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29、番外五：如果119

　　车站里虽然不是一片漆黑，可是灯光暗淡，从远处看，几乎看不见多少亮光。
　　街道上的街灯也依然暗淡，能照亮的范围有限。
　　不过足够了。
　　太宰治已经把走过的路上有什么障碍物都记在脑海中，就走在前面一步的位置，让灯和中原中也在他后面一点，跟着他往前走。
　　一路走回A-3站。
　　“还记得车站里的路怎么走吗？”太宰治问灯道。
　　“这里的还记得。”灯说，“A-0站的已经忘记了。”
　　说的毫不犹豫、一点都不迟疑。
　　中原中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太宰治听见他的笑声，嫌弃的说，“笑什么？你也根本就不记得。”
　　中原中也沉默一秒，“我看得懂标示牌啊，就算不记得路也没关系吧！”
　　太宰治说，“不记得就不记得，扯这么多干嘛？”
　　灯快快乐乐的说，“反正都在车站里，迷路了也没关系，如果一直走不出去，就把墙壁打坏。”
　　中原中也又忍不住笑出来，赞同的点点头，“没错，打坏就好了。”
　　反正没有其他人了，就算把走过的路全部损毁也没有关系。
　　只要能让他们行走就可以了。
　　太宰治面色扭曲的说，“带点脑子啊你们。”
　　“我们带脑子，你就一点用都没有了。”中原中也道，“你的头脑是你唯一的存在价值。”
　　太宰治立刻哭着对灯说，“呜哇——中也真的好坏！”
　　灯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中也是说你很聪明。”
　　是他对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有滤镜才会这么想，不然中原中也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意思，只是在讽刺太宰治除了智力之外一无是处而已。
　　中原中也毫不犹豫的说，“除了聪明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有智商就比你厉害一万倍了。”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嫌弃不已，直接拉住灯的手，走向通往月台的楼梯。
　　一阵寒风从楼梯顶端灌下来。
　　月台的灯光比楼梯上、车站里都要更加暗淡，不过毕竟是露天的，有外界的光线辅助，依然能看清四周。
　　天空不知不觉又慢慢飘下白雪。
　　灯脚步一转，就要往左边月台走过去。
　　“不是那边。”太宰治拉了灯一把，把他带到另一边月台，“应该是在这边。”
　　A-3站的铁轨比较多，月台也比较多，中原中也和灯其实都是跟着太宰治走而已。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到底要在哪个月台搭车的。
　　中原中也正想着，太宰治就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打了个呵欠，“车子还要多久才会来？”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应该是我们问你吧？”
　　太宰治没理他，就看着灯，“有没有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的车声？”
　　“唔……”灯认真听了听，“有，快来了。”
　　电车的速度很快，灯话音落下没多久，电车就从远处驶来。
　　浅黄的车灯划破黑夜，从风雪中呼啸而来，在眼前缓缓停下。
　　车门无声开启。
　　他们踏进车子里，月台重归沉寂。
　　车门关闭。
　　灯环顾四周，“和我们之前搭的那一台不一样，不是同一台车子。”
　　“一般都会有很多电车交替着行走。”中原中也说着，也环顾四周。
　　看起来和他们来时乘坐的那一列电车车厢几乎一模一样，可是也有微妙的不同。
　　比如座位变得比较少，中间的走道和空旷的地方变得多了点。
　　可能是兼顾运输货物和载客的用途。
　　太宰治直接坐到椅子上，双腿交叠起来，“我们能遇见那三个人搭过的电车，是很幸运的事呢。”
　　“这就是缘分吧？”灯也坐下来，“明明有那么多的电车……就像遇见你们一样，明明世界有这么大！”
　　中原中也弯起唇角，“是啊，这就是缘分。”
　　“缘分也分好坏呢。”太宰治说，“遇见我是好的，遇见中也就是坏的。”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灯遇见你才是不好的吧！”
　　灯已经非常习惯他们的互相嫌弃，很自然的接话，“都是很好的缘分！”
　　电车平稳的转了个弯。
　　隐隐约约的，好像能听见雪花打在窗户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样看的话，外面好明亮呀。”灯轻轻的说，“真漂亮啊。”
　　城市里依旧兢兢业业亮着光的，大多只有街灯。
　　虽然一些像是车站或体育馆一类的大型公共建设也会亮着暗淡的光，可是那种建筑本来就不多，没办法替城市增添多少光源。
　　可是在漆黑的阶层都市里、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一下子看见连绵的城市街灯，确实会觉得……非常明亮。
　　“是啊，很漂亮。”中原中也也轻声道。
　　他之前就这么觉得了。
　　在夜色中亮着光的城市，依稀有种仍然运转着的错觉。
　　毕竟就算是没有步入终末的世界，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灯火通明。
　　“如果坐在火车上……”太宰治或许也有同样的感觉，忽然对灯说，“在夜晚的火车上，也会看见很多类似这样的景色哦。”
　　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样的？”
　　“嗯。”中原中也简单解释道，“如果经过房子比较少的山间或田野，很多时候也会像这样，只有街灯亮着，其他地方黑漆漆一片。”
　　明明夜晚应该是休眠的时间，可是在夜色下的阶层都市，因为尚在运作的街灯亮起，更像是醒过来了一样。
　　他们静静望着外头的景色。
　　白天因为有目标的一直往前走，其实没有什么搭电车的实感，现在安静的坐在原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反而才真的有了在搭电车的感觉。
　　一直半侧着身看身后的景色有些累人，中原中也回过身，望向另一边的窗户。
　　灯也跟着坐正，稍微伸展了一下身体，左边扭扭右边扭扭。
　　太宰治早就已经从背包里拿出书来翻，在灯扭扭身体的时候才又抬眸，伸手捏捏灯的后颈，“累的话可以睡一下，到站了再叫你。”
　　灯点点头，又道，“还好，还没有累。”
　　中原中也轻轻捏了一下灯的手，“因为搭电车出来玩，太兴奋了睡不着？”
　　“有可能哦？”灯说，“而且夜晚的风景很漂亮，想再多看一点。”
　　中原中也轻轻笑了笑。
　　他没像太宰治一样带书出来，就和灯一起盯着前方发呆。
　　一起盯着同一个地方发呆的时候很多，即使是发呆，什么事都没做、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坐在一起的感觉也非常好。
　　电车平稳的往前行驶。
　　标注着站点的牌子上，第三个长方形微微亮起。
　　A-2站到了。
　　他们这一侧的车门打开又关闭。
　　灯打了个呵欠，转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等一下会经过工业区哦。”太宰治放下书，“白天你们都没注意到，这里有一大片保存完好的工业区。”
　　白天他们的注意力大多放在机械残骸上，中原中也还真的没发现外面有工业区。
　　他还以为他们都走在城市里而已，原来还有经过工业区啊。
　　灯回想了一下他们曾经去过的工业区，不太确定的问，“会有很多灯亮着？”
　　“没错。”太宰治笑着说，“应该会挺壮观的，可以期待一下。”
　　会让他都说壮观的工业区，灯和中原中也都好奇起来了。
　　他们的好奇心没过一会儿就得到满足。
　　窗外原先感觉一直都差不多的城市风景，忽然变得不太一样。
　　出现了无数灯光。
　　明亮的白色灯光带着或大或小的光晕，将周边高高低低的建筑都映出清晰的轮廓。
　　几乎就像是……人类还没灭绝的世界里会看见的工厂夜景。
　　会说几乎，是因为比中原中也见过的任何工业区景色都要更为壮观。
　　方形、圆形、尖塔状，无数几何图形般形状各异的建筑集合在一起，周边环绕着钢铁架子、巨型水管，弯弯绕绕的阶梯、直上直下的梯子。
　　高耸的工厂烟囱还在冒着白色的烟，随着风飘向不知名的彼方。
　　不只是保存完好而已，甚至还在运作。
　　光是还在运作这件事，就足以让人感到震撼。
　　“好厉害——！”灯微微瞪大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对面的位置，半跪在椅子上，趴在窗前看，“……有机械在动！”
　　“机械？”中原中也跟着站起身来，好奇的朝着灯说的方向看。
　　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也能看得见——
　　一个几乎有五层楼高、几十米宽的巨型机械，用细细的脚在工厂群内走动。
　　工厂的灯光照映在机械身上，映出深深浅浅的光影。
　　如果还在运作的工厂群足以让人震撼，那么眼前行走着的巨型机械，就是难以言喻的……让人失语的震动。
　　“哇哦。”太宰治不知何时也来到灯的另一边，眼睛微微瞪大，“竟然还有机械在动……比我想像的还要壮观啊。”
　　明明身躯巨大，速度也不算特别快，可是动作很灵活，完全没有损坏任何建筑和设施，安静的行走着。
　　“机械要走去哪里呀？”灯问，“他是在那里工作的？”
　　“大概是，看起来像是保安作用或维护功能的机械。”中原中也默默道，“这么大，也没办法进工厂工作啊。”
　　灯想想也是，“也是哦，工厂太小了。”
　　中原中也随口纠正，“是机械太大了。”
　　太宰治随手拍了拍灯的屁股，也随口道，“虽然隔得很远，不过如果哪天故障了，搞不好会方向不分的走过来把铁轨损坏呢。”
　　灯的眼睛里映着逐渐远去的机械，语气很平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如果太宰治的手不要那么不安分的还放在灯的屁股上，气氛也会显得非常平静。
　　只是如果。
　　中原中也额冒青筋，目光从窗外挪开，伸出一根手指，啪一声弹掉太宰治的手，“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太宰治一脸深沉的回答，“没办法，很好摸。”
　　窗外的工业区逐渐远去，行走的机械也离他们而去。
　　灯回头看看太宰治，又看看中原中也，再扭动身体，看了眼自己的屁股，“可以摸呀。”
　　他要扭过身看自己，动作不免有点大。
　　中原中也目光飘了飘，也……忍不住伸手摸摸灯圆圆又有弹性、手感特别好的屁股。
　　“禽兽。”太宰治冷笑着说，“是不是满脑子都想着屁股屁股的？”
　　中原中也其实也觉得自己有点禽兽，心虚的收回手，“哪、哪有？！”
　　虽然确实有在想，可是他真的不是禽兽，没有满脑子都是好吗！
　　灯迷茫的摸摸自己的屁股，“想这个不好吗？”
　　太宰治笑眯眯的说，“没有不好呀。”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心虚的挪开目光，没有反驳太宰治的话。
　　……他就是和太宰同流合污的在欺负灯。
　　他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又觉得刚才的对话好像也不是在欺负……
　　他默默拉着灯再次坐下来，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台列车全部的位置都是空的，他们就算想躺在地上打滚都没问题，现在随便换位置当然也没问题。
　　他们面对着刚才坐着的座位，继续盯着窗外发呆。
　　不知不觉间，A-1站也到了。
　　他们看着电车门开启又关闭。
　　“他们……就是那三个来过这里的人。”灯盯着再次往后移动的窗外景色，忽然说，“他们是不是想让电车带他们去很多很多地方，才会选择留在电车里面？”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很有可能。”
　　他其实没有想过这件事。
　　不过，灯说的似乎很有可能。
　　那些人大概也都来自底层，在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走下去的时候，也会寻找一个喜欢的地方，静静等待生命终结。
　　可以是某个建筑里、某个武器旁边，也能是电车内部。
　　电车就是他们选择的场所。
　　太宰治轻轻笑起来，“让电车带着他们走向无法走到的地方吗？还真浪漫。”
　　灯没什么浪漫细胞，闻言好奇地问，“为什么浪漫？”
　　“为什么啊。”太宰治沉吟了会儿，“很难说，就是一种感觉而已，每个人会觉得浪漫的情况都不一样，不太好说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看着灯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又笑了笑，“我会觉得浪漫，大概是因为……虽然他们的生命停止了，可是他们依旧会随着电车一起永不止息的继续前进吧。”
　　“神明把他们吃掉了哦？”灯说，“大家都知道尸体会不见。”
　　“就算尸体不见了，东西也还在，摩托车也还在。”太宰治说，“这样就足够了吧。”
　　“也是哦。”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了想道，“好像真的很浪漫。”
　　“不是好像，就是这样。”太宰治说。
　　灯眨眨眼，转头看看中原中也，“中也会觉得浪漫吗？”
　　“本来觉得没什么浪漫的。”中原中也很诚实的说，“不过刚才听这么太宰说，确实挺浪漫的。”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不可能一直前进，电车是循环行驶的，前进之后就会回程了。”
　　太宰治露出嫌弃的眼神，“真的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耶。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旅途路上的每一天也像不断循环一样，死后和电车一起不断循环，也是另一种浪漫。”
　　灯认真的想了想，“我觉得他们应该不知道电车会循环回来。我也不知道哦，是听你们说才知道的。”
　　中原中也沉默一秒，忍不住笑出来。
　　太宰治：……
　　太宰治哼哼一声，嘴硬道，“搞不好他们透过观察、在电车上待了很久之类的行为，也已经知道电车会循环行驶了哦？”
　　灯恍然的点点头，“因为他们可能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待着，看着电车开过来开过去。”
　　“那要待多久啊。”中原中也吐槽，“这条路线不知道有多长，看外观每个电车又都一模一样，要凭着观察发现这种情形，也太困难了。”
　　“搞不好就直接住在电车上了呢。”太宰治说，“在确定已经无法再走下去的时候，就搭上电车、住在电车上，直到生命终结。”
　　或许像灯一样，以为电车会一直往前行进的那几个人，看见电车又回到原点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无论如何。
　　他们都已经去到神明身边，去到永远温暖明亮的场所了。
　　他们想着什么，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夜色渐深。
　　灯盯着窗外看着看着，头就一点一点的打起瞌睡。
　　中原中也轻轻碰了碰灯的头，让他靠在肩膀上。
　　动作慢了一步的太宰治瞥了他一眼，又再次敛下眸，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书上。
　　中原中也微微侧头看了看灯。
　　重量很轻，可是情感上又莫名觉得很有重量。
　　像是背负着全世界。
　　是他心甘情愿负担着的重量。
　　空气宁谧下来。
　　明明都是同样的路途、同样的时间，可是总会觉得回程的路比去程还要短。
　　如果电车能一直行驶下去、永远不会到站，似乎也很好。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
　　没过多久，电车的速度就稍微慢下来，门边的牌子上，A-0的字样亮起。
　　中原中也低声唤道，“灯，到站了。”
　　灯本来就没睡的很熟，听他一呼唤，就迷糊的睁开眼睛，“唔、嗯。”
　　他们背好背包，在车门打开的时候下了车。
　　再次回到这个规模庞大的车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