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和更坏》李之

29、Chapter 29

　　韩勉始终不太适应认真上课的氛围，可是，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受。

　　以前他总是逃课，觉得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他索性我行我素。

　　但是现在多了一个贺以旋，她虽然没有刻意去管教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他知道，如果继续浑浑噩噩下去，她可能就真的不理他了。

　　反正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他可以尝试去做一年的合格学生。

　　除了认真上课，韩勉还尝试开始写作业，不止是英语课的作业，其他科目的作业他都有做。开始下笔做作业以后他才发现，以前无聊漫长的晚自习，当他沉浸在作业里的时候，时间居然就一下子过去了。

　　其他科目他不懂，他能拉下脸去问同学，问得多了，原本对他避之不及的优等生，也逐渐和他熟络了起来。

　　但英语课的作业他不懂，他执拗着谁也不问，只问贺以旋。

　　因为贺以旋是他的副班主任，他理所当然要到了她的手机号码，他装作云淡风轻地申请添加她的微信，在等待的期间，他不停地看手机。

　　终于，好友申请通过了。

　　韩勉立即抛下手头上的作业，去看贺以旋的资料和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

　　不对，还是他被屏蔽了？

　　韩勉烦躁地丢下手机，才写了两个单词，又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贺以旋的微信。

　　他发给她：作业太难了，我不会。

　　贺以旋这天没有值班晚自习，几分钟后，她回复他：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你怎么玩手机了？

　　噢，长辈的语气。

　　韩勉皱起了眉，贺以旋又发给他：上课有认真听讲的话，今天的作业并不难。

　　韩勉早就想好了借口：我基础差。

　　韩勉趁胜追击：是你说过的，不懂的可以问。

　　贺以旋靠在沙发上，她记得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贺以旋：能做多少先做多少，我先看看你的水平在哪里。

　　韩勉：好。

　　韩勉：我的水平，可能会气到你。

　　韩勉：但你千万不要放弃我。

　　贺以旋：我不会。

　　贺以旋：你自己先不要放弃自己。

　　韩勉本来烦躁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他好像懂得了，他为什么能听进去贺以旋的话，只记得她的话。

　　她那么好。

　　他不想让她失望。

　　——

　　韩勉的基础确实不好，但也不至于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韩勉最初交上来的英语作业，空得比较多，后面逐渐写满了，但也错得比较多。

　　贺以旋晚自习的时候路过教室，几乎都能看到韩勉在认真背着英语单词，可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也难以一下子追上大部分同学至今累积的学习进度。

　　贺以旋想过帮他，但也不想让韩勉成为学生之中特殊的存在。

　　到了周末的早上，贺以旋没什么事，照例陪贺凯去喝早茶。

　　两父女都是话不多的人，平时喝早茶都是叫上堂姐一家，但堂姐最近预产期快到了，出入不方便，以至于今天就只有父女两人。

　　贺凯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贺以旋在学校的事。

　　贺以旋平时都像汇报工作一样地阐述，但今天她想了想，转而问：“爸，你会私底下给某个学生做单独辅导吗？”

　　贺凯夹菜的筷子一顿。

　　他的讶异并非来自于贺以旋的问题，而是贺以旋居然会向他寻求意见。

　　她自小性格冷清，就连是至亲的家人都不会过分依赖，她出国那么多年，从来报喜不报忧，更没有跟他提起过任何烦恼的问题。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贺以旋简单说了韩勉如今的学习情况，至于两人其他的交情自然是压根不提。

　　“我这些年也遇过不少这样的学生，要想让他们的成绩一下子提升上去，确实只能给他们做额外的辅导才能实现。”贺凯的嘴角挂起了笑，“你做了老师不久就有这份心，我就说你适合做老师。”

　　贺以旋担当不起这样的赞美，她把话题拉了回来，“但如果我给他做私人辅导，会不会影响不好？”

　　“行得正做得正，有什么不好的？你又没有收学生什么好处。”贺凯反问，“那学生是男生女生？”

　　贺以旋对上贺凯探究的目光，没有避开。

　　“男生。”

　　贺凯神色不变，“你是我的女儿，我肯定信你。不过在辅导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

　　毕竟这个社会，对于女性尤其苛刻，何况身份还是师生的关系。

　　贺以旋缓缓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才“嗯”了一声。

　　之后，她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了。

　　——

　　俗话说，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

　　俗话还说，一说曹操曹操到。

　　贺以旋碰见了白天的那个人，也就是曹操。

　　上一次，贺以旋也是和贺凯喝完早茶后，在这座商场里碰见了韩勉。

　　今天，她也碰到了他。

　　今天的韩勉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坐在商场门口的咖啡店里，正好是窗边的座位，那张单人沙发对于他来说太过矮小，他整个人就像是蜷缩在沙发里。他戴着耳机，手里捧着书，嘴里似乎念念有词。

　　最初贺以旋会觉得韩勉看书的样子很新鲜，据吴老师所说，韩勉前两年的课本和作业本都是崭新的，不止如此，有时候连考试试卷都会完好无损地交上去。

　　不过最近的韩勉，倒是经常捧着书本。

　　贺以旋走近一看，虽然隔着玻璃，但还是能看到韩勉手上的是英语课本，上面还有勾画过的笔迹。

　　贺以旋抬手，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韩勉察觉到动静，从思绪中惊醒，转过头来。

　　贺以旋看着他懵懂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韩勉摘下耳机，站了起来，似乎想要跑出来。

　　贺以旋摇摇头，示意他坐下，然后进了咖啡店。

　　咖啡店里几乎坐满了客人，只有韩勉对面的小沙发是空的，她快走到时，突然走来了别的女生，年纪约莫二十出头，手里端着一杯冒烟的咖啡。

　　“不好意思，请问这个座位有人吗？”

　　韩勉回头，看到贺以旋已经近在咫尺，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才说：“有人的。”

　　女生捕捉到韩勉的视线，打量了一下贺以旋后，讪讪地走了。

　　贺以旋这才坐到了韩勉的对面。

　　韩勉在看她，而她在看刚才的女生。

　　“怎么了？”

　　“她手里还捧着那么热的咖啡，我抢了她位置不太好。”

　　“这又不是她的位置，是你的。”

　　“要有点绅士风度。”

　　韩勉不以为然，“我和她毫无关系，我对她比对你好，有什么意义吗？”

　　贺以旋弯了弯嘴角，不再提这件事。

　　三个月前，她也曾经是他口中毫无关系的人。

　　那时候他对待她同样毫不客气。

　　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变的是她。

　　贺以旋拿起茶几上的英语书，韩勉刚刚是在背诵书上归纳的知识重点。

　　他用功了不少，她上课的内容他都能记住，但如果涉及到课外的内容，以及高一高二的知识点，他几乎是一窍不通。

　　贺以旋问：“以前的课本，你还有留着吗？”

　　韩勉正按着手机，“嗯？”

　　“至少得找到高一的课本，我有教高二的学生，高二的课本我有，高一的要去借。”

　　“回家翻翻应该有，但你要拿干什么？”

　　“给你补课。”

　　韩勉错愕，“你说真的？”

　　“看你想不想。”

　　“当然想。”

　　“那就行了，回家记得把课本找出来，习题册也要。”

　　韩勉想笑，但忍住了，“你为什么要给我补课？”

　　“你的基础太差了，靠死记硬背现在上课的内容，根本追不上别人。”

　　韩勉其实不看重成绩，他至今所做的，不过是守信而已。

　　“我想问的是，你教的学生那么多，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补课？”

　　“你怎么就知道，只有你一个人？”

　　韩勉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他的喜怒哀乐，真是容易捉摸。

　　贺以旋笑了笑：“我空闲时间没有那么多，希望你不要白费我的时间。”

　　韩勉这次迅速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是唯一。

　　在吵杂的环境中，操作台的咖啡师在喊：“韩先生，你点的桂花拿铁已经做好了，麻烦来拿一下。”

　　韩勉立即过去把咖啡端了回来。

　　他把咖啡放到贺以旋面前，还特意把拉花调整好角度给她看。

　　是天鹅的图案。

　　“不能请你吃饭，请你喝一杯咖啡，总该可以了吧？”

　　贺以旋没有推脱，拿起来喝了一小口。

　　是她之前在教师节那一天早上喝过的味道。

　　原来那天的咖啡是在这里买的。

　　魏新在教师节后就不再带牛奶给她，他不时地请她喝咖啡，各式各样的口味都有，却不再买过桂花拿铁。

　　韩勉观察着贺以旋的嘴，本来是想看看她会不会笑的，但咖啡的奶泡沾上了她的唇，她轻轻地抿了一下后，他莫名又心慌意乱起来。

　　“原来你刚刚是在点咖啡，我还想着我跟你说话，你还玩手机的话，补课什么的我就算了。”

　　韩勉转头看窗外，平稳心跳，“可不能算了，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但补课的事，暂时不要跟人说。”

　　“我明白。”

　　“你看看每个周末能抽多少时间出来。”

　　“周末两天都可以。”韩勉尝试讨价还价，“每天……四个小时？”

　　贺以旋颇感意外，“你确定这么长时间，你吃得消？”

　　“我可以啊，现在一天上八节课我都能上完了，补课四小时算什么。”

　　那也是，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精力。

　　但贺以旋只是猜疑他能不能坚持得住。

　　韩勉缓了一阵子，才又看向贺以旋，“但你会有空陪我这么久吗？”

　　“我没空会提前跟你说，你也是。”

　　“你放假不用去约会什么的吗？”韩勉还记得，任勋说过贺以旋答应和魏新约会的事，但一直都没有听到任何下文。

　　贺以旋压根没有想起来和魏新的约定，她又喝了一口咖啡，露出了隐秘的笑：“大人的约会，可都放在晚上的，时间不会和补课冲突。”

　　韩勉盯住贺以旋，突然又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无比可恨。

　　闲话聊得差不多了，贺以旋立刻开始给韩勉补习。

　　虽然说好的补习时间是四个小时，但这才第一天就已经超时了。

　　两人在吵杂的咖啡店里，不知不觉就待到了天黑，咖啡喝光了，厕所也上了好几趟。

　　贺以旋再一次刷新了对韩勉的认知，他就算懒散惯了，可投入到学习时居然可以如此集中。

　　韩勉回过神来时，肚子空荡荡，他很饿。

　　时间这么晚，咖啡店里的食物都卖得差不多，在这里坐了大半天，韩勉甚至感到腰酸背痛。

　　“要去吃饭吗？”韩勉装作云淡风轻。

　　贺以旋抬起头，“不了，我约了人。”

　　“哦……”

　　“明天星期天，你还有空吗？”

　　“我有。”

　　“那继续在这里碰面，记得把高一的课本带上。”

　　“好。”

　　韩勉看着贺以旋收拾好了东西，一副说走就走的姿态。

　　她到底约了谁？

　　晚上的约会？

　　魏新？

　　韩勉问不出口，贺以旋已经离开了座位。

　　他脱口而出：“不见不散。”

　　贺以旋回过头来。

　　这四个字，太过正经，太过沉重。

　　贺以旋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其实她并没有约人，在给韩勉补习的期间，有熟人问她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喝酒，她推掉了。

　　一旦喝了酒，她整夜都休息得不太好，第二天起码都会睡到中午，酒精剩余的作用也会让她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她这头才答应了要给韩勉补习，她不想贸然失约了。

　　她不知道韩勉能够坚持多久，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不能比他还要先放弃。

　　她明明是空闲的，却不能答应韩勉的邀约。

　　一次又一次，她隐约有一种担忧，如果总是和韩勉在晚上待在一起，多了一些不必要的纠缠的话，她会越发模糊了和他的界限。

　　他和其他的学生相比，已经足够特殊了。

　　贺以旋不想让他和其他人相比，还要更加特殊。

作者有话说

　　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