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里是他》枷童

19、第十九章

　　铭玖带卿有以去了家附近的中水园。在并不是以景色而闻名的咏冬市，中水园算是为数不多值得一逛的景点。

　　中水园是个植物园，由于咏冬市常年气温在零上，所以园内一年四季都开着不同品种的花。这里平时收费，但逢部分法定假日的时候免费开放。虽然是春节，园里还是有零零星星的人。

　　在这个时节里，没有人是为了闲逛而来的。

　　画着精致的妆，身边跟着一个扛着器械的人，是过来拍照的。脸上带着笑，手里牵着一个同样含笑的人，是过来恩爱的。

　　卿有以大致扫了一下从她身边路过的人们，发现她和铭玖这种不上不下的关系在这一时间，这个地点，想不被人误会都难。

　　名都担了，什么都不做未免太可惜。

　　恰好走到一簇花丛旁，卿有以让铭玖站在花丛旁边不要动，自己却是向后迈了几步。拿出手机，找好角度，对着镜头里的铭玖说：“来，笑一个。”

　　铭玖自然是不依她，凭着身高优势轻易的从她手里夺过手机，说：“别闹。还是你过去吧，我帮你拍。”

　　卿有以看着这一丛白色的花，把手缩回到衣袖里说：“算了吧，我不喜欢白花。”

　　“那你还让我过去？”

　　毕竟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是白莲花啊，这话卿有以只能想，不敢说。

　　“只是觉得你跟白色很搭。”卿有以说，“我的话，喜欢颜色更鲜艳一些的，看着更有朝气的。”

　　更鲜艳的……铭玖盯着她黑棉袄领子下露出的红色，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往这边走吧，要是幸运的话，应该能看到你喜欢的花。”

　　中水园里岔路口很多，但整体是个回字型设计。不管起始点是哪里，只要按着一个方向走，总能转回到出发的地方。

　　有些人天生方向感强。铭玖靠着先天优势，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他的目的地——一大片密叶遮天的山茶花田。这花成片看过去并没有多好看，但每一朵单独看都让人移不开眼。

　　铭玖对花并不了解，只是前两天吃饭的时候看地方新闻，报道里对外宣传了中水园并提到快到山茶花的花季了，他顺便记下了而已。

　　“你来的刚好是时候，要是早两天，恐怕这花还没开呢。”

　　女生哪有不爱花的。卿有以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雀跃。

　　一对情侣跟在他们后边过来。女生有些腼腆的问卿有以能不能帮她拍张合照。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拒绝这样的请求。卿有以依她所言，连拍了三张。

　　拍完照把手机还给对方的时候，那女生连连道谢，还问卿有以要不要也帮她拍张合影。

　　卿有以撇了铭玖一眼，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就站到他旁边。

　　她望向镜头，将头向铭玖所站的那侧歪了歪，露出了非常标准的八颗牙。

　　那女生显然并不怎么会拍照，角度和光线都大有问题，但卿有以还是把原图存了下来。

　　存好发给铭玖以后，他们俩继续在园里转。

　　“再开学的话你就要联系实习了吧？”

　　“已经联系好了。”铭玖不温不淡地说，“三月中旬开始。”

　　卿有以没有来的感到惆怅：“是在沈城吗？”

　　“当然了。说是实习，但学校还有一大堆事，不可能走太远的。”

　　卿有以微微笑了起来。对于铭玖即将毕业这件事，她心里一直颇感不安。原本见面机会就不多，等他毕业以后只怕会更少。

　　两个人又聊了许多有关毕业和找工作的话题，以前觉得离自己很遥远的事转眼也就到了眼前。

　　百鸟归林。中水园的树木很多，参天蔽日，走在园里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卿有以本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但和铭玖并肩而走实在太过惬意，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忘记回去的时间。

　　她是假装忘了，但铭玖记得清楚。从她兜里翻出车票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她返程的车票。

　　铭玖掐着点，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就带她在园中唯一的一家餐厅里吃了顿饭。

　　店老板是性情中人。夫妻二人皆是三十出头，没要孩子。他们知道中水园附近的餐馆这几天都不营业，怕有人在这里逛累了没东西吃就下了几锅饺子，免费招待游客。

　　卿有以和铭玖在吃饺子上倒是能吃到一起去，都喜欢三鲜馅的。俩人端了饺子谢过老板后就坐在店里一张小桌旁吃。

　　睡足饭饱后俩人歇了一会儿，准备往回走。

　　走进来的时候看什么都新鲜，总要停下来欣赏一番，返程倒是快了很多。

　　出园前卿有以倏地停下脚步，跟铭玖说让他在这里等一下，说完她便转身冲进园子深处，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铭玖不知道她是闹哪一出。进园二十米左右就有两个岔路口，眼看卿有以不见了他也不敢动，他怕追过去没追上，园里信号太差，两人反而容易失去联系。

　　约莫十几分钟后卿有以才气喘吁吁的从里面跑出来。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眸子却很亮。

　　看见铭玖后她就减缓了速度，慢慢调整呼吸一直走到铭玖跟前。

　　铭玖不明所以，带着疑问看她。下一秒他就见她把背着的手举到了身前。

　　一捧嫣红的山茶映入眼帘的同时他听到她说：“送你的。”

　　铭玖似乎惊住了，他下意识的接过花束，半天才找回言语：“为什么？”

　　“想送就送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卿有以嫌冷，把手揣回到衣兜里。

　　“我不是说这个，”铭玖拉住她，“这种地方的花是不能采摘的，这是常识吧。”

　　卿有以闻言轻声笑了。她握住铭玖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塞回到了他的衣兜里，说：“放心吧，我是通过合法且合理的渠道弄到手的。”

　　铭玖自诩是个聪明人，这会儿却感到脑子不够用了，半开玩笑：“我说你该不会是威胁了工作人员吧？”

　　卿有以沉下脸，故作消沉道：“啊，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啊。非法损坏社会财物，缺少常识，无视纪律，不尊重工作人……”

　　铭玖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没说完的话都闷在掌心里：“我没这么说。不如说你送我礼物，我很高兴。你今天过来看我，我也很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捂着的原因，卿有以没说话。

　　铭玖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着实尴尬，在一束鲜花的衬托下显得暧昧不说，就连不合时宜飘起的零星雪花都在倾诉，他要是不做点儿什么，实在是对不起此情此景。

　　铭玖耳朵发烫，正想转移话题，就见卿有以推开了他的手。

　　她眉头微蹙，略带不悦的盯着他的掌心，说：“我出门前挑了半天才涂好的口红全都奉献给你了。”

　　“嗯？”铭玖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有心里准备，他还是跟不上卿有以的跳跃思维。

　　铭玖本打算送她到火车站，但卿有以执意自己打车过去。她一般情况下都很随和，但执拗起来就连铭玖也拿她没办法。

　　于是男生只得在送她上出租车以后，自己一个人捧着一束红色山茶，在接受路人怪异的目光的洗礼中走回家。

　　铭玖回家以后找了一个玻璃瓶装了半瓶水，拆了捆花的绳子就把花放了进去。

　　他把花瓶摆在房间里的书桌旁打量着，一下就发现了端倪。

　　这些花不是长在花枝上的，而是被人用胶带绑上去的。因为有叶子掩盖，外加上他之前一直从上向下看，这才没注意到。

　　铭玖回想起花丛旁掉落的整朵山茶，隐约猜到了眼前的物什从何而来。

　　本想这十几朵花不出一天就会枯萎，结果它们倒是够争气，足足坚持了四五天。

　　花谢以后，铭玖就顺手把装花的瓶子放到了书桌旁。因懒得去扔，故而以后每次回老家，他都能凭此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今年看新闻时偶然看见中水园山茶花开的报道，他头脑一热便跑了过去。他在太阳刚露出个头的时候，拍下了一张山茶盛发的照片，编辑好文字以后发给了卿有以。

　　和往年不同，今年中水园的湖里多了十几条肥硕的鲤鱼。铭玖本意是顺手照下来想留个纪念，没想到俯拍时一个不小心扔了手机。

　　手机垂直掉进水里，他人没事，就是惊了一池锦鲤。水池这么大，他也不可能麻烦工作人员去打捞。

　　意识到手机找不回来后，铭玖的第一反应不是还好重要客户的联系方式他都有备份，也不是这两天整理出的部分资料还没有同步到电脑上，而是还好他已经把信息发给卿有以了。

　　他竟然这么想。

　　他竟然会这么想。

　　铭玖看着涟漪渐散的鲤鱼池，半晌掩面笑了出来。

　　卿有以在年初四的时候就搬回到了她和尧未租的房子里。她的设计材料都在出租屋里，待在老家反而没法工作。

　　她在正月十五之后才开始上班，趁着休息，她想把自己历年来做的设计重新整理一下。

　　在她回到出租屋的当晚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接到对方的电话前，卿有以从没想过类似于“你在家吗”，“在啊，怎么了”，“出来一下，我在你家楼下”这样的对话会真实的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卿有以住在十二楼，晚上黑灯瞎火的一片，就算她在楼上张望也什么都看不到。

　　她匆匆拿了一件大衣，来不及撂下电话就跑到电梯口按下向下键。

　　过来找她的是铭玖。

　　卿有以走出单元楼的时候，铭玖正仰头望着远处一个刚建成不久的观览车。

　　与一般的观览车不同的是它距离地面有五十米高，需要先乘坐电梯到一定的楼层，再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乘坐。

　　也因为它高，不管在附近的什么位置，只要稍稍仰头就能看到。

　　听见脚步声，铭玖回过头。

　　他今天从毛衣到大衣都是黑色。颜色虽肃穆，他的表情却十分柔和。路灯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左半身镀上了淡金色。

　　卿有以只踩了一双她倒垃圾时穿帆布鞋，晚风顺着裤腿往骨头里钻。她看着铭玖片刻后掐断了显示还在通话中的电话。

　　往后退几步站到楼道口里，她问：“你怎么来了？”

　　铭玖几步走上前，在单元门前面的阶梯处停下：“想起以前有一年你过年的时候到我老家来找我，我今天过来还个礼。”

　　他笑着，笑容在背光处变得模糊不清。

　　卿有以下意识的拉紧了大衣：“要是我不在这儿，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知道你在我才过来的。”铭玖看着她，目不转睛，“我到你老家问过。”

　　到她老家，问过？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卿有以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给过他她的住址。

　　但比起这个，她有更在意的事情：“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还礼？”

　　铭玖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停顿了几秒后指向霓虹闪烁的观览车，说：“摩天轮，我们现在去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