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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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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风卷着未尽的春意,阳光从树梢露出,好似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的天空,给人送去温暖幸福。
“殿下?”
一道轻灵的声音从江疑那边传来,小红明显的看见江疑身形一顿,脸上表情柔和下来,近乎有些手足无措的应了声:“嗯。”
“你在哪儿?”
“我快到家了。”
“那我在家等你。”
“好。”
小红一怔,那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只是比起往昔更多了两分软糯。就像尚且不知身在狼群中的幼羊一样,白嫩中透着无畏的天真。
“青耕!”小红竭力大喊一声,没承想就在她怔愣的功夫,江疑早掐断了与青耕的联系。
这次他终是转过身来,目光在小红身上停留良久:“我给过你机会,若你不想信守承诺的话,我也不会再费心的吊着一个将死之人的命了。”
那道目光寒冷刺骨,较之刚才,可以说是在看一个死物了。
可他说出话却更让小红胆寒。
未果,小红只能遥遥看着江疑走进那道看似轻巧,实则牢不可破的城墙。
夕妍在返回时轻轻瞥了小红一眼,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可她终究不是江疑,其中到底多了两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江疑推门进来时,青耕正坐在菩提树下砌起的花坛上,数着树干上一来一往的蚂蚁,像是在发呆。
细长柔白的手指杵在树干上动也不动,樱唇时而紧抿,时而轻咬,想必心里藏了事,一个人正瞎琢磨呢。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浅蓝云烟逶迤素雪绢云千水裙,柔顺的长发乖巧的披散在身后,耳垂上坠着的一对素净白玉耳坠更衬的那片肌肤白里透红。
散漫的余晖透过树隙,同样散漫的落在她身上,更显柔和。
江疑的心突然就软下来,无论刚刚发生过什么,只要看见青耕,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他不忍扰了这美好的一面,遂就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她。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青耕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她转过身刚好对上江疑含笑的目光。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傻愣愣的模样被人看了多少,青耕颇有些慌张的移开视线,磕磕巴巴的问道:“殿下来了多久?”
“刚来一会儿。”丝毫不觉有何不妥的江疑终是上前来,手中托着一件素色斗篷,自然而然的披到青耕肩上,“你身体不好,别在外面玩太久。”
后背一热,那股浅淡的竹沥清香又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周围,青耕红了脸,到底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从花坛上下来:“嗯,一时忘记了时间,下次不会了。”
江疑笑笑,拥着青耕回了屋。
趁着今日天色尚早,两人临窗而坐,江疑随手变幻出一套朱漆菊脱胎茶具,典雅的小菊花惟妙惟肖点饰其上,很是精致。
江疑动作娴熟的开始摆弄起那些青耕叫不上名的茶具来,广袖微微褪到臂弯处,青耕瞟了眼,脸上的红晕还未彻底消退却又加深了几分。
她在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移了目光,终是一心一意的盯着茶壶看了。
“卿卿刚刚唤我可是有事?”江疑适时的抬头看了青耕一眼,发现她好像又在出神,只好无奈的出声询问。
“啊?是。”青耕一怔,敛了几分羞赫,慢慢开口,“刚刚梓琴听见外面有人很大声的敲门,她正在厨房忙活,一时半会儿腾不开手,等我去开门时外面却没人了。我听夕妍姐姐说是那人找错了?我…”
“卿卿想问的就是这个吗?”正好茶壶里的水沸了,热气顶的茶盖“吱吱”响,江疑一手敛着衣袖,一手提起茶壶,用犹自冒着热气的沸水将茶碗冲刷了遍。
“嗯…倒也不是。”
青耕忙摆手,等江疑将两人的茶盏冲洗完后,才又慢吞吞的说,“我是想问阿江八百年前那场大战的事。”
她无不忐忑的看着江疑手上的动作,尽管赏心悦目,可到底没能真正入青耕的眼。
问完这话,青耕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绷紧了,可对面的江疑似乎并没有多余的反应。他不紧不慢的用小匙将茶赶入刚刚洗好的茶盏中,重新提起茶壶注入些沸水,又等几秒钟后,将水倒出。
“抱歉,不管卿卿要我做何事我都会尽力办到,可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为什么”?青耕急急问道。尽管她已经从梓琴口中得知这件事是天族的禁忌,可她还是存了一丝妄想,希望能从江疑嘴里听到答案。
“因为这事是全族的禁忌。”
江疑仅仅抬头看了青耕一眼,又敛眉专注于手中的活计。眼见茶壶里的水又沸起来,他起身,端过放在青耕近前的茶碗,用茶匙将洗过的茶都赶到壶里接着煮。
白色的水雾横亘在两人面前,像是隔了座缭绕的山海。
尽管没有抬头,可他还是能感觉到青耕落在他身上执拗的眼神。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江疑看向窗外笔挺有力的菩提:“卿卿忘了,八百年前天族一位差点迈入神道的仙不但坠入魔道,更是变本加厉的对天族之人赶尽杀绝。那时,我年少轻狂,从来活在周围人捧起的鲜花赞美中,自以为是的想为天族做贡献。没想到灭他不成,反而害的卿卿祭出青莲御君斧,清彻天道。之后…”
短短数语,由江疑轻飘飘的说出不仅没能缓解空气中的压抑,反而令青耕觉得空气更稀薄了。
“之后天帝下令,天族上下不得提及此事,违者发配入人界,受永世轮回之苦。”
从茶壶里冒出的热气虚化了眼前的景象,青耕一时怔愣在那儿,似是被这缭乱的烟雾迷了神志。
“天族之人坠了魔道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再加之一位神女以身献祭上古神器才堪堪结束这场荒唐的笑话就更显难堪。天帝为了稳固天界在四海八荒的地位,才不让大家随意议论的。”
窗外忽得吹来一阵清风,纱帘轻卷,漾起细细的波纹。
煮在茶壶里的茶水终是咕噜噜的冒起气泡,江疑眼眉轻挑,素手揭开被热气冲的乱响的茶盖,似是不经意间看了青耕一眼,抬手为她斟了一盏茶:“卿卿尝尝。”
下意识端起茶盏,喝进口中的茶水烫口又苦涩,青耕忙不迭“哇啦”一声全吐了出来。
江疑低低笑了两声,添满那被青耕喝的只剩一半的茶水,又极其自然的将话题引到了茶上面:“清茶可是卿卿以前最喜品的。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年,我煮茶的手艺是不是又退步了?”
素白茶碗里盛了半碗晶莹剔透的汁液,其上漂浮着一、两片小块的茶末,轻薄的茶香被晃荡的热气送至殿内的每一处,隐约中勾的人神往。
茶色的水渍将玄武听经石也染成了茶色。青耕回过神来,弯下腰,欲将这残局收拾干净。江疑快她一步,在她细白的丝绢堪堪挨到地时,那团污秽就消失了。
“一点小事,哪里值得卿卿躬身?”
江疑略显责备的将新添的茶水送到她身前,示意她再品。
做错事的懊恼连及他毫不掩饰的偏爱令得青耕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可最终还是在江疑宠溺的眼神下,重新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
半温的茶水带着点苦涩,可这苦又不是纯粹的苦,而是在尝到一点苦后转眼变成了甜,就好像刚刚的苦是错觉,是模糊的玩笑。咽下后许久,口中还似乎留有茶水的轻甜,似有若无的萦绕。
“嗯…”青耕忍不住又喝了两口,“这茶果然不错。”
“好喝归好喝,但卿卿也别喝多了。”
“为什么?”不知不觉间青耕又喝了两口。
“因为…”
温暖的日光从窗户照进来,浅淡的白色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了斑驳的墙壁上。
江疑不由想起青耕在沉睡前那段时光,她喜喝文山茶,可文山茶经银河浇灌,本身就蕴含了极其强大的灵力。青耕从不克制自己的喜好,喝茶时也没有节制,常常因为受不住文山茶的充沛灵力,硬是将自己喝的面颊绯红,神力被生生拔高。仙体承受不了突然之间的暴涨,又痛又胀,不得其法,只能在铺满砂石的地上打滚以减轻体内的不适。
“这茶虽是引于人间,可常年被银河浇灌,早已洗去污浊,已非凡品。卿卿莫要喝多,不然到时候该疼了。”。
刚才光顾着喝茶,现下细细感受后青耕才觉身体里的灵力流转似是比以往更快。仔细一看,她那仅有的可怜灵力较之以往确实要凝实的多。
青耕心下惊疑,却也不敢再多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