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和吻怎么落下》橘色有别

13、13

　　军训汇演第二天，就是国庆长假。
　　陈见寝室只有她一个是市里的，其他都是省外人，因为来回交通不方便，最后就陈见要回家。

　　她昨天和陈父通过电话，陈父是做物流运输的，今天还要上一天班，晚上下班的时候顺路拐过来接她一起回去。
　　既然晚上才回去，陈见干脆蒙头睡了一早上，中午被饿醒才爬起来。

　　张小洋和姚怡都出去了，寝室里剩下她和文周书两个人。
　　上次文周书给陈见发小作文，陈见隔了快一天回了两个字“好的”，之后就一直处于不尴不尬的关系里。

　　陈见并不放在心上，这样的关系反而让她更自在一点儿。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去吃饭了。

　　文周书听到关门声，才慢吞吞把头从书里抬起。
　　手机响了一声，她连忙接起来。

　　“喂，妈妈。”
　　文母在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问：“在做什么？”

　　文周书：“刚吃完饭，现在在寝室看书。”
　　文母道：“这就对了。不是不让你回家，但我和你爸都不在家，你回来也不方便，还不如在学校安安心心学习，后面放假有的是时间玩。”

　　文周书：“嗯，我知道。”
　　文母又唠叨了几句平常饮食作息，要挂电话的时候突然想起来。

　　“还有你和我说那个舍友，现在怎么样了？”
　　文周书捻着纸页：“现在没讲话了。”

　　文母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下，“那个女生，是叫陈见对吧？”
　　文周书看了一眼寝室的门，声音不自觉小了。

　　“对，还是我们班的一号，考进来的分数最高。”
　　她抿了抿嘴，“之前她都挺客气的，我还觉得寝室里她最好相处。”

　　文母听了她的话，在另一边冷笑了一下。
　　“好相处？”

　　文母停了一下，好像是换了边手拿电话。
　　“我让你爸爸去调过你这些舍友的档案了，其他两个也就算了，尤其是这个陈见——”

　　“她家里人赌博、抢钱、诈骗……她爸爸的几个兄弟姐妹全都去里面蹲过，这样家庭出来的，能是什么好姑娘？”

　　文周书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没接上她妈妈的话。
　　“不会吧，我都没看出来……”

　　文母叹了一口气：“你年纪还小，又在我们保护下长大，怎么会懂这些？”
　　“算了，对这种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文周书和文母通了快半个小时的电话。
　　陈见回来的时候，几次对上文周书的眼神，发觉到她的眼神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带着点意外和同情。

　　陈见挠了挠头，没有多想。

　　晚上六点左右，陈见给她爸打电话确认时间。
　　陈父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他大声道：“阿仰，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我要去帮点忙，顺便在他那里吃饭，你现在自己坐车还方便吗？”

　　“你要是不方便，我就过去帮个忙，饭就不吃了。”

　　陈见单手提着行李箱，“没事，我自己坐车回去，你路上注意安全。”

　　陈父匆忙应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十月的天还没黑得那么快，陈见站在寝室门口的走廊上，远处的天中，灰蓝和红橙相互渲染，又明艳又沉重。
　　陈见静静看了一会儿，提着行李箱下了楼。

　　她点开地图，如果要坐地铁转公交的话，不等到公交站，末班车就开走了。
　　陈见直接用打车软件呼了一辆车。

　　快九点的时候，车子拐进天桥后的街里。
　　周香香女士在街上开了一家服装店。

　　这个点，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周香香和陈见的弟弟在。
　　看到她拎着箱子进门，周香香女士朝她身后望了一眼，然后惊讶道：“你爸没去接你吗？”

　　她弟弟陈允接过箱子，边拽她去后面吃饭。
　　陈见跟着她弟，说：“我爸临时有事，我就自己回来了。”

　　周香香女士把一直温着的汤盛出来，又拿了个勺子。
　　她面色不变，像是习以为常：“老是关键时候掉链子，早知道就让你自己回来，等那么晚饭也没吃。”

　　陈见坐下，没接周香香的话，支使陈允给自己装饭。
　　周香香和陈允早就吃过了，就坐在旁边和陈见聊天。

　　陈见没吃几口，外面的铃响了一声。
　　周香香动也不动，给陈见夹了一筷子的菜，“应该是你爸回来了。”

　　她话落，陈父果真走了进来。
　　看到陈见还在吃饭，他放下手机，“阿仰刚回来？”

　　周香香女士道：“对啊，每回都这样，下回让女儿自己回来。”
　　她语气里有些怨怼，但声音并不高。

　　陈父没听出她生气，“能顺路接就接一下，今天刚好有事。”
　　他又问陈见：“阿仰怎么回来的？”

　　陈见：“我打车回来的。”
　　陈父不赞成地皱了皱眉：“不是和你说过，打车、尤其你还是女孩子，大晚上打车多不安全。反正都晚了，就慢慢坐公交回来。”

　　陈见攥了攥筷子，顺口应他：“知道了，我下次就不打车了。”

　　等他们回家以后，周香香女士洗完澡就到陈见房间里来了。
　　因为她要回来，提前两天周香香就把她房间收拾了一下，被套也换了干净的。

　　陈见靠在椅子里玩手机，周香香女士就问她在学校怎么样。

　　“对了，我爸给我打了一次电话，是不是那边的人过来要钱了？”
　　她眼睛还放在手机上。

　　周香香坐在床上，没发现她的手机其实没开，以为她只是随便一问，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很放松道：“是啊，搬了张椅子在我店门口坐着，不给钱就不走。”

　　陈见略一点头，盯着手机黑屏里照出的自己。
　　“那你们给了吗？”

　　“给了几千块钱。”
　　“反正你现在也会赚钱了，他们偶尔闹一次，不过分就给了，不然我们面子上也过不去。”

　　陈见听了没继续问，找了其他话和周香香说。
　　等周香香回房睡觉以后，她把空调关上，开了窗户。

　　拨打火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两声，星火在玻璃窗的倒影上亮了起来。
　　陈见盘腿在地上坐着，腿旁边放了个简易的烟灰缸。

　　她盯着烟头看一会儿，才会慢悠悠抽上一口。
　　抽了几根以后，她拿起手机，看见动物园的群里聊得很热闹。

　　越珂然话最多，其他人一句两句地插着回他。
　　陈见往上翻了翻，最前面是负责摄影的人发出来的照片和视频。

　　她一张一张看下来，发现有一张拍唐弈谢幕的照片，因为角度问题，把台下的陈见一起框进去了。
　　陈见盯着这张照片看了有几分钟，点了保存。

　　第二天陈见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坐起来，看了眼大开的窗户，想起自己昨晚为了通风就没关上。

　　周香香女士不喜欢他们赖床，一大早把他们全叫起来。
　　陈见到了店里，周香香女士让她在前面看店，自己去后面处理买来的菜：“平常周末的时候你弟回家，我就给他下碗面，你一回来我们才去买菜。”

　　陈见跟她去后面，靠在水池旁边。
　　“没办法，远香近臭。”

　　周香香：“我都忘了问你，你这次回家能待几天啊？”
　　陈见刚要回答她，外面的铃响起来。

　　来的人还没绕到后面，又细又尖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阿仰回来了没有？”

　　陈见嘴边的笑容稍微收了一点，回头叫了这个进来的中年女人一声：“大姑。”

　　陈见叫“大姑”的人咧嘴笑开。
　　她个子矮，只有一米五几，分明是和周香香差不多的年纪，满头已经灰白起来，脸上皆是褐色的斑。

　　周香香抖了抖手上的水，招呼她去前面坐。
　　走到前面，陈见的小姑大伯也都站在店门口。

　　周香香女士客套了一句：“怎么不进来坐？”

　　大伯一口被烟熏黄的牙，他打量陈见一眼，笑着说：“没有你们家阿仰同意，我们怎么敢进来？”

　　周香香女士在心里痛骂，脸上还是带着笑，想开两句玩笑混过去。
　　她身后的陈见抱胸轻轻笑了一声。
　　“那你在外面站着吧。”

　　这些人脸色骤然就变了。
　　周香香戳了陈见一下，示意她说话客气一点儿。

　　陈见就不再讲话，走到旁边整理桌子。

　　陈见说完话以后，周香香也没再劝他们进来坐。
　　他们便彼此对视两眼，讪讪笑两声，装若无其事走进店里，自己找椅子坐下。

　　陈见不想和他们有交流，低着头玩起手机来。
　　声音在耳边飘过，陈见一句都没听进去。

　　直到周香香摇了她两下。
　　陈见抬起头，这些人满脸笑意看着她。

　　店里新走进来一个人。
　　大姑开口提醒她：“阿仰，不认识了？这是你小学的老师啊，她家就在旧家隔壁。”

　　陈见看过去，一个烫着头、耳垂上带着钻石耳环，鼻头还有两颗痣的女人冲她笑了笑。

　　“陈见啊，听说你考上渊大，很厉害啊。”
　　陈见从过去的记忆里把这个老师扒拉出来，她应付般笑了一下。

　　这个老师接着：“你小的时候成绩就好，我果然没看错你。”
　　陈见看了一眼周香香女士，放下手机道：“老师来买衣服吗？”

　　这位老师点点头，在店里逛起来，每换一件衣服，其他人就连声夸奖。
　　半个多小时过去，她挑了两条裙子。
　　付钱的时候，她皱着眉：“两条裙子这么贵啊。”

　　周香香女士笑了一下，“都是按批发价给您的。”
　　老师还没说话，大姑就尖声开口：“哎哟二嫂，人家是阿仰的老师，便宜一点怎么了，送给老师都不过分啊。”

　　老师听了，嘴角弯起来，眉宇间有些自豪和得意。

　　周香香女士笑吟吟看了大姑一眼，只是重复了刚刚的话。
　　大姑眼珠一转，看向陈见。

　　“阿仰，和你妈妈说说呀，想钱都想疯了，连你老师的面子都不给。”

　　大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接话：“是啊，你现在读了大学，也那么能赚钱，你爸爸几十万的车都买了，差这几件衣服钱吗？”

　　周香香听了，嘴角垂下去，她看着陈见，怕陈见绷不住。
　　谁知，陈见稳稳坐着，脸上表情轻松。

　　陈见看了老师一眼，“老师，我刚刚还对你没印象，现在记起来了。”
　　老师微微扬起下巴，自然地挪开眼神，等着陈见说话。

　　陈见下一句道：“您不就是那个，在班上说我爸爸坐了牢、让大家都不要和我说话的班主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