？”

　　苏璃见瑾白还在轻轻笑着，也便饶有兴致地问了她一声。在洛魂亡故之前，瑾白年纪尚幼，应当对剑道一途不甚了解，那她是如何看洛魂走的那一路呢？

　　“不是好路，但他走得很漂亮。”瑾白想了想，如此回应道，“剑道与剑法，二者相辅相成，作为一个剑法方面的天才，他的剑道不该是这么支离破碎的。只是，他曾经约是经历过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才会以斩断前途的方式换取力量，把一方地头蛇袁家给屠灭了。”

　　这话中剑道剑法的关系是好理解，剑道是基础，是基本路径，而剑法是上层，是在剑道这条路上催生出来的衍生品。剑道行的好但剑法差的修者比比皆是，但剑法好的却没有一条好的剑道，可谓是奇闻一桩。

　　这就好比数学与物理两门学科，一个学生数学好但物理差很常见，毕竟将实际概念抽象成数学模型也是一种能力。但物理好数学差的可就不多见了，中学时代可能还能见着一些，但大学基本就绝迹了——随着实际问题越来越难以将物体看作质点，便有了引入微积分概念的需要。要是高等数学学不明白微积分，还指望将物理模型抽象成数学模型再用微积分解决问题，可不就是天方夜谭嘛！

　　可也就是洛魂这么个奇葩，走出了这么个路子。袁家究竟是对彼时的洛魂做了什么，让洛魂不惜自废前程也要渴求力量将其满门屠灭了？

　　这一次的记忆，或许能知晓，但更大的可能是依然藏在迷雾里。这段记忆是关于瑾白的，而袁家之变早于遇见瑾白，揭开洛魂之谜最关键的一段故事，许是还要很久以后才能揭晓。

　　“许是一段波澜壮阔的故事，但如今，也只是个故事。”苏璃笑了笑，丝毫不见有什么介怀的地方。

　　“你能如此想，那再好不过。我也很高兴你终于能接受洛魂作为你的前世，陷入自我怀疑，才是最可怕的事。”

　　“我曾是洛魂，希望仙子能像相信他一般相信我。既然已经想通了这些事，便不会陷入无意义的身份认同。”

　　“我信你。”

　　“……”

　　苏璃总觉得，这一句“我信你”里面是不是还有些别的意思。但她真不敢多想，瑾白的确是个很难不让人喜欢的姑娘，可这喜欢与那喜欢，终归是两种意思。

　　只希望，真是自己自恋多想了。

　　“那你……还会去寻奏吗？”

　　瑾白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声，把苏璃脑中飘来飘去的各种思绪给打翻了个遍。她这才意识到，瑾白虽然知晓自己曾是洛魂，但她并不知道曾经的奏身在何方。

　　其实，她们二人早在聚香楼就见过面，只不过彼时的面纱女子并非颜霜本人，而是她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经凝成的分身。那分身有着与颜霜相似的面貌与偏向奏的性格，瑾白从未见过奏本人，认不得也很正常。此外，她在通天渊太久，对蓝晶这么么个东南一隅的国家也不甚了解，更不会知道南陵有个颜家，其年轻一辈的长女唤作颜霜。

　　所以，在她眼里，奏大抵还是不知所踪的状态，自然也不会知道，苏璃早已见到了曾经的奏，当今的颜霜。

　　但巧的是，如今瑾白问这话，似乎也没有问题。曾经的奏，当今的颜霜，如今并不在苏璃身边，她在哪里，苏璃心知肚明。她的世界太小，只容得下那么几个人，除去某个死了又活的家伙，剩下的，都在魔域。

　　洛魂九世轮回，她便等了这九世，因那个死了又活再死再活的家伙蹉跎了二百余年。如今这个家伙狠狠地戳伤了她的心，她这般人，又还能去哪儿呢？

　　那，还要不要去寻她？

　　“自然是会的。”苏璃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既是对瑾白的回答，也是对自己下的决心，“待到此间事了，我会溯北寻她。”

　　瑾白的眸子可见地黯了一黯，但不知为何，她又长舒了一口气，竟是开了个玩笑：“这回可想好用什么理由告知你的亲友？”

　　显然，她是在调侃当初她邀请苏璃来通天渊的时候，苏璃最苦恼的一件事。适逢陆从野的出现，这才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可如今若要往北境而去，且时日定然不短，这回如何同家里说明呢？

　　想不明白，脑壳疼。

　　“仙子莫拿此事取笑我了。”苏璃还真不太好意思看她，只得道，“现在的确是没什么法子，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此来通天渊都恰有陆前辈给机会，再往北境，相信自会水到渠成。”

　　“如今她可知你？”

　　“她……知晓。”

　　“她已知晓你是女子？那……”

　　“只要心中都为彼此留下了位置，性别什么的，并不重要。她如何待我，我理应也一般待她。”

　　“那便预祝阿璃早日寻见心爱之人。”

　　“谢过仙子的祝福。”

　　……

　　瑾白走了。

　　她此来，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和她说说老剑神曾经对洛魂的评述，好让苏璃对自己未知全貌的前世有更进一步的认知。其余的，她也没多说什么，走得干脆利落。

　　只是，她与苏璃之间最后一段话的细微表情，苏璃还是注意到了。对此，她没法说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能说，只好装作没看见。

　　瑾白是个好姑娘，可自己已经把霜儿栓在了心尖上，实在没有地方容下其他人。自己对她只有欣赏，而没有什么别的情愫——包括洛魂，他肯定也有他自己的目的，虽然不清楚具体为何，但必然不是看上了瑾白的美貌一类。

　　而且，以当时瑾白的年纪——自己可不是冶金厂工人，不炼某种紫红色金属单质。有这种爱好的，得出门左拐和邵允一桌。

　　所以，最后的那些话，也是苏璃努力克服着自己的羞耻心，假装以风轻云淡的口吻说出。她不知道瑾白对洛魂究竟存了几分意，其中又会有几分转嫁到自己身上。若一分没有，皆大欢喜；若尚有几分，不如趁早断了好。这般事，拖得越久，便越伤人。

　　情之一字，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