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一心向沟渠》予时倦

1、 chapter1

　　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眼欲穿了都，春天的脚步却依旧不见一丝踪影。明明应该是阳春二月天气暖，谁家归燕啄新泥的日子，而月城却依旧是一身银装，怎么也不愿意换上新的春装，月城本地的人们到是不觉得有什么，依旧只整日听书，喝茶，遛鸟……
　　可这天气却是苦了外地来的那些个商人。谢玄昱本来想在月城开一家成衣铺子，店里春装都备好了，结果月城竟然还在下雪！
　　而他却只能裹紧自己的冬装在寒风中默默生闷气。
　　月城这天气，这两天谢玄昱没少打听，打听出了十几种不同的版本，最后的结果都是让他放宽心，不要急躁这一类的话。
　　而此时，听竹轩，月城最大的茶楼之中，生意依旧火热。
　　谢二叔拉着谢玄昱和其他的一群商人也在这里听书聊天。
　　因此骁栐进门就看见了这一桌愁眉苦脸，鬼使神差的就决定坐在楼下。
　　谢玄昱看着这位刚一进门就得到店小二热情招待的黑衣公子，谢二叔当然也看见了，瞧着店小二添茶时总得恭敬地叫声骁公子，便明白了这人必定有点来头。几人一合计，果断决定让桌上唯一一位看上去与那位公子年纪相仿的谢玄昱去搭个话。
　　谢玄昱肩负重任，慢慢挪到骁栐那一桌，挪过去的时候谢玄昱明显感觉到大部分的小二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心里不明所以，还有点不爽，眉心微皱。
　　谢玄昱坐下刚准备说话，手边就有人放了一杯茶，谢玄昱看看手边的茶，再看看边上这位长相异常好看却似乎有些病弱的公子，突然就开始了他的特殊技能--跟谁都能是自来熟。聊了一会儿后，谢玄昱不仅没从骁栐那里打听到任何消息,还把自己全都交代清楚了。
　　骁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就赶不及买留仙楼家新出的糕点了。
　　骁栐一双漂亮的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谢玄昱，“谢公子大可不必担忧，朔......咳，说来这月城也是归淮月山山神管的，可偏偏淮月山神性格有些懒散，这会儿许是还没睡醒吧。”
　　谢玄昱看着骁栐脸上宠溺而又无奈的笑，觉得原来有人可以笑的这么好看，冬晨的阳光不够暖，但却是足够迷糊谢玄昱的视线。
　　光从门外斜照了进来，有些看不真切面前的人。又或许是骁栐说话的声音温和清润的有些过分了，谢玄昱竟觉得原本有些焦躁的心似乎平静了不少。
　　骁栐忽的偏头朝谢二叔那桌，笑道：“几位也不必着急，过两日便是春日祭了，那之后月城就要开始忙起来了，几位何不趁着现在好好休息。”
　　说罢，台上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已经到了晌午，陆续有小二开始给在这里吃午饭的客人上菜。
　　谢玄昱还想和骁栐继续聊，但骁栐已经起身离开了，谢玄昱想也没想拔腿就追，还不忘回头交代自家二叔：“二叔帮我付一下茶钱！回去还你，您别小气撒！”
　　谢二叔一桌人呆呆地看着谢玄昱狂奔的背影，然后谢二叔略显尴尬的咳了两声，开始跟一起来的那些个老狐狸们打哈哈。
　　这边谢玄昱追着骁栐，心里默默想“刚才小爷我一定是眼瞎了，才会觉得这人身体不好，你瞧这人，小爷这跑得还没人家走得快呢！”
　　谢玄昱一路追到了留仙楼，在边上刚喘匀了气，就看见骁栐提了盒糕点出来了。
　　“肖公子，您等等我啊。”
　　骁栐一回头就看见谢玄昱跟个什么似的追了上来，略微有些诧异，自己走的虽然有些匆忙，但该抹去的记忆还是抹去了的，按理说这人不应该记得自己才是，这怎么还跟上来了。
　　但骁栐到底是一只经历过大场面的万年老鬼了，还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慌了神。
　　“谢公子还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额......想和您交个朋友。”谢玄昱没好意思说自己本来是想来打听月城这些奇怪的现象究竟为何，顺便再和他打好关系，日后多个门路。
　　骁栐想了想，朔聿确实说过要他交一些朋友，别老是自己一个人。
　　他自认是会乖乖听话的，于是就答应了谢玄昱。
　　只是骁栐没想到这个谢什么玩意儿这么话痨，方才在茶楼里聊了许久，这会儿竟还有话头可提，骁栐又急着回去，于是硬掐断了谢玄昱这个话痨的话头。
　　“谢公子，我得回去了，夫人还等着我给她带的小花糕。凉了就不好吃了，到时候夫人该怨我了。”说罢转身欲走。
　　谢玄昱来不及感叹骁栐和夫人的感情好，急忙说： “肖公子，我以后上哪儿再找您去啊？”
　　骁栐头也没回抬手扔了两块玉牌，正中谢玄昱的脑门儿，“听竹轩，留仙楼，随你。”
　　“哎哟！”谢玄昱被砸得眼前一黑，好险接住了那两块玉牌，再看时街上早已没了骁栐的身影。只能自己摸着脑门，“原来是这个‘骁’吗？”
　　“‘骁。’我的名字，月骁。”昏暗的山洞中两个小团子缩在一处，朔聿在一旁看着这两只，一人一鬼似乎对朔聿这么大个人毫无察觉，自顾自的聊着。“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白团子问，朔聿觉得这应该是谁家的小少爷，满身的灰尘也掩盖不住一身的贵气。角落里的那个红眼睛小鬼怯生生的“名字？我好像......没有名字。”小白团子似乎遇到了什么大难题，小胖手托脸沉思，小鬼整个都隐在黑暗里，只一双亮晶晶的红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白团子，“啊！我知道了。”白团子这一下把小鬼和朔聿都吓到了，小胖手突然捧住小鬼的脸“那我就把我的名字送给你吧！”
　　“名字给我了你怎么办呢？”
　　“嗯......没事的，阿爹阿娘总是叫我小朔，以后我叫月朔就好啦。”
　　“我......”
　　“你以后就叫嗯......就叫骁栐吧。”
　　朔聿觉得这名字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但他只想告诉白团子他边上这个是一只鬼，人的名字给了鬼会......会怎么样来着？管他的，总之不能给就是了。
　　朔聿刚抬脚想过去，耳边风声乍起，黄沙漫天，战鼓雷鸣，战火和夕阳各分了半边天气。眼前一道黑色残影划过，黑色的羽箭穿过少年将军尚有些稚嫩的胸膛。
　　朔聿心口猛地一疼。什么？
　　将军执剑半跪，几经挣扎终究还是倒下了。将军神魂离体时，一双有些熟悉的红色眼睛闯入了朔聿的视野中，小鬼？似乎叫骁栐，可这次那红眼睛的主人分明也是少年的模样。
　　骁栐在将军面前不过半步的地方站定，看着将军，忽的两道红痕划过骁栐的脸。是泪吗，原来鬼也会流泪，原来鬼的泪是红的。
　　骁栐转身，拾起将军掉在地上的剑就要往前冲。
　　将军伸手扯住骁栐，看着不远处的无常，笑着说：“我不喜那黑白无常，你送送我可好？”
　　骁栐无奈的看着将军，抬手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你孟婆汤里怕不是兑了水。”然后牵着将军走了。
　　朔聿恍惚间嘴里喃喃道“你若是不哭，我的孟婆汤里又怎么会兑有水？”
　　眼看两人越走越远，顾不得胸口闷闷的疼和自己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拔腿便要追上去，只是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再抬头却是身处闹市之中。环顾四周，一道尖锐的声音打乱了朔聿的思绪，“奉天承运......左丞郤月......于今日午时问斩！钦此！”周围人声嘈杂，朔聿听不真切。
　　刑场上血溅尺高，朔聿突然抬头，不偏不倚正看见了站在黑暗处的骁栐，原本应该是红色的眼睛此刻却是黑色的。朔聿看着黑白无常勾了左丞的魂，骁栐不紧不慢的在一旁跟着，朔聿就这么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
　　骁栐突然回头，正对上朔聿的目光，朔聿不知为何心虚，赶忙低下了头。忽的想起传闻中的地下鬼城的主子似乎就叫骁栐！
　　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人到了这深山老林里了？”
　　什么小孩？朔聿睁眼，傻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刚刚到自己膝盖的小孩，小孩哭得一抽一抽的，“我......嗝......我叫月祈，我跟着师傅过来的，可是，我......我找不到师傅了。呜哇哇哇哇......”“你别哭啊，我带你去找师傅，好不好。”
　　“真的吗。”
　　“嗯，真的，比你的眼泪还真。”
　　“谢谢哥哥。”朔聿的身体如虚影，大手小手在身体正中相握，微微侧身，一张无比熟悉的笑颜映在朔聿眼中，一切都静止了。
　　“骁？”
　　空中一道凌冽的金光划过，光的尽头，是天帝立于云端，剑尖斜点，锦衣华服间一枚做工略显粗糙的青色的玉佩格外打眼。天帝淡金的眼眸中如有星辰，睥睨着这天下。
　　周遭的一切如蛛网般裂开，咔地一声，无数碎片四散，突然的失重感和被罡风撕裂的疼痛，莫名有些熟悉。
　　“啊......”朔聿从梦中惊醒，躺在床上努力平复着呼吸。好半天才坐起来，宽大的寝衣从小小的肩头滑下，山神大人迷茫的看着一双小胖手。这......做了个噩梦就变成小孩子了？
　　朔聿明显感觉得到这是自己的身体，也明显感觉得到梦已经醒了，神力虽然在慢慢恢复，可现在基本没有，由于平时不勤于修炼，本就少得可怜的法力根本不够用。
　　骁栐一进门就看见他心心念念了一整个冬天的山神大人小小一只坐在床上，好可爱，想抱，鼻子一热，耳朵瞬间烧了起来。连忙用法术遮掩。
　　“咳咳，朔大人，您终于舍得醒了。”
　　“嗯？”朔聿看着脸色不太好的骁，这人，哦不，应该是鬼，跟梦里的骁栐长得竟有七八分相似。
　　可自从一年前将这鬼从山上捡回来取名‘骁’之后，骁就很少离开这月淮居的院子，他怎么可能是骁栐呢。
　　朔聿感觉身体突然一轻，骁不知何时将朔聿抱起，手里还拿了套小孩衣裳，开始给朔聿穿。
　　朔聿原本想拒绝的，可一想到自己现在这手短脚短的，也不方便，就由着骁去了，反正自己也不吃亏。
　　“大人怎的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而且还昏睡了整整一个冬天。”
　　“我也不很清楚，原来睡了这么久吗，一觉醒来神力就没了，身体也变小了。”朔聿看着骁越来越差的脸色，顿了顿。
　　“不过，神力现在慢慢在恢复，过两天也许就好了，大概刚好赶上春日祭。”
　　“嗯。”骁认真的给朔聿穿好了衣服，“ 春日祭时没有恢复也没关系，我来想办法就好。”
　　“好。”朔聿想着骁一直不太好的脸色，“骁啊，你也别成天板着个脸，吓唬谁呢。你笑起来好看些。”
　　“大概是吓唬小孩吧。”骁笑着说。朔聿就得骁口中的小孩就是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骁说完就抱着朔聿走到了屋里唯一一张桌子边，标准的抱小孩的姿势，还顺手薅了一把朔聿柔软的头发，往常骁定然是不敢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再不薅一把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朔聿本来还有些气闷骁薅他头发，但瞬间又被桌上的小花糕吸引了，决定暂且不提骁刚才薅他头发的事。拿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没有神力就是不方便，这凡人也太容易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