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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康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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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擦干头发,回到了教室里。
屋内比外面要暖和许多,小朋友们大多数都已经喝完了姜汤,个个顶着五颜六色的毛巾,举着漂亮的钥匙扣在灯下看了又看。
一个小女孩看见纪含星,眼前顿时一亮。她跑到纪含星面前,挺直腰板,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摊开,“纪老师,送你一个糖,你要草莓味还是葡萄味?”
纪含星单膝蹲下,从她手里拿走那颗葡萄的,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两颗别的口味放进女孩手中,笑着说:“礼尚往来。”
小姑娘弯起眼睛,“可是你送了我两个诶!”
她高兴地抱住纪含星的脖子,嘴里含着糖,说话有点黏糊,“纪老师你真好!”
纪含星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发觉女孩的发尾还有点湿,索性将人带到一旁坐下,耐心擦起头发来。
王副端着两杯热茶过来,一杯递到叶宵祈手上,一杯放到了纪含星旁边。
“今天辛苦你们了。”
叶宵祈双手接过茶水,“应该的。”
被纪含星擦头发的小女孩一边哼歌一边撕开新的糖果,巧克力的味道在嘴边迅速漫开,席卷整个味蕾。
她惊喜地问纪含星:“纪老师,你还有巧克力的吗,我用其他味道跟你换好不好?”
“还有一些,回头我带给你就好了。”
女孩雀跃不已,“谢谢老师!老师,你好多糖啊,你们那边的小朋友每天都有这么多糖吃吗?”
纪含星笑了笑,正想回答,一旁的王副忽然道:“当然不是啦。”
说完,王副看向叶宵祈。
叶宵祈笑了一下,“努力学习的孩子才会有奖励的。就像你们今天乖乖喝了姜汤,所以有糖吃。”
“喔~”女孩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纪含星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和女孩继续聊天。
雨势渐渐小了,家长们也陆陆续续接走了自己的孩子。匆忙、纷乱,但是格外充实的一天在小朋友们的挥手再见中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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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正巧赶上周六,他们十几个大学生暂时没有课程安排。冬天冷,大家都不愿意起床。清晨8点多的时候,纪含星却迷迷糊糊听见外面的公共洗漱池传来水声。
谁会起那么早?
他揉了揉眼睛,扫视一圈,发现唯一不在床上的是叶宵祈。
鬼使神差的,纪含星也爬了起来。刚走到走廊上,看见叶宵祈抱着脸盆牙刷从洗漱池回来。
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是纯净的湛蓝色。微风一吹,挂在屋檐上方的风铃叮铃歌唱。晨曦的光温暖而不灼热,大片大片地洒进宿舍的走廊。走廊两头立着两个少年漂亮的身影,东边是纪含星,西边是叶宵祈。
纪含星浸润在阳光里,半眯着朦胧的睡眼,看着叶宵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困?”叶宵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刚洗漱过的手凉凉的。
纪含星闭着眼点了点头,嗓子黏糊糊的,“学长你起得好早。”
叶宵祈笑了,“都八点多了。”
又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纪含星使劲眨了两下眼睛,也想看看。结果刚看清远处山尖上冒出的太阳,就被一双大手捂住了眼睛。
叶宵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了身后,温热的胸膛抵着他的脊背,“困就回去睡,上午没别的事。”
纪含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懵懵地点了下头,“……噢。”
好在下一秒就回过神了,摇头道:“我不睡了,学长你是要出门吗?”
“嗯。”叶宵祈把手拿了下来,随口说:“怎么,要和我一起出去?”
谁料纪含星竟点了点头,迷蒙的睡眼顿时清醒,“可以吗?”
哪有不可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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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村是锦云镇下属的一个小村子,徒步走的话,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且大多是山路。
经过这些年的拆迁和改造,村子里的房屋已经从土胚房变成了砖瓦房,但由于交通不便等原因,目前只剩下了七八户人家。
兰花阿嬷就是其中一户。
兰花阿嬷本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村里人只知道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和自己的孙子相依为命。
叶宵祈进村,怀里抱着一箱鸡蛋,纪含星跟在他后面,左手一箱儿童牛奶,右手一大袋黑芝麻糊。进村之后又爬了将近十多分钟的上坡路,纪含星才看见不远处一户人家冒出的炊烟,炊烟下是一栋房子——一共三层,正面是白色的瓷砖,侧面是暗红色的砖。
“那个就是阿嬷家了。”说话间,叶宵祈的呼吸化作白雾。他哄小孩一样嘱咐纪含星,“一会儿见了人,你跟着我叫阿嬷就行。老人家有时候会认错人,你记得解释一下,告诉她你是纪含星。”
纪含星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认真点头,“好,我知道了。”
到了近处,整栋房子更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房子并不单一,门前是一个小庭院,昨天的雨水还积攒在水坑里;屋子左边挨着一个猪棚,右边则是一块黑黝黝的菜地,一个鸡棚驻扎在上面。
院子边缘摆了一大排破旧的陶瓷罐、瓶子、瓦罐……形状各异的容器里装的都是泥土,泥土之上,残留着枯败的花枝残叶。可惜现在是冬天,纪含星想,如果夏天来,肯定能看到一番别样的好风景。
正想着,鸡棚里忽然传出一声雀跃的少年音——
“阿嬷!下蛋啦!这次有仨!我们和宵祈哥哥正好一人一个!”
纪含星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从他眼前一飞而过。那影子正要飞到屋里,看见庭院里站了两个人,微微一愣。
尤其是当他看到纪含星时,神色一惊,兔子一样窜进了里屋。
叶宵祈问纪含星:“你们之前见过?”
纪含星也出于意料之外的状态中,“……算是见过吧。”
这个小男孩,不就是那天棚子里那个吗?
兰花阿嬷出来了,银白的头发和满脸的褶子几乎是每个老人的标配,她也不例外。但奇怪的是,纪含星第一眼看见她,只记得了那个笑容——弯起来的眼睛,目光慈祥又温暖。
“简知来啦?”阿嬷走到纪含星面前,笑眯眯地问。
纪含星一怔。
“他不是简知,阿嬷。他叫纪含星。”叶宵祈替他答。
阿嬷“哦”了一声,似乎有点失望,不过很快牵起了纪含星的手,问:“哪个han,哪个xing呀?”
“今口含,星星月亮的星。”纪含星回。
“真好。”阿嬷笑着说,“是个好名字咧!”
兰花阿嬷将两个人领进了屋,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做饭,淡淡的鸡汤香味从里面飘出来。
将东西都放下后,纪含星看清了屋子内部的构造。中间是大堂,摆着一方大木桌和四条大板凳,角落还有一堆土豆和南瓜,左边的小屋子是厨房,土灶台、大铁锅。右边的小屋子才算真正的客厅,里头摆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机和一架破旧的小沙发。
阿嬷叫了一声“小宝”,一个小男孩就拖着两把木椅子走了出来。他低着头,纪含星面前放一把,叶宵祈面前放一把。接着搬来一个小桌子放到两人中间。然后走近厨房,一番倒腾之后,用搪瓷杯端出两杯茶放到了小桌上。
做完一切之后,小男孩转身欲走,却被叶宵祈抓住了胳膊。
“昨天发完毛巾之后跑哪里去了?”叶宵祈问。
被称作“小宝”的男孩大名康墨,今年上三年级。
他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半天憋出来一句,“……回家了。”
叶宵祈皱眉,“那么大的雨,你直接跑回家?”
“我有伞的。”他怕叶宵祈不相信,努力解释,“下雨了没人能给我送伞,所以阿嬷总是让我自己在书包里带一把。”
“没说不相信你。”叶宵祈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寸头,估计是才剪不久,有点扎手,“一直低着头做什么,躲我?”
康墨飞速摇了摇头,拨浪鼓似的。
“那你抬头我看看。”叶宵祈也不逼他,只是轻轻摸着他的脑袋,“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告诉我,不愿说就算了,但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总该让我看看你对不对?”
康墨迟疑着,好一会儿都没动作。
半晌,一滴眼泪砸到了地上。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缓缓抬起头——男孩右脸上有一块明显的擦伤,血痕都还清晰,估计就是这几天的新伤。
叶宵祈没露出什么情绪,下意识掀开男孩的衣服,果然,在手肘和腹部都看见了一些伤口,有的是淤青,有的是血痕,青一块紫一块。不过好在都做了处理,看起来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
“跟人打架了?”叶宵祈问。
康墨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不过他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将衣服扯下来遮住了伤,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宵祈哥哥,我们家母鸡今天下蛋了。”
叶宵祈笑了笑,“是么。”
“嗯嗯!”康墨捣蒜般点点头,伸出三根手指头,“有仨!你不用像上次一样了。上次只有俩,你都没吃上热乎的醪糟鸡蛋,我阿嬷做的醪糟鸡蛋可好吃了。”
“但我们这次有四个人。”叶宵祈牵着他的手走到纪含星面前,“带你认识一个新朋友,这是你纪含星哥哥。”
康墨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乖乖叫道:“含星哥哥。”
纪含星看着眼前的男孩,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下一秒,他转头冲出屋子,一边跑一边喊了句“你们等我回来!”
清亮的声音回响在山谷里,惊起了两只树枝上的鸟雀。
康墨一下懵了,挣脱叶宵祈的手,趴在院子的栅栏边,却只看见一个跑远的背影。
他焦急地喊:“你去哪里呀!鸡蛋管够!我的鸡蛋给你,你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