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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葬花吟(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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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朱英对这道听途说来的线索持较深的怀疑态度,但无人认识的女尸确实离奇,也许真跟范家这事有关系也说不一定,所以她还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之后可以试探着问问,朱英在心里盘算着,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见到青桐。
她有种预感,青桐在这件事中可能是个突破口。
事实证明,带上宋渡雪果然是个绝妙的主意,那殷氏可真是将见钱眼开一词诠释到了极致,一见宋渡雪,眼睛都看直了,好像见到天仙下凡一样,朱英朱菀这两人顿时也随着宋天仙一齐鸡犬升天,得到了殷氏十二分的礼遇。
“哎哟,瞧瞧这事闹的,你们也不早说清楚,妾身原想着,既有杨道长说了没事,应该就不必再劳烦仙长了呢。”殷氏掩唇而笑,一张大红唇两边被夸张的提起,活像刚吃了小孩。
“那丫头不会说好话,长得也碍眼,叫她来怕坏了公子的兴致。”
她独自僵笑了半晌,宋渡雪也没接话,只是翘着二郎腿笑吟吟地扇扇子。
见没人给她台阶下,殷氏只能尴尬地放下手,冲身边倒茶侍候的大丫鬟招了招:“……紫薇,去把青桐叫来,客人要见她。”
青桐来时,仍是穿着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衣领被汗浸湿了一圈,胸前还沾了些水渍,好像刚干完什么粗活。
她垂着头跟在紫薇的身后,刚进门没走几步,就腿软似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夫人。”
殷氏好像会戏剧中的变脸,朝向宋渡雪时有多和蔼可亲,看向青桐时就有多凶神恶煞。
她先向宋渡雪维持着那副假笑着解释:“青桐是妾以前的贴身丫鬟,虽然蠢笨,也跟了妾身这么多年,所以至今还把她留在府中,给她一口饭吃。”
又才转向青桐,一双三白蛇眼高高吊起,冷声呵斥:“青桐,这位小公子想找你问几句话,仔细动动你那猪脑,想好了再说。”
青桐小心翼翼地答应了一声,才小心翼翼地仰起头看向宋渡雪:“公子特地来找青桐,是为了什么事?”
演了一上午的戏,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本急着把事情甩给站在一边的朱英的宋渡雪却在看见青桐的脸后愣了愣,改变了主意。
他上下打量了青桐一番,挑了挑眉,沉吟片刻后才缓缓摇着扇子道:“你长得不太像梁人,倒像是北方的外族……你是鞑靼人?”
青桐明显也愣住了,她还从来没遇见过一眼就能看出她血统的人,话音里有些慌张:“是、是的。奴婢原本住在北边的蓟州,祖辈里有鞑靼血统,后来是逃难逃来了南边。”
殷氏都是头一回知道还有这事,她从鼻子里喷出一声轻笑,拖长了声调道:“原来是蛮人,难怪。”
闻言,本就缩着肩膀躬着脊背的青桐将头埋得更深了。
她本就瘦弱,如此一缩,更显可怜。朱英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逃难来的蜀中,不由得起了同情之心,出言维护:“青桐姑娘,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别在这里打扰夫人和公子。”
殷氏却不肯,阻拦道:“无妨,就在这说吧,她跟了我多年,难道还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吗?”
昨日她见朱英武功高强,却穿得像个下人,也没架子,还疑惑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今日可算破案了,原来是“张德俊”的侍女。
殷氏看不惯朱英那副待谁都不卑不亢的模样,总觉得这奴婢心里在暗暗瞧不起她,因此心中已经记恨上了一笔,此时终于找到了发作的机会,故意倚仗着自己是长辈的关系,略过朱英向宋渡雪尖酸道:“张公子,你的侍女倒是热心肠,就是少了些管教。虽然公子待人谦和是好事,但这奴婢啊,若是没学会基本的尊卑有序,以后都是会坏事的。”
面对她这番倚老卖老的说辞,宋渡雪面色不改,而是含笑看了一眼朱英,答得颇有些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气质:“我怎么教侍女是我的事,不劳夫人费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宋渡雪的侍女,但眼看着殷氏还在面前,朱英只能默默咽了这口哑巴亏,趁着殷氏没注意的空档狠狠瞪了宋渡雪一眼,心道以后再收拾你。
宋渡雪实打实接下了朱英这记眼刀,可惜他的脸皮有时实在厚得难以想象,朱英的怒气不但没有伤他分毫,反倒是让他笑得更灿烂了几分。
他又随意看了青桐两眼,随即略感无趣一样移开视线,冲朱英和朱菀不耐烦地摆手道:“行了,这屋子也不大,塞这么多人看得我心烦,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就出去说吧。”
殷氏阻拦不成,只得勉强维着笑容附和:“公子说的也是。紫薇,带她们出去找个地方聊几句。”
紫薇身为殷氏的大丫鬟,乃是殷氏坐下的一名得力走狗,把她们带到院中一处连凳子都没有的角落,也不离开,愣是抱着手臂守在一边,显然准备从头到尾盯着她们。
朱英没法子,只得顶着紫薇虎视眈眈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青桐,你身体好些了吗,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青桐看起来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即便离开了殷氏,旁边守着的紫薇也让她浑身不自在,垂着头支支吾吾地答道:“啊,嗯,没、没事了。”
朱英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那就好,我们担心你身上可能还有邪祟留下的东西,若是有其他不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
青桐回答的声音细若蚊蝇,若是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嗯……谢谢。”
“没事。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几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青桐怯生生点了点头:“嗯,你们问吧。”
“殷夫人说你原是她的贴身丫鬟,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怎么又不是了?”朱英方才敏锐地捕捉到了殷氏话中信息,感觉自己隐约抓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是、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当时夫人还不住在范府,奴婢就跟着她了……那时候少爷希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就让奴婢去侍奉夫人,因为奴婢刚被卖过来,不会说官话,也不认识人。”
青桐始终埋着头,朱英没法看见她的表情:“现在……奴婢蠢笨,讨人厌弃,夫人还愿意留着奴婢给一口饭吃,奴婢就很感激了,不敢再奢求别的。”
朱英追问:“七八年前,你们住在哪里?”
青桐歪着头想了想:“住在……北边的浣衣街。”
“浣衣街?就是顺着浣衣河的那条街吗?”朱菀眼前一亮,重要线索这不就送上门了:“那你可听说过三年前浣衣河里发现的那具无名女尸?”
此言一出,青桐好像听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重重哆嗦了一下。
不待她开口,守在一旁的紫薇先恶声恶气地插嘴道:“呸呸呸,你这小丫头懂不懂礼数规矩,瞎问什么呢,怎么,难道你觉得是我们家夫人害了人?”
她口中的礼数规矩云云,只能用来压听话的乖孩子,对朱菀可行不通。朱菀活了十四年,还不知道“礼数规矩”四个字怎么写,当即还嘴道:“问都不许问?莫非你心里真有鬼?”
紫薇只当朱英朱菀两人都是宋渡雪的侍女,心道主子再怎么金贵,你们也不过是两个小奴婢,怎么敢在自己面前托大拿乔,当即就要发火。
青桐见了,忙拉住她的衣袖道:“那件事奴婢听说过,但都是听别人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没什么稀奇的,奴婢、奴婢的活计还没做完,两位姑娘也别继续在奴婢身上浪费时间了。”
紫薇嫌弃地打开青桐的手,扭头就要走:“行了,我看你们要说的也说完了,青桐,跟我回去。”
“哎,谁说我们说完了!”朱菀急得伸手去拽青桐的衣服,这小丫头别的不行,抱人大腿可是很有一手:“等等,青桐你不用听她的,大不了待会我们去找……去找公子给我们撑腰!”
青桐看了眼前方怒气冲冲地叉腰等着的紫薇,面带歉意地躲开朱菀的手:“抱歉,奴婢的确还有许多事要做,做不完夜里是睡不了觉的。这几天……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西罩房夜里不点灯,奴婢不敢亥时独自起来,所以还是趁着天亮尽快做完的好。”
朱菀还要追上去拉她,却被朱英扯着衣领拽了回来。
朱英站在原地没动,彬彬有礼地冲她颔首告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希望姑娘今天能早点把活干完,早点歇息。”
青桐抿了抿唇,有些生涩地扯出一个微笑:“谢谢,我尽量。”
待到二人走远,朱菀才挣脱了她姐的钢筋铁手,不满地小声嘟囔:“姐,你干嘛不让我留她啊,咱们又不怕那个殷氏。”
朱英已经抬脚先走一步了,步伐看起来很是轻松:“现在留住她也没什么用,旁边有人盯着,她就算有心帮我们也说不出口。”
朱菀闻言泄了气:“那怎么办嘛!”
“没听别人青桐姑娘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了吗?”朱英扭头,看向朱菀的目光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今晚亥时去西罩房找她。”
“诶???”朱菀傻了眼,同样的话落进两个人的耳朵里,怎么就能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意思。
幸好她也不是个较真的人,没纠结多久就自己想开了,蹦蹦跳跳地追上了她姐:“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先去把我们尊贵的宋大公子接出来,免得他老人家一会等烦了要发火。”事情眼看终于有了眉目,朱英也松了口气:“然后,等到亥时就是。”
朱菀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犯了难:“不行啊姐,七月半就在不久后,杨师兄都说了你晚上不能来范府,要是被那厉鬼找上你该怎么办。”
世上的叛逆分为两种,一种是平日就事事不着边际的刺头,这种混不吝通常被叫做小叛逆。还有一种,是平日里看着乖巧懂事、靠谱极了,但一旦要惹事,就非得惹出个大事不可,这种才能叫做大叛逆。
朱英就是个典型的后者,她故作思考一样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幡然领悟一般道:“有了,我们把宋渡雪带上。”
“宋渡雪?他能顶什么用?”朱菀尚且保留了一丝理智,疑惑道。
朱英说得信誓旦旦:“他可是纯阳之体,妖魔鬼怪都避之不及,把他带上就不会有什么鬼敢靠近我了。”
“哇,他竟然还有这种用处,太好了!”被忽悠瘸了的朱菀傻乎乎地一点没怀疑,全信了,还乐呵呵地在心中给宋渡雪加了几分。
她丝毫没想到,既然宋渡雪这么辟邪,为什么不牵着他在范府溜一圈,岂不更是眨眼药到病除:“我还担心姐你要是没法来,光凭我和木头肯定要出问题呢!”
与此同时。
顺德客栈的小二哥正抹着桌子,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干着活,一边呵欠连天。
正在打着算盘的掌柜抬头见了,立马黑了脸:“怎么回事,这么没精神,我给你铜子可不是为了让你摆出这副脸给我看。”
小二忙把打了一半的呵欠咽了回去,赔了个笑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两天恐怕是暑热太盛的缘故,晚上老是做噩梦,一直没睡舒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