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友谊》R6浅墨莫浅

1、结束

　　这一场戏，俩人配合得一如既往地投入和默契。一招一式，精准到位，一收一放，不留痕迹。又一场戏顺利地完成了。之后导演让大家稍作休息。
　　从角色中走出的俩人又开始打闹起来。小男孩钳住大男孩的手臂，推来搡去，让大男孩没有还手的余地。正当小男孩为自己的技高一筹沾沾自喜时，一不留神被大男孩锁住衣袖，旋即动弹不得。大男孩牙齿合拢，嘴角上扬，眼角下弯，沉浸式地盯着小男孩，露出明媚的笑容。俩人打太极似的，你进我退，或者你退我进，总之，就是那样旁若无人地粘在一起。
　　休息中，导演兴奋不已地对大家说：“下面这场戏，是我们整部戏的最后一场戏，奋战了6个月终于要杀青了，所以大家都要打起精神，为我们的作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导演话音未落，旁边嬉戏的俩人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登时被拉回当下。他们愣怔片刻，彼此双手自然松开，眼神中的光芒悄然暗淡下去，心情就像是猝不及防踏空台阶的虚无感，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出了响声。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这部戏马上就要杀青的情况，只是本能地模糊掉了而已。随即，在导演的号令下，大家起身准备投入到下一场戏的拍摄任务中。这场戏是大男孩帮小男孩搭戏，大男孩只有一个背影。开机了，不善掩饰或者根本掩饰不住难过心情的大男孩此刻显得那么的落寞。一遍、两遍、三遍，紧紧就是配合小男孩走位，可他却走得乱七八糟，仿佛听不懂导演的话似的。
　　小男孩对大男孩心不在焉的心情感同身受，眼神凝视对方，一刻不曾离开，喉咙上下浮动好像在吞咽着什么。须臾，他不经导演同意，自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前迈了两步，对着大男孩低声说道：“不要着急，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多次，直到可以。”
　　果真是一遍遍地走，一遍遍地试，连续数遍，连导演都有点迷糊了，到底是谁在给谁搭戏。
　　导演将大男孩拉至一旁，一边反复讲解如何走位的问题，一边狐疑地望着他，匪夷所思地说道，“拍了这么久，你是第一次这么不投入！”
　　大男孩心思依然飘忽不定，而小男孩则伫立原地静静地等着，不时转头看看大男孩。看似淡定从容，实则耳朵一直竖起。小男孩听着导演对大男孩忽大忽小的训斥声，心一阵阵地被揪起，导演没有训斥他，可他却比他还痛。
　　在导演的反复强调下，俩人再次进入拍摄当中。当小男孩拿着剑径直刺向大男孩时，剧本要求，大男孩在最后一刹那应该躲开，可是……可是大男孩并没有，不但没有，反而一颗泪珠从眼眶里毫不掩饰地垂落，滴在了小男孩停驻在大男孩脖颈寸许的剑韧上。
　　俩人默然相对，原以为，还要重来，不曾想，导演喊停后，拍着手大为称赞，随后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才是我最想要的效果！”
　　拍摄场地的灯光渐渐暗去。
　　脱去戏服的大男孩重新穿上清新鲜亮的私服果断地离开了拍摄现场，没有犹豫，没有同任何人招呼，不但没有招呼，反而是怯生生地有意避开那个“小朋友”。
　　自述：“明天不再有什么期待，不能再期待和小朋友再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面对盛宴必散的结果，就让自己悄然离开吧，就当一切还没有结束，就当一切还在继续……只是，我先离开了。来的时候身轻似燕，心无挂碍，走的时候，步履沉重，心思重重。我不知道我还能否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心无挂碍，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洒脱自如，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无所顾忌。”
　　生活的灯光渐渐亮起。
　　自述：“旅行是抵抗不可遣散的回忆的最好方式。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要离开这个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觉的地方。也许只有跳出这个氛围，我才能回到原来的位置，至少现在是这么想的。我是那么迫切地想要找回最初的感觉，找回原来那个自己。因为这种自我怀疑、惧怕分别，难以割舍的感觉着实让我难受，让我不安。”
　　“……我走了，也许到了另外一个国度，我会一身轻松，我会自在如我，我会不屑一顾，我还是原来的我，可以对你视而不见，可以不用再……显然现在是不能的，所以我要离开。也许一觉醒来，这只是一个梦。”
　　眼看飞机就要着陆，再次来到有着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第一天。被眼前猛然出现的有别于昨天的新鲜事物转移了注意力。有种闷在水底很久突然蹿出水面的通透感。
　　第二天。昨天的通透感似乎有点模糊，内心不受控制，大脑开始倒错，眼神有些游离，动作变得缓慢。
　　“我以为我会开心，我以为我会兴奋，我以为我会乐不思蜀。”
　　走在乱中有序的街道上，连角落里都栽满芳香四溢的鲜花，大男孩渐渐有些漫无目的。原来那么喜欢的街边小店，现在怎么也打不定主意进去，原来那些让他一看就爱不释手的玩偶，现在拿起来瞅一眼的兴趣竟然都没有了。”
　　国内已是寒冷的冬天，但在这里，虽然只是三个多小时的飞机距离，但因气候的不同，气温差别似乎还是挺明显的，午后的阳光下一切都是暖融融的。天朗气清，柔和的阳光在街头流光溢彩，大男孩行走在其中，徒然地任凭思绪漫游。
　　忽然，没来由的烦躁和沮丧让他在高楼林立，繁华无限的街边选择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抬头凝望洁净如洗的天空，好似棉絮的白云，片片从头顶飘过，环顾四周熙来攘往的人群，忽觉，一份孤独感重重袭来。
　　月悬柳梢，大男孩依然独自游走在街头，原来的月色朦胧，灯火阑珊、花放千树，宝马香车，笑语盈盈，暗香浮动，此刻竟显得那么多余，甚至是聒噪和碍眼。
　　今天盼着明天，明天盼着后天，他盼着回程机票到期的日子。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心慌意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旅行竟变得这么无趣，而他竟是那么地盼望着回家。显然，此行是无法达到他预想的目的了。而在心里，他不停地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原点，我是否还能回到原点？思想至此，一时间心里又充满了无限委屈，是回不到过去的委屈……还是害怕回到过去的委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觉间，天上竟落下了雨。大男孩没有躲起来，伫立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或许可以让自己逃离现在这种思想与身体完全割裂的不受控制的状态，获得片刻的当下感。大男孩不住地揩拭着眼睛，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从眼角滑落的并非雨水而是自己的泪水。
　　躺在偌大的酒店房间里，大男孩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然入眠，不知过了多久，伴着墙上时钟好似催眠的滴答声大男孩慢慢闭上眼睛……。
　　嘀嘀嘀，手机的短信声响起。黑暗中，他摸索出手机，缓缓拿至眼前，翻看起来。
　　“你怎么样？”
　　当看清是谁发来的信息后，他没再犹豫，毫无顾忌地回了过去，“我想你！” 明显他打字的手慌张的有些颤抖。
　　这次旅行，大男孩只带了身体，却没能带走自己的心，所以这些天，他的心一直是空的，灵魂缺失的。此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为几近枯竭的躯体续命。显然对方也不想让这个大男孩等待，很快回了信息，“那就回来吧！”
　　他终究还是没等到回程的日期，提前回国了。一路上，他步伐轻健，欢欣雀跃。难掩，也不屑掩饰自己喷薄而出，无法抑制的兴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