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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珍惜眼前 ...
平心而论,只要入了江湖,不管是什么门派迟早都会成为是非之地;就算你一心一意追求低调,但说不准啥时候就怀璧其罪,更无稽的是还不知道自家门派怀的是什么璧。
沧浪门在去年就经历了这么一遭无端祸劫,几乎把粟掌门这几十年的韬光养晦半退隐生活毁得干干净净。刀光剑影的阴谋中早就恩怨难断,再加上弦凝那为了沧浪门上下就会化身修罗的隐藏性不要命性子,当大家伙都知道了那些个事情后,也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这事儿狗血的,怎么偏让最干净的沧浪门撞上了!
感叹归感叹,腾得出手的几个好友还是不约而同手拉手上云林派踢馆去了,然后一边在房梁上嗑瓜子一边抱着十二分正经的幸灾乐祸心态看云林派内讧。要不是弦凝看不下他们清闲一棍打断了房梁,这戏还很有得看,云林派如今能不能安然也是个问题。
说到底,弦凝就是心软得紧。要是换成某位人人称道的江湖神医,肯定是跟着他们一块喝茶看热闹,还要不咸不淡地加几句言语挑拨离间把事情闹得更加腥风血雨,让云林派从今以后把“诀谷的人动不得”这句话死死刻在骨头里。
大大方方带着弦凝踏出云林派,身后就是几十双目光炯炯神色紧张的眸子,一张玉面宛如名门贵公子的云林派少主寒江客谨守江湖规矩抱拳拱手,面罩寒霜说门中尚有要事不便远送,各位好走一路顺风。
除了东方大哥那个直肠子的好汉听不出来,其他人听他口气就知道,寒江客根本是恨不得从此相逢是路人——当然,弦凝除外。于是众人有志一同地朝他丢白眼扔冰锥,冷笑几声带着弦凝回沧浪门。
“可是,弦凝喜欢他吧?”药轻轻歪着头问。
“是啊。”解连环略略一提缰绳,马儿便稍稍加快行进速度,“不过,他该付的代价,弦凝绝不会给他打折扣。”
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眼里露出一丝惆怅来,“嗯……这样做,也会伤到弦凝啊。”既然喜欢了,那不管他受什么苦,付什么代价,弦凝自己也不会好受的吧。
解连环轻轻叹息了声,腾出一手轻轻抚了抚药的顶发:“对。可是,不但对他狠,她对自己更狠。”
明知道他痛苦,她也会痛苦,但仍是要那么执拗地让他赎罪,付出代价。那姑娘,对自己向来毫不容情,一向如此。
说着,马蹄声止,药扬起眼睛,街道旁边的一座小小院落,长得野性勃勃的爬山虎探出围墙,裹着几条瓜秧朝外面张望。
解连环翻身下马,张开双手把药抱了下来,走上前拍拍那扇漆色剥落的老旧木门:“粟掌门,解连环来拜访您了。”
除了少了偶尔来蹭饭的二师兄夫妇之外,沧浪门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同。
粟掌门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里绿荫下抽着旱烟,自己跟自己下着永远不会完结的那盘棋,夫人依然温温婉婉坐在廊下低头绣花,偶尔伸手摸一摸躺在她身边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儿。傍晚时分,说完书的小寇就会蹦进院子直奔厨房,东方会牵着三娘跟在后面走进来,跟粟掌门夫妇絮絮聊天,或是帮着小寇择菜淘米煮饭。
弦凝也会在这个时候,把晾在院子里染足了阳光气味的衣物一一收起,不疾不徐地做着晚饭前的准备。
今天解连环带着药上门,于是收到消息的聆夏也丢下生意晃着团扇摇摇迈进了院子,一只手里提着个细竹编织提手垂流苏的精巧篮儿,满满地堆着时令瓜果,五色缤纷煞是可爱。刚刚把篮子放下,身后木门吱呀一声,笑不平拎着坛酒挂着三分无赖讨好的笑容歪了进来。
嘻笑一番后众人坐定,推杯换盏中热闹了一顿饭。药捧了酒杯细细闻闻,刹那间眉目一挑脱口而出:“西南米酒?”
“是啊。”笑不平面上笑容未减弱一分,“要饭的一路没讨上啥好酒,本不好意思进来,可门口有人白送,自然就收下了。”
那个“有人”是谁,在座的心知肚明。小寇滞了一滞,顿时不知嘴里那口酒该吞下还是吐出来,看看其他人,却是个个神色自若,再转向身边的弦凝,她面上温和更是八风不动,坦然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阿笑说那人在门口,再看看弦凝的面色,估计类似的事儿不是她预想中的一回两回了。解连环面上神色未动,心底却是暗暗叹息一声。
弦凝饮尽手中酒,起身走向大门,药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却见她拉开了院门,对着门外的满街昏暗打起了手势。
进来吃饭?
片刻,她摇首,关上了院门转身回到桌边,继续泰然自若地吃饭。
“嗯……”药看了一眼解连环,乖乖低头扒饭。就算再好奇,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问吧。
药的好奇心在晚上睡觉时终于挠得她满床滚来滚去,一翻身坐起来,眼睛顺势就溜到了坐在桌边写信的解连环。
“连环,弦凝她……嗯……”要怎么问?
解连环停下了笔,转身面对一脸好奇烦恼的药,摇摇头,“弦凝不跟寒江客回云林派,也不答应他的求亲。”
“啊?”药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那是……要寒江客跟她走婚么?”
解连环如果现在在喝茶,一定一口会喷出来。
走婚是西南高地几个外族的特殊风俗,一对男女好在一块儿,男人就到心上姑娘家里洞房,生出的孩子随姑娘姓。若是两个人感情不好,那就分道扬镳,孩子自然归给姑娘家族。
中原人看来,这样的婚姻简直是男方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是药却觉得,她故乡的那些汉子对婚姻可比中原男人慎重得多。不是喜欢的不走,走婚以后该养的老婆孩子一样要养,才不是中原人想象中的那啥“睡一夜就跑”的荒诞。
“药,我想……弦凝不是这个意思。”就算她是这个意思……云林派是西南门派没错,但要寒江客不把弦凝带回去,就这么“走婚”……那位从小接受了中原武林文化熏陶的云林少主肯定会很不愿意。
毕竟,没几个男人愿意头上顶着“地下情夫”这种名号到处招摇的。而弦凝的心机,也没复杂恶趣到这个地步——若是聆夏倒还做得出来。
弦凝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着杀了沧浪门二师兄的寒江客,以及……没能在发现之后杀了寒江客的她自己而已。
听着解连环的轻轻言语,药拥着被子抱起双膝,喃喃出声:“嗯……很辛苦呢,弦凝。”
无法彻底断绝的情,只好这样看似消极地逃避,谁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停止,也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变故,明知这样,还是要固执地这么做。从这一点看,弦凝比起她认识的所有姑娘都更像个温柔的普通女子。只是,即使是这样纠结的惩罚和痛苦,弦凝的面容上,依然氤氲着初见的温柔。这样的姑娘就算是哭泣,也永远不会表露给任何人吧。
“连环,我们俩……很幸运对不对?”
解连环沉默片刻,沉沉颔首,“嗯。”
看着弦凝给寒江客和她自己的惩罚,她忍不住会想,如果这两个人能抛下一切恩怨,去找到一个不会被江湖寻到的小小角落,安然并肩挥毫,从此一世平淡安然,那该多好。
可惜所有的人都知道,寒江客可以为弦凝做到一切,独独不会放弃他一心要保护的云林派;弦凝可以不再提起寒江客过去的血腥杀戮,她那颗比一般江湖人干净的心却永远不会对那些切身之痛说放就放。
他们俩同样的倔强固执,偏偏又无法干脆地斩断情丝然后江湖相忘。这样的情也许不算特别痛苦,但纠结到这个地步,总让人倍加唏嘘。
解连环走到床边,将药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逸出极轻的叹息。
药若不是被神玉宫那样残酷地对待了那么多年,她们俩是不是也会像弦凝和寒江客这般境况?不,说不定在见面之初,就已经刀剑相向,你死我活;或是在之后的光阴里,让彼此周围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爱上仇家啊,说书人口中最有滋味的本子之一,最是能引得听者欲罢不能殷殷期盼。可是那些听书和说书的人,又有多少能够真正明白这种情节发生在现实里,是多么鲜血淋漓。
于是她学会了珍惜。
只是偶尔,也会惶惑,特别是在知道了寒江客的身份之后。
“药……”
“嗯?”
“你……你想过回西南吗?”药的故乡,那个蛮荒潮湿的高地,却也是山水深奇,歌舞动人的惑人之处。
“嗯……想过。”惊觉抱着自己的双臂一僵,药绽开笑容,抬手抚向眼前人的面庞,“想让连环陪我去那里看看山水,学唱歌跳舞啊。”
她幼年时,只能从黑牢里隐约听见外面族人们每逢节日吹奏的芦笙,敲打的铜鼓,还有姑娘们高亢神秘的歌声,身上银饰的灿烂声响。会的几首黑河歌谣,也是嬷嬷唱过一遍又一遍时记下来的。
她也很想学会那些黑河族姑娘的歌舞,然后,然后像她们一样,在满月的时候簪上一朵艳红杜鹃,在月光下弹拨着月弦琴,唱最动人的情歌给连环听。
伸出手,牢牢捧住眉目间一丝忧色的连环,伸指拂去那一点浅浅的痕迹,细细思索间,渐渐明白那一丝忧色从何而来,笑开。被连环保护得久了,就会忘掉连环也是很纤细的姑娘呢,这可大大不好。
“瞎担心。”药试着板起面孔,却终是在情人的注视下柔了眼波,“你以为到了如今,我会舍得抛了你么?”啊咧,说着这种话的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强势起来了?
嗯嗯,这种感觉其实……很不错啊。那么,再强一点点,是不是就可以……
顺着心意,药拉下解连环的面容,贴上自己的唇。然后,压住满脸在接触时就飞起的嫣红,飞快探进。
被突然袭击的人眨了下眼睛,因为惊讶不及反应的,被攻占了呼吸。怔怔好一会儿,终于记得收拢双臂,牢牢搂紧。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呼吸停了停,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低声细语:“呼吸。”
“嗯……呼呼。”发、发生何事?怎会如此?药心里冒出八字真言。
明、明明是她先开始的啊,接下来的所有%&¥#*$不都应该由她主导的吗?四姐偷偷借给她的那些话本上明明都是这样写的嘛!为什么到头来还是……
带着一丝气闷抬脸看去,凝视着自己的人唇带着难得的嫣红,目光温柔平静……底下却荡漾着月光似的层层涟漪。
突然之间,什么计较都不愿再想起。
只要这个人还在身边,拥有这样简单安然的幸福,就好。
“你俩若是早些来,不就可以同我一块去沧浪门拜访么?”聆夏松松披着薄纱外袍,露着引人犯罪的雪白肌肤和锁骨一线,洗去了白日里的艳丽妆容,却是越发的风姿清越,即使身上套着女装也没那么违和。
“十二身子经不得颠簸,我让马车行得慢了些。”千疏慢慢喂下怀里的人一杯蜂蜜水,声音倒是十分平静。
聆夏好奇地打量过来,传说中的小骷髅肉其白骨之后倒也透着股楚楚动人的绰约味道,那双半合半睁的眸也称得上水光潋滟,虽及不上他花魁大人的风情,不过嘛,各花入各眼。
团扇半掩着面容微微一笑,“那么,为何你会大晚上冒着让人调戏的险跑来我这儿借宿?”他在房里可是听见了楼下的骚乱才出来的。
“客栈不让她住,怕是痨病。”并不回避这问题,千疏依然是淡淡的样子。
“哦。”满足了好奇心的聆夏很好说话,团扇一挥招来丫鬟,几句吩咐下去,上好的房间连浴桶热水带宵夜点心统统备好。看一眼千疏的脸和林十二露在外面惨白细弱的手,花魁大人还是懂事地把恶趣压了下去,没再多问“要不要点个龙涎香增加点情趣”之类话语。
林十二经过一天早累了,只是身体情况摆在这儿,总算也体会到骨头硌得自己疼的苦。她并没多哼什么,闭着眼睛让自己快些睡,顺势在已经习惯的某人怀里慢慢蹭出个舒服的姿势来。
“睡不着也不必勉强。”千疏的话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她的恶劣兴趣再次发作,“姑娘,听见什么都当风过耳就好,千万别跟着动,在下可做不成柳下惠的。”
慢了片刻才体会到这人的意思,林十二本是比常人冷的身子面颊也陡然热起来,抬首死死横她一眼,转身背过去再不开口。任她在身后笑得浑身发抖也不吭一声。
谢千疏是个神医,也许……还是个乌鸦嘴。
千劫庄的人谁没被义父带到青楼“增广见闻”过?再加上义父一手挑起的不堪,庄子里也见识不少了。林十二脸上红归红,对这座隔音不太好的小青楼里那些个不和谐声音还算能做到闻而不觉,所以一开始用默默背毒经培养睡意就可以打发。
朦朦胧胧中,隔壁上房里的声音却让她的睡意在须臾之间跑得精光了。
“你……混球,轻点儿……”
“嗯……呼……”
“你听不懂……是不是……啊!嗯——”
“抱歉……”
“啊……呃——你现在……慢下来作甚!啊啊——”
只能说,这座小青楼实在很草根,就算是最好的上房,隔音效果也……差强人意。
如果说林十二只是听到隔壁嗯嗯啊啊,并不会让她觉得如何如何。只是……隔壁的两个声音,虽然一个低沉沙哑一个略为清亮,但是也不会让她糊涂到听不出来——
那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好吧,两个男子也就罢了,她也不是没听过——至于在哪里听过甚至看过,她不想回忆某罗也不冒着生命危险深入采访了——但是如果有一个是她刚刚才认识的,千疏的朋友聆夏,那效果就非常之……大家懂的。
脑袋里混乱了好一阵子,林十二试着深呼吸平静心绪,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聆夏公子(……)是花魁,在晚上进行这种活动再正常不过,我没必要大惊小怪!
“姑娘……别考验在下好么?”
林十二浑身的寒毛刷一声全体起立,身后那人似是半睡半醒般呢哝的声音就在耳边,呼息可闻肌肤相贴,这种时候听起来,分明就多了一层平日里调笑间没有的深沉欲念。一闪念间她只能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几乎停了。
似乎只是过了一瞬,又似是过了一生那么长,耳边“扑哧”的一声让林十二脑袋里顿时断了弦。
“呵,呵呵……”那人的声音分明隐忍着不敢使劲地笑,“姑娘,你可真是……呵呵……”生怕笑得太大声,谢千疏索性把脸埋在林十二肩背之处,浑身直抖抖。
这个……杀千刀的!林十二认真思考起放在床边的包袱里有鹤顶红还是一刻鸩来。心里腾腾烧起一把火,却是在思考出个结果之前翻身过来,抓起这人一只手就啃了下去。
“唔……”啊啦,把小狐狸惹毛了。谢千疏轻轻抽了口气,任她咬个过瘾——反正林十二现在的力气也不会让自己被她咬得见血少肉。
只是啃着啃着,被林十二叼在牙齿间的指尖不时碰着她的舌尖唇瓣,那种触感和温润,渐渐让千疏借着笑意强压下去的某些绮色又不安分地冒了上来。
“……姑娘,”千疏轻轻动了下被咬住的指头,叹息一声,“十二,这回是真的,别考验我好么?”
林十二眯了眼睛,恶狠狠飞过来一记白眼,嘴上却是松了劲让千疏收回手指,然后费了老大力气狠狠把棉被扯过来,自己裹了背转身去。
“咳,十二姑娘,就不能赏点被子么?风凉夜冷的……”
沉默半晌,十二姑娘的声音从棉被茧子里冷飕飕地扔出来:“去厨房抱柴火!”最好烤个外焦里透!
苦笑一声,某位神医没辙地抓了外袍下来裹住身子,盯着眼前那一团圆滚滚的茧子,再一次,苦笑。
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吧?
其实在弦凝还很痛苦的时候写出这种卖萌性质的章节的某罗……很没良心吧。
可是,可是一写到药和十二的萌,还有连环的古板被打破和千疏的自作孽,某罗就,就,就爽啊!!!
寒江客,你就自由地……嫉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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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珍惜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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