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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菊花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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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夫人最近很忧伤,原因是她的儿子,为此,她白天吃不下饭,夜里睡不好觉,一直为儿子的前途担忧。
能够让心地单纯善良的韩夫人操碎心,足以说明韩玉真是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韩玉是韩御史大人与其爱妻老来得子,韩府唯一的嫡子,二老自然是尤其宝贵这个娃,放纵的溺爱使韩玉毫不意外的成为了京城颇负盛名的纨绔子弟。
韩玉犯了什么事呢?这件事说来也丢脸,韩玉偷了一商贾儿子的钱,用这钱买珠宝去讨好一个女子。
他居然偷钱!还是为了一个女子!这可气坏韩夫人了,从小到大儿子不愁吃不愁穿,她每个月给他的零花钱是一般世家子弟的两三倍,就怕他不够用。可就算是这样,韩玉总是嫌不够。
一开始,只要儿子开口,韩夫人总是会满足他,但次数多了,韩夫人也生疑了,有一次坚决没给。韩玉为了弄到钱,听从狐朋狗友出的馊主意去赌场搏一搏,而那群狐朋狗友早都想拉韩玉去赌博了。
一开始赢很多,韩玉兴致上来了,下注越来越大,最后血本无归。在赌场认识的一商贾儿子故作大方借他钱,结果被韩玉发现他联合赌场作假来骗他,一怒之下,带人掀了赌场,把商贾儿子暴打一顿。
韩玉夜里喝酒,越想越气,半夜翻墙,又偷了商贾儿子的家底才觉得解气。用这笔钱买了珠宝后,立马巴巴的给心爱女子送去了。
结果这事闹到了官府,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不仅仅是脸面的问题,可能还会影响丈夫的仕途。韩夫人为这件事情担心了好长时间,结果那商贾后续一直没有动静,才终于放心。
韩夫人觉得韩玉总是有一些运气傍身的,这件事情总有幸运的成分,没有闹到官府,因为商贾儿子是一个惯赌,本身就不干净,这一次又是惹上御史家的儿子,害怕罪行暴露就没敢深究,马马虎虎应付过去了。
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落下帷幕,韩夫人认为导火索是那位让韩玉不惜千金换取其欢心的女子。她实在是好奇,韩玉一直在美人堆里混,凭着俊俏的容颜、花言巧语的嘴巴、活泼多情的性子,可是无往不利。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儿子念念不忘?
韩夫人暗地里打听,结果出乎意料,这名女子居然是玉京公主!这位玉京公主虽然她没有见过,但名声与她儿子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更何况,这位玉京公主比他大2岁啊,还成婚了!儿子居然觊觎一个有夫之妇,这又差点把她气晕了。
不管怎样,她想见见玉京公主。于是千方百计打探消息,玉京公主会去崇煦侯府举办的菊花宴,一向不爱出门的她决定参加菊花宴。
这一次菊花宴有些特殊,往往宴会是在主人府里举办,但这一次独出心裁选在了离京都不远的郊外庄子上。
待韩夫人乘坐马车到达时,各家小姐已经花花绿绿的聚在一起了,让她根本分别不出谁是谁。
众人无不惊叹崇煦侯府的眼光,把菊花宴设在郊外,这乐趣便多了,骑马打猎、湖边垂钓、小船划游、评赏菊花、吟诗作画……
但这些乐趣和风景韩夫人却无心赏玩,眼神在一众小姑娘中搜罗,究竟谁是哪位让儿子着迷的玉京公主?
韩夫人对于人际往来并不擅长,记性还不好,一旁的黄夫人絮絮叨叨的与她介绍并评价起这群贵女。
“这位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容婉莹,知书达礼,仪态仪容仍谁也挑不出错。那位小姑娘是裕阳侯府最小的女儿,裕阳侯可宠着了,都不忌小姑娘家的口,养得有些过于圆润了。那位是户部余侍郎的二娘子,去年嫁给了一个商贾,不知道余大人是怎么想的,可怜了余二娘子。”
韩夫人看余二娘子言笑晏晏,脸色红润,可不像是嫁给商贾之人的委屈样。她看见有一女子容貌不凡,气质出绝,心下有些犹疑,开口问道:“黄夫人,你可知那位绿衫小娘子是哪位贵府的?”
黄夫人顺着韩夫人所指望去,为她解惑:“是薛太傅府上的嫡女薛乐遥,她可是京都第一才女,真不愧是薛太傅的女儿。”
黄夫人靠近韩夫人,小声与之耳语:“我听闻,薛小娘子与右相之子宋谦从小青梅竹马,互生情愫,宋相和宋夫人也十分喜欢薛小娘子,若不是尉帝一道圣旨,估计这时薛小娘子早已嫁于宋家了,真是可怜薛小娘子了。”
韩夫人突然想听听黄夫人如何评价她今天的目标,便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嫁于宋府的玉京公主,与薛小娘子相比,黄夫人以为如何呢?”
黄夫人情绪突然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大:“玉京公主怎能与薛小娘子相比!简直天壤之别,薛小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才情、性情、德良都极佳。反观玉京公主,骄奢淫逸,惑乱朝纲,即使嫁人了也不安分,可不是女子之典范……”
“看来这位夫人对我的意见颇大啊。”一清灵而熟悉的声音传来,让黄夫人整个人顿时一激灵。
“啊!是玉京公主!”
“玉京公主居然也来了。”
“玉京公主眉心是什么?好似一朵莲花。”
“听说是花钿。”
“好美……”
玉京公主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她就是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气质,吸引人们情不自禁地关注她,这与喜欢或讨厌无关。
黄夫人眼神不敢直视玉京公主,宽大袖沿露出的双手直打抖,玉京看到她这副模样,顿时失去了与她争论的兴致,这类人只是口嗨,在正主面前,她哪敢造次!
玉京睥睨一眼,便擦身而过。
黄夫人没敢抬头看,但从玉京公主出现的那一刻,韩夫人毫无波澜的眼睛倏忽一亮,毫不掩饰的打量起玉京公主。
按理来说,在场的夫人无不喜欢谦逊的女子,而玉京公主睥睨众生的眼神,让她们生出一种敬畏感却又不喜,任谁也不会喜欢别人瞧不起的眼神。
韩夫人倒不一样,她反而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眼神跟她那纨绔儿子很相似!
玉京走在湖边,这片湖很大,绿色的水平线连接着蓝色的天空,边缘处低浮着一朵朵的白云,看似纹丝不动,实则就像落入湖中松散的花瓣,勾起层层涟漪,随风漂流,渐渐地四分五裂,静静地变换着形状,已经不似原来的模样了。
这么美的景致,玉京却有些无聊和讽刺。
这就是她想要的权贵,京都禽疫使得平民百姓惴惴不安,而在处于京都上层的他们依然游山玩水,安然自若,不惧百姓的恐惧,不忧平民的忧愁。这些贵族子弟、娇弱的千金小姐就如同她的黑猫一般不谙世事。
黑猫在一旁的花丛中玩得不亦乐乎,一下子打滚、一下子捉虫、一下子咬花。
玉京蹲下身,一片片撕起菊花的花瓣。
“乐遥,你画得真好看,简直一模一样。”
“是呀是呀……”
不远处的赞美声让玉京收回思绪,望向那群小娘子。
“薛乐遥?”
“是的,那位正是薛太傅的女儿薛乐遥。”别灵解释道。
面若桃李,神若秋水,身着浅绿色长裙,在一众平庸的花花粉粉之中显得与众不用,温柔细腻,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原来她就是宋谦喜欢的女子,与她的风格果真不同。
薛乐遥似乎注意到玉京公主的视线,朝她看来。
玉京确信,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薛乐瑶的脸上放出光彩,眼里毫不掩饰的欣喜,如同太阳散发出温暖的光辉,耀眼而迷人。
玉京有些懵,她那眼神就像看见心爱之人一样。
薛乐瑶拿起一幅画,面带微笑地朝她走来。
薛乐遥行礼之后,自我介绍道:“玉京公主安好,冒昧打扰,小女是薛太傅的女儿薛乐遥。”
玉京莞尔道:“我知道你。”语毕,似乎薛乐遥的眼眸更亮了。
薛乐遥打开手中的画,展示给玉京公主,“这是我刚完成的画作,请公主鉴赏。”
玉京心道:好呀,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整个京都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对琴棋书画并不精通,薛乐遥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但当玉京定睛一看,画中居然是她蹲在河边撕花瓣,黑猫在一旁玩闹,整个画风透露着清新自然,还有一些可爱,比起那些名家画作,玉京更喜欢这副不矫揉造作的画。
但她评赏说不出什么花开来,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你这画得不错。”
“公主乃是这点睛之笔,没有公主这般美人,这景这花也便失了颜色和灵气。”
玉京嘴角笑意愈深,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还夸得那么好听。她原本对薛乐遥无感,这下生出一股好感,这薛乐遥还真有点意思。
忽然,视线不禁被她头上的发簪吸引住,刚刚在远处便看到了这一抹红色,近看才惊叹其制作之精美,只是这海棠花的艳红与薛乐瑶这身打扮并不相配,以薛乐遥的品味来说,今日这身绿本不该搭这海棠花,显得很突兀。
玉京与薛乐遥本身不熟,她一腔热情跑来与她品画,但现下却不知与她说些什么,虽非本意,毕竟她抢了她的心上人,感觉这关系还是有些尴尬,而薛乐遥又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站在她面前,她也不好那么快找借口离去,只能随意拉一个话题:“你头上这簪挺不错的。”
薛乐遥摸了摸簪上的海棠花,莞尔道:“这是别人送我的,既然公主喜欢,那便送与公主。”
薛乐遥将发簪取下,转而来到玉京身侧,垫脚给玉京簪上,继而微微一笑,“果然,这簪还是与公主更配。”
一旁的别灵见到薛乐遥这般行为,心里有些异讶,这薛家小娘子这么自来熟的吗?
原本她这送礼行为一定会引起玉京的不满,毕竟她可是尉国最高贵的公主,她想要什么不行,她是不屑于从别人手中抢东西的。但薛乐遥送礼速度之快,态度之热情,语气之真诚,让玉京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而且她确实喜欢这海棠花发簪。
“既然你赠予我一物,我自然也该还礼,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薛乐遥欣喜道:“乐遥仅仅有一个小心愿,听闻公主亲近之人可唤山阴,乐遥一直仰慕公主,想结交为友,希望有此荣幸,当然,也希望公主能唤小女乐遥。”
玉京再次打量起薛乐遥,她的眼眸很清澈很明亮,没有一丝阴暗和杂念,如果这人不是傻,就是聪明至极,极懂隐晦。
“称呼罢了,既然你喜欢山阴这个名字,那便唤吧。”
“谢谢山阴。”薛乐遥喜不自胜。
玉京瞄了一眼薛乐遥身后的女娘们,她们碰上玉京的目光,立马装作转头看向他处。玉京想,她是吃人的怪兽吗?难道会吃了薛乐遥?吃了她们?看她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模样,像需要母鸡保护的小鸡仔,还是薛乐遥更有趣。
“那帮小娘子正眼巴巴的等你回去,我也乏了,先走了。”玉京本就是赏崇煦侯府一个面子才来参加的,对于这类宴会从小到大不知参加了多少,她早已厌倦了。
薛乐遥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玉京离去的背影,直至容婉莹上前搭话,才回过神来。
“乐遥,你今日怎么主动与玉京公主搭话?”容婉莹问道,以前她就留意到只要玉京公主一出现,薛乐遥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的集中在玉京公主身上,只不过薛乐遥从来都是远远观望。这对于贵女们来说很正常,毕竟玉京公主的性子可不好惹。
后来尉帝下旨将玉京公主赐婚给宋谦,薛乐遥那段时间失魂落魄、闷闷不乐的模样容婉莹至今仍记在心中,即使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和爱意又如何?皇命不可违。容婉莹心中泛起对薛乐遥的同情,薛乐遥至今未定亲,她是不是还忘不了宋谦?
“乐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宋大人?”容婉莹小心翼翼问道。
薛乐遥回过神来,被问到这个问题有些疑惑,“你提宋谦做什么?”
容婉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乐遥的语气中带着些厌恶?她顿时也有些慌张,以为冒犯到了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见你今日一反常态主动搭话玉京公主,很是惊奇,你还将右相夫人赠予你的发簪转赠给玉京公主,乐遥,你明明知道这是宋大人送的……”
“婉莹,在你眼里,我也喜欢宋谦吗?”薛乐遥突然打断容婉莹。
“难,难道不是嘛……”容婉莹有些犹疑不定,不知道薛乐遥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喜欢宋谦,那山阴又如何看我呢?”薛乐遥喃喃自语。
在众人眼里,尉山阴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从小娇生惯养,性格跋扈,美艳多情,脑子里总是有奇奇怪怪叫人无法理解的想法,贵族长辈都不愿意让小辈多与之相处,毕竟近朱则赤,近墨者黑,怕被玉京公主带坏了。
而薛乐遥则完全是玉京公主的反面,她符合这个朝代对女子的所有标准,美而不俗、兰心蕙质、知书达礼、高情远致,真是一个冰清玉洁的窈窕淑女。
但这只是别人对她的赞扬和认同,薛乐遥内心确是迷茫的,她把父母、世人的要求视为人生准则,按照他们所说所念所期盼的去践行,最后成为了父母完美的女儿,成为了世人赞誉的薛乐遥。
在尚未遇到玉京公主之前,薛乐遥确实认为在京都一众小娘子中,自己已经是完美的了,甚至才情比之男子也不差,她觉得随父母的意愿嫁于宋谦没什么不好,毕竟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门当户对,成婚之后也会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成为人人艳羡的夫妻。
直至遇到玉京公主,她才知道原来女子也有另一种活法。
玉京公主丝毫不在乎众人对她的看法,许多众人认为越矩的行为在玉京公主看来不过是世人无知的枷锁,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皇家森严的礼教规矩下如何诞生这样一位公主!
薛乐遥很是好奇,玉京公主触动了她内心掩藏的欲望,她知道,自己并不想要目前循规蹈矩的生活。
表面上薛乐遥依然是知书达礼的太傅之女,但暗地里她疯狂收集玉京公主的事迹,玉京公主就像是一个谜,吸引着她不断探索,她想接近她,而今日她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薛乐遥原本担心玉京公主会介怀她与宋谦的关系,毕竟他们之前差不多都快定亲了。今日看玉京公主的态度,属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至于那根海棠花发簪,是她故意送给玉京公主的,缘由确是宋谦。众人不知她喜欢玉京,宋谦却是知道的。而她作为从小与宋谦一起长大的友人,早已知晓宋谦喜欢玉京,因为宋谦与她很相似,他会不由自主地被玉京公主所吸引,这一点薛乐遥毫不奇怪。
然而,薛乐遥打从心底认为宋谦配不上玉京公主,宋谦克己复礼的性子与玉京公主的自由洒脱如何相处得来呢?更何况玉京公主的野心与宋家的忠君之训始终是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