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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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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烛火微跳声中,时不时伴有翻书声。
屋内陈设简单,一道屏风隔着床和桌子,堆满书的架子靠在一边墙上,桌边一盆绿油油的常青小树,生机盎然的。
白天蓝坐在桌前身心投入地看书,手边放着笔墨,目及有趣的内容便提笔写下来,唇边噙着淡淡的笑。
沉静又和雅。
屋内的床榻就是摆设,他每晚都看书至天明,架子上满满当当又有痕迹的书就是成果。
离原后爹来了几次信,大抵是让他跟着玄祖历练,白天蓝应下来,心中却隐隐并不想到处奔波。历练并非只在江河大川中,书中也可以。
较之同龄,白天蓝性子要平许多,从前在原上因为许多原因交好的甚少,到了凡间除了白玄和白荷更是没有。
他想,等书读到费解,就到去更外面的天地的时候了。
“天蓝,我见你房中还亮着灯,还没歇吗?”
房门被敲响,白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玄祖?”白天蓝从书中抬头疑惑道,他放下书去开门。
夜深露重,白玄披着外裳,脸颊微红,他用手冰着,正回身招呼跟出来的白荷回去。
“我跟天蓝单独说会话,马上回来。”
说完握拳轻咳一声,回头见白天蓝站在门口,道:“方便进来吗?”
他深夜来访,白天蓝自觉是有大事要议,恭敬地把他迎进来,严阵以待准备听他说话。
白玄见他这么紧张,笑出声来,“怎么了?”
白天蓝眉头紧锁,道:“玄祖,出什么意外了……”
白玄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抚,“没有。是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屋里比外面暖和,夹着书卷墨气,是一种很安心的味道。
白玄突然想起明日就要行动,再说就来不及,所以撑着清醒让白荷停下来,白荷被打断欲求不满怨气很重,安慰了会儿才放他出来。
白玄腿软,进来就找凳子,才发现只有一个,白天蓝摆手站着,他也不勉强坐了下去。
他长话短说,“是这样的,如今事情快要将了,我与白荷的意思是后续便由我和他来处理。”
白玄心中始终忧虑,明日不会太过顺利,这是他自己的事,就不必让白天蓝涉险。还有他兄长的原因,观他这些日子沉醉书卷,无疑是件好事。
“之前写信唤你来,实则我是想见见你腿好好得怎样,修行又如何,你来了之后我发现我是多虑了,所以没同你多说。”
白天蓝睁大眼睛,愣愣听着。
“你是个好孩子。”白玄不甚熟练地夸了一句。
又道:“还记得我出原时你对我说日后来找我,我是怎么回的?”
白天蓝记得很清楚,道:“玄祖说,让我去找自己的天地。”
白玄欣慰点头,看满架子的书,道:“想来你已经找到了。”
白天蓝低声点头,“晚辈明白了。”
白玄感觉身上凉了下去,也不多说,起身道:“天蓝,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临出门时,白玄回首道:“日后闲来无事或有什么事仍旧可以写信给我,我会看的。”
白天蓝心中感慨,他走近道:“晚辈始终觉得没帮上玄祖什么忙,一别后,玄祖也是,不管什么事,只要一封信,晚辈在所不惜。”
白玄收紧衣服,又拍拍他的肩,而后转身离去。
房门一关就靠在等候多时的白荷的怀里,长吁道:“总是有些离别伤感的。”
白荷执起他的手,“我一直陪着你。”
他垂眸满目柔情看着怀里人,又有点醋意道:“阿玄这么难过?都站不住了。”
白玄呼吸一顿,险些被气笑,不说话冷哼一声推开他,慢吞吞往床边走。
折腾一番刚躺上去竟有了困意,他不说话,白荷也不说话,倒是难得的清静。
诚然他不说是因为累了,还有点气白荷不知道吃哪门子醋。他为什么站不住,有点脑子都知道好吧,不得不怀疑白荷又在暗暗使坏。
果不其然,白荷来轻轻蹭他,小声道歉,白玄懒得计较,眼睛合上没多久又猛地睁开,没什么力气推搡着在他身上不安分的人。
本来穿得单薄,一推一拉,欲盖弥彰地遮一点,较之清醒时,多的是无神单纯,朦朦胧胧的,诚然添了许多引诱。
为妖者,多像周棠那般邪气,白玄是成过仙的,他周身飘逸出尘不足为奇,而白荷平日也是如此,白玄虽不说,但实则也被吸引。若此刻他神志清醒,瞧上那么一眼,绝不会再这般想。
动作是漫不经心的,眼神是露骨的,衣裳滑至手腕,长发自上而下变得雪白,香气浓烈得迷惑心神。
白玄打商量,“一……个时辰……”
白荷把碍事的衣裳丢开,压下去,蜻蜓点水般亲吻落到白玄身上。
手滑走至腰后,缓慢向下,掌在尾骨最下侧的位置,轻轻搔动着。
白玄觉得骨头都被他拨痒了,“做什么……”
白荷仰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笑着跟他耳语道:“阿玄是狐狸,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尾巴?”
“我垂涎已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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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府。
天不亮周棠就翻到文安书房里看着他的睡颜等他醒来,意料之中,挨了一巴掌。
文安书沉着一张脸穿衣,周棠捧着脸喊痛。
文安书冷漠道:“何时才能长记性?下次我睁眼再看到你凑这么近,照样一巴掌。”
他从床上下来,里裤打皱堆在膝盖上,修长洁白的腿暴露在周棠眼里。
文安书僵住,周棠蹲下来把裤子给他放下来理好,笑了笑道:“你别这样,我周棠又不是什么随意发情的兽类。”
“不至于看个腿就——”
“你出去。”文安书打断他,把腿收回来。
周棠找了个屏风躲在后面,“你穿,你穿,我不看。”
“出去。”文安书语气十分不耐烦。
周棠道:“我就待一会儿,等天亮了我就走,今日还有个大事等我去做。我想多陪你一会儿都陪不了。”
说这话时,语气遗憾,眼底却闪着异样的光。
他不走文安书不动。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气早已灌满全身,周棠若摸摸便知他的身上同冰块没什么两样了。
现在文安书能容忍他共处一室已是不易,他要再碰上来怕是能再气晕过去。周棠有些心酸地想。
他败下阵来,从屏风后面出来,“好,好,好。我出去,你快穿衣裳,别冻着了。”
文安书的手扣按在床沿,指节用力泛白,兀自僵坐良久,才颤抖着穿衣。
周棠打起精神,再看了一眼就朝帝陵而去。
古昭国率先一统中原,国力强盛无比,历任君王是自选陵地,梁泽此陵只有一个巨大的封土堆,栽满林木。
也就是说,没有后陵。
周棠落在结界外啧啧称叹,“孤家寡人,到了地底不会寂寞吗?”
凡间沧海桑田,几百年的光阴变化很大,周棠记得从前来时周围全山环抱,将此陵掩得更深。
当时他进来,误打误撞沾了此陵的气息,结界对他而言形同虚设。白玄他们跟着他自然也能进来。
就这么简单。
朝廷从里拿银钱文家打掩护这事周棠也帮了忙,全然是看在文安书的面子上。神不知鬼不觉运些出来又有何难?
里面墓道复杂,黑沉无光,普通的烛火只照见身前一小块区域,要想辨路是不可能。
但墓中本有人鱼烛用作长明灯,凡间已绝迹,墓中数量也有限,且,真正的墓中心还未有任何人企及过。
堆满金银财宝的尚在外边,里面只能是比金钱更珍贵百倍的东西。
周棠侧过脸,立在风中细细打量,穿戴护甲的守兵巡逻路过,带起的风逆抚起周棠的衣角,而后又朝另一个方向轻轻飘荡。
不多时,白玄落在他身后,道:“在看什么?”
“我是在想,死人有没有知觉。”
周棠回过来看他,不见白荷身影,“哟”了一声道:“奇了。”
白玄背手左右走了几步,“你的想法倒独特。世间物死了成鬼,或许是有的。”
周棠收回玩味的目光,道:“从未踏足过鬼界,但知其是怨气浓重所在。要成鬼,先得怨。狐祖您说,这座墓里的人有没有怨呢?”
白玄微微一笑,“我如何得知。”
周棠正待说什么,转眼看见他身后,后退几步道:“狐祖说的是,墓里的东西有没有怨气不知道,但你家那位正怨气冲天从你身后而来。”
话落,一股力从身后冲过来,脸上的笑撞得七零八散,未及反应,就被拉着转了个方向,动作轻柔不少。
“阿玄,阿玄,”白荷抚他的背,摸他的脸,“没撞疼你吧?”
白玄不回答,他就一直问,白玄拿开他的手,“够了。”
白玄心中微怒,并不想理他,撇开他就走,白荷跟着道歉。
“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知道。”
白玄暗自咬牙,眼见周棠看戏般盯过来,顿时气一泄,罢了罢了,自己都活这么些年了,犯不着生气。
“知道就行,走远点,别烦我。”白玄微笑。
一切都要从昨晚白荷要看他尾巴说起。狐狸最重要的就是尾巴,那是每只狐狸生来就知道爱护的。在月光下,白狐身上镀上一层银光,奔跑起来时,蓬松精致的白尾随着动作晃悠着,找到一处隐秘的所在,对着月光一点一点梳理着。
柔软漂亮的大尾巴,展开时能够铺满半个床榻,尾身发颤,不自禁遮掩住赤裸的身躯,又被强硬拉开,抖个不停。
白玄脸红的没法看,白荷魔怔地从上亲到下,从头亲到尾。他真的……差点羞死在床上。
白荷委屈,叹气道:“阿玄太漂亮了,我一时没忍住,”
白玄没绷住,“你,你,你过来!”
两人往边上走,周棠见状不对,重重咳嗽一声,“两位!干嘛呢!”
没人理他,周棠冷笑几声,呵呵,他就知道,腻腻歪歪个没完。
周棠孤零零站在未明的天幕下,更显凄凉。眼不见为净,周棠率先去摸路,留了句话随便他们听没听见。
白荷面上歉疚,内心笑开了花,被白玄拉到一边,阿玄哪里是生气,分明是太害羞了!白荷近来是越来越惊喜,在某些方面,阿玄表现如同白纸一般。初始是一见钟情,长久是日久生情,不论是怎样,喜爱迸发出来,白荷眼里极致温柔,先一步将白玄抱住,道:“我爱你。”
白玄猝不及防,眼睛睁大,到嘴边的话全然消散,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笑了笑,道:“我爱你……”
不是回应,他小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很意外很疑惑。
“是。我爱阿玄。”
白荷埋首在他的肩上,坚定道。
太紧了,白玄推了推,白荷抽了抽气,难过道:“你不信吗?”
白玄道:“没有,我只是从来没听过。”他笑着又推了一下,“好了,我喘不过气了。”
白荷松了些许,在他淡色的唇上亲了一口,没说话,因为他又哭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白玄彻底不气了,都不想数白荷自从跟了他已经哭多少次了。在床上,情到浓处,他也会洒泪助兴。
不及他安慰,白荷胡乱擦擦泪,拉着他走,“周棠过去了,先去找他。”
等回合后,周棠等候多时,悠然朝他们走了几步道:“两位情比金坚,竟有吵架的时候,呵呵,奇景。”
从走过来就沉默着,紧握着他手的白荷,此刻有了反应。吧唧一口亲在白玄唇上作为回应,周棠脸黑如锅底,白玄笑出声。
·
“里面幽深复杂,阴气太重,保不准有陪葬的鬼挡路。枉死怨气很大,要小心避开走,若遇上个厉害的,被缠住就烦了,耽搁时间。”
在周棠带领下很容易进来,地宫冷气四横,很潮湿,地上的石砖坑坑洼洼,一个不慎就会打滑。脚步声在死寂的地道回响,伴着周棠平直的说话声,衣摆拖在地上的声音,还有……
“阿玄这地太脏了,我给你提着衣服。”
“不用。注意你自己脚下,一片黑,你跟紧我,别走散了。”
“我知道的,我还是给阿玄提着吧。阿玄若怕走散,不如到我背上来,我背你。”
白玄拒绝。
“阿玄冷吗,我脱件衣服给你。”
白玄拒绝。
“还是我背你吧,看样子要走许久,你脚嫩等会痛了怎么办,或者我抱你呢?”
“我没事,你——”
“你们两个,别太过分了!”一声怒喝打断他们,周棠举着引路的人鱼灯,幽幽看过来,“在孤家寡鬼墓里秀恩爱?不怕里面的东西活过来找你们麻烦……”
白荷轻轻一笑,偏头道:“阿玄别怕,我能保护你。”
白玄扶额。
周棠仿佛受到重创,站不住手中的灯摇摇晃晃,捂住胸口咬牙,“你们……”
白玄生怕烛火给摇灭了,和事道:“好了,好了,都正经一点。”
“你从前来过,比我们熟悉,能否大致将路线告诉我们。若走散了,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乱撞。”
周棠哼哼,“这时候知道听我说了。”
白玄真切道:“抱歉。”
周棠敲了敲琉璃制的灯罩,小步轻声走着。
“这墓太大了,我没空走完。只一点,莫往右走。”
周棠驻步,面前是分叉口,左、右、前各有一条,黑黝黝的洞口,仔细听似乎有莫名的声响。
白荷道:“也就是说,只能往左走。”
周棠点头,烛火照亮的范围有限,他没有急着上前,先是伸手往前照了照,又蹲下来捏了一点土在指尖看,嘀嘀咕咕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站起来把灯递过来,拍拍手道:“走吧你们。”
白荷接过,白玄皱眉道:“你不和我们一起?”
倒不担心周棠不带他们,他们是妖,又不是人,再多的鬼怪阴气也伤不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妖鬼本一家。
周棠呵呵笑:“自然。谁爱看你们拉拉扯扯的。”
白玄,“……”
白荷注视着他的背影,道:“莫往……右走。”
周棠半边身子踏入了黑暗,侧过脸笑,“我说的自然是真的。只是,”他低头看了看,眯眼瞧过来,接着笑道:“我想往右而已。”
说罢,潇洒前行又拐了个弯,走几步融入黑暗彻底不见,只余话语飘荡,“我还期盼着仙丹呢。静待你们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