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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桑落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和觉吾的相处时间不算很长,但很奇怪,她能明白觉吾在想什么。

      觉吾不是嗜杀成性非要见点血光心里才舒服,她是单纯的,想要帮忙。

      当然她也确实烦周家人和飞云派,并时刻想要做掉穆天禄,让她口袋里的钱堂堂正正。

      桑落捏住她的后颈皮,强行打断她冲动的想法,她问:“我还没问过你,好不容易有了人形,为什么不继续修行,而是做起了刺客杀手?”

      觉吾的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修为这东西,够用就行了。修行是为了生存,杀人赚钱也是,没什么区别。”

      “我做豹子时猎杀羊和鹿,没人问我为什么,怎么换个模样,就非得有个理由呢?”

      觉吾有了人的形态,生活在人的世界里,但她从未融入过,只当自己到了个更大的原始森林,仍然过着弱肉强食的生活。

      某些时候,她不止是个动物,更像个孩童,她需要被引导。

      桑落愿意做这个引导她的人。

      “那,为什么没给自己起个名字?”

      觉吾沉默了下,“没想过。”

      她刚刚修的人形时,法力低微,懵懵懂懂,被人用一日三餐引诱,入了青羽门,从此开始训练,成了专职杀手。

      学成后,青羽门对杀手管制便松了,他们知道森严的规章只会让已有所成的杀手逆反,适当松手反而让他们留住了更多的人。

      觉吾就是其中之一,她至今还带着青羽门的标识,随时可以接新的任务,只是她现在有了更感兴趣的人和事,懒得去接。

      “青羽门下的杀手很多,大家入门时都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有些会私下给自己起名,但我……”

      豹豹歪头,“我不知道名字有什么含义,编号就够我用了。”

      直到被桑落带走,她给了她一个名字。

      那一刻,异样的情感忽然涌上心头,觉吾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姓名是这样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可以代替契约,让她心甘情愿和另一个人缔结关系。

      “幸好我及时给你起了名。”

      桑落正在心中划分男主目前的后宫们。

      木之桃是天真娇纵小师妹,觉吾是看似冷清冷心,实则懵懂混沌,只待有人与她结成牵绊的精怪,而她桑落,虽然是四方谷的大师姐,但此前从未出过谷,同样涉世不深。

      不知道男主还有没有其他艳福,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方框划给穆天禄的女人,从表面来看都很好骗。

      “其心可诛。”桑落心道。

      饭厅里,木之桃已经不敢吭声,周老太太对自己造成的效果很满意,眼泪一收继续吃饭。周家其他人也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一齐拿筷子夹菜吃饭。

      木之桃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放下碗筷就去外头透气。她走得匆忙,没注意到在她身后,周家老两口直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他们的唇形在说:“可惜。”

      可惜什么?

      “那个桃有危险。”觉吾坐直了身子,眸光锐利,“他们看她的眼神,和我看猎物没有区别。”

      桑落拧眉,她思忖片刻,划破手指,凌空画符,挥手打在了木之桃背上。

      木之桃忽觉背后一沉,她回头,又摸了摸后背,什么都没找到。

      “这地方真是……搞得我神神叨叨的。”

      木之桃好糊弄,穆天禄就要敏锐一点。他先看向木之桃离开的方向,又精准找到了桑落所在的房梁。

      可惜他发现的还是有点晚,桑落已经换地方了。

      她正抱着豹豹找寻传说中的百器之灵。

      依照方框的说法,这是属于男主的大机缘。桑落没有抢夺他人奇遇的习惯,她就是好奇。

      这么一个天灵地宝,谁不想看看?

      觉吾已经摩拳擦掌:“这种宝贝,难道不是各凭本事,谁能拿到就是谁的吗?我们既然有消息,应该先下手为强!”

      哦,这里还有个想抢的。

      桑落:“一般的宝物是可以抢,但百器之灵不行,人家是会认主的。”

      并且说是认主,极品灵宝和主人的地位实际上是齐平的,百器之灵这种充满傲气的宝贝,说不定认了你还会看不起你。

      “你怎么知道百器之灵不会认你呢?”觉吾还是没放弃,“再者说,你的剑那么普通,都没个响亮的名号,根本不配你。”

      她打心眼里觉得桑落值得最好的,百器之灵自然也在其中。

      “我的剑已经够用,无锋也是名啊,你看不上无锋剑吗?”

      桑落说着,认真思考起来:“要么我给剑起个名?”

      “那还是不用了。”觉吾回答得飞快,“无锋就挺好,挺好的。”

      桑落没懂豹豹的反应怎么这么强烈,她在豹豹耳朵上揉了揉,抱着她在周家转悠。

      在请飞云派之前,周家为了自救已经做了许多努力,随便走上这么几步,处处都能看到阵法和符咒。但是很明显,都没派上用场。

      “画了这么多阵法,居然没有一个是对的。”桑落感到惊奇。

      觉吾问:“你还懂阵?”

      桑落的乾坤袋里什么都有,时不时就能掏出一个她炼制的丹药或是她写的符。她一个剑修,会这两样就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居然还懂阵法。

      桑落:“我懂一点点。”

      她趁此机会给觉吾讲解周家本应该用什么阵法,又错在什么地方。有些阵法,既能捉鬼也能降妖,是通用的,豹豹多了解一点不是坏事。

      但讲着讲着,桑落神色微变:“不对,这些阵法是故意画错,掩人耳目的。”

      各种错漏的线条堆叠在一起,反而形成了另一个凶恶狠毒的阵。阵眼虽隐蔽,但只要看出其中关键,不难发现此阵鬼气萦绕,已经沾了人命。

      桑落张开手,无锋剑凭空出现,觉吾立刻跳到她肩头,眼神警惕,环顾四周。

      她以剑尖划过阵眼,丝丝缕缕的黑气攀着剑身往上走,像一条条毒蛇,随时会张开大嘴露出獠牙,狠狠咬上一口。

      然看似诡异凶猛的黑气,实则连桑落的指尖都没碰到,只敢在无锋剑下方盘旋,做着无谓的叫嚣。

      桑落:“怪好笑的,这阵和制作它的人一样,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真碰上有实力的,连出来都不敢。”

      她手腕一翻,将黑气震开,原本蠢蠢欲动要再吞噬一人的阵法,又一次归于安静。

      觉吾炸起的毛一点点回拢,她问:“谁死在阵法里了?伤魂鸟?”

      “不,是画阵者本人,被反噬了。”

      桑落随时都可以毁了这方阵,但还不到时候,她动手会打草惊蛇。

      她继续向前走,听到了阵阵孩童的哭啼,分明是青天白日,她们也都有修行傍身,但觉吾听着这哭声,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

      “这孩子怎么哭起来……哇哇哇的?”

      和在饭厅里的周家人一样,这个小的哭起来也是很有节奏的,像是被人操控着一样,发出“哇——哇——哇——”的哭声。

      每哭三下是一个循环,哭完后停顿下,开始下一个循环。

      好像他不是为了表达难受饥饿而哭,而是到了时候就该哭,一声接一声地哭。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周老妇人迈着小碎步,慌忙往孙儿的厢房赶。她走得很快,带起来一阵风,她身上的香粉随之漂浮,叫嗅觉灵敏的觉吾打了好几个喷嚏,又干呕了下。

      “这个人……又香又臭的,好恶心。”

      她将毛茸茸的脑袋贴在桑落的脖颈上,用力深吸一口,舒服多了。

      桑落很少用熏香,她在四方谷的闺房里倒是有香炉,但那是明心道人为她准备的。他依照他人养女儿的标准,将所有东西都给她准备上,由于他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十分精细,桑落本人反而有点糙。

      但觉吾就是觉得桑落的味道很好闻,和桑落凑在一起,她总觉得暖洋洋。

      桑落在觉吾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轻摁住她的鼻子,安抚道:“委屈你了,这一家子都快死了,身体即将腐烂,所以只能用大量的香粉遮盖。”

      刚刚在饭厅里不明显,是因为他们将整个周家都熏香了,叫人分辨不出香气是来自于整个屋子,还是屋子里的人。

      房间里,周老夫人抱着雪白可爱的男婴哄着,刚刚还哭个不停的孩子,到了她怀里就安静了下来,祖孙二人和乐融融,瞧着一派祥和。

      老妇人抱了没一炷香的时间,就直不起腰来,坐在椅子上喘气。

      桑落以两指划过觉吾金色的眼眸,为她暂时开了个阴阳眼,“看。”

      觉吾再抬头,不远处的景象忽然变了,再看不出半点天伦之乐,只剩下鬼气森森。

      老太太身上都有尸斑了,怀里抱着的也是死婴,背后还挂着一个脖子血淋淋的小女孩,看上去在五六岁的样子。

      觉吾:“原来这才是真正杀人的恶鬼,那伤魂鸟是?”

      “是她母亲。”

      桑落和伤魂鸟共感那短短几瞬,已经看完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刚刚周老夫人的话,你全都反过来听就对了。是他们想要孙子传宗接代,嫌弃生下的是个女娃,为了让儿媳妇再生男孩,找了各种偏方,求遍所有关系,最终惹来了假道士。”

      乾坤袋里,周氏听着桑落平缓叙述她的曾经,眼泪滚滚而落。

      在最开始,她也曾怨过,为何她生的不是儿子?她甚至一度恨上了自己千难万险才生下的女儿,连奶都不肯喂。

      她这个亲娘尚且如此,周家其他人就更不会管这个孩子了。孩子被饿得不停大哭,她烦得不行,一度生出把这孩子掐死算了的念头。

      但转瞬她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心虚和愧疚让她的理智暂时占据了上风,她强撑着坐起来,将在床边的女儿抱起。

      “母爱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只一眼,她忽然就爱上了自己的女儿,成了一个好母亲。这一年,她也不过十七岁。”

      桑落说:“而整个周家,也只有她在爱她的女儿。”

      生这一胎伤了周氏的身子,她很难再孕,这让周家人对她很不满。她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丈夫和公婆,因此不论给她端来什么偏方,她都会喝下去。

      那段时间,周氏的人生都是苦味的,她吃了太多的药,味觉都失灵了。她被偏方由里到外渗透,整个人都散发出难闻的气息,她自己还发现不了,直到有天行房后,丈夫寒着脸说了句“你也不闻闻自己身上什么味儿,你不嫌恶心吗?”,她才发现自己连嗅觉也没了。

      她呆呆坐在床上,不知何时眼泪流了满脸。一个有点融化的硬物被送到了她嘴边,她低头,看到女儿垫着脚,将糖往她嘴里喂。

      她还不满四岁的女儿说:“娘,不哭。”

      只有她一个人爱的女儿,成了唯一爱她的人。

      第一次,周氏不想再为了生儿子而努力,她有女儿就够了。

      第二天她端着炖好的汤去见丈夫,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回应她的,是丈夫的勃然大怒。

      巴掌落在脸上,热汤泼了她一身,烫的她惊声尖叫,公婆在此时闯了进来,她怕极了,捂着头不停道歉。

      周老夫人却一反常态,温柔地扶起她,还指责她的丈夫不懂事。

      简单而肤浅的安慰,让周氏受宠若惊,她有些忐忑,但更多还是心怀期冀,以为她不用再为生儿子而努力了。

      却不知,这才是她真正绝望的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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