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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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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同晋气得大声反驳:“我宋家何时卖过女儿,我与赵家爱好做亲!”
“噫——我的老天爷嘞,把黄花闺女嫁给克妻的老鳏夫,还不是卖儿女?”二井媳妇是个大嗓门,“点钱点到手软了吧?三百两聘礼,拿都拿不动,数都数不完!”
“如何能有三百两!五十两而已——”
宋同晋脱口而出,顿时后悔不迭。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见二井媳妇一拍大腿:“好大个口气,五十两还嫌少,还真想把闺女卖三百两吗?你个泥腿子出身的酸秀才,真把自己当文曲星下凡,能当青天大老爷呢?!”
此时天色已暗,路上只有零星几人走在路上,听了动静都驻足来看:“秀才家想吃口猪油,都得让儿媳妇的娘家来贴补,二十文钱的猪下水都舍不得买,却嫌弃五十两少呢——”
顿时有人哄笑起来,宋同晋满脸通红,用力拂袖快步离去。
身后远远传来宋二井媳妇粗嘎的嬉笑声,编排人的顺口溜张嘴便来,笑话他是“穷酸的秀才,万金的脖颈”,“鼻孔里头长眼睛,一双罩子得省着点用”。
宋同晋怒气哼哼回到家里,一进院门就摔摔打打,“胡言乱语的泼脚子货,逞凶豺威风,专门来败坏我名声!”
李氏迎出来,问他是跟谁发狠,宋同晋却避而不谈,气哼哼进了堂屋,就连晚饭也没吃。至于赵家的亲事更是没心思谈起的,前几日他可是雀跃的很,每次都要忍不住提上几句的。
薛宁知道他爱面子,出的主意专往他七寸上打。只要他还要脸,就绝不敢再提这门亲事,往后也不敢再打这样的主意。
眼见宋同晋没再提起婚事,宋安秀心里即喜又忧,喜的自然是躲过一劫,忧的则是自己的名声。她几次看向大嫂,眼神欲语还休,似有许多话想要诉说。
前些日子她还当薛宁是恶嫂嫂、死对头,如今却拿她当救命稻草。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宋安秀便溜进了薛宁的小屋里。
宋家舍不得使油灯,薛宁的屋里却是有的,夜夜都常亮着。桌上的云纹铜牛省油灯燃着烛火,暖黄的灯火跃动,隔在姑嫂二人之间。
宋安秀略有些羞赧,溜着床边规规矩矩坐着,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该聊些什么。
打从大嫂进门起,双方似就没有心情气和的时候。原主薛氏是有些小姐脾气的,在娘家又惯是享福,即便小屋里摆放的全是娘家带来的上好家具物件,也仍是心有埋怨。
大哥又是刚直性子,婚后相处还不足半月,竟吵闹过三回。之后大哥入伍离家,薛氏守了活寡,脸色更是一日差过一日。
她初见大嫂时,也才十三年华,不等懂得体谅大嫂心中的苦楚。待她长大之后,关系却已然不和,即便有心体谅,也架不住天长日久的摩擦口角。
说来也是惭愧,大嫂过门已有五年,她还是头一遭平心静气地坐到屋里来说话。
宋安秀不知如何开口,薛宁这西贝货更是尴尬,便推推桌上的饴糖,“吃糖。”
这半包饴糖是薛宁在房里搜罗到的,万幸有它在,才免得薛宁挨饿。
糖果在宋家也算得上是稀罕物了,只在逢年过节才吃得上。宋安秀捏起一小颗吃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化在舌尖,心里顿时就安了下来,还没等说话,眼圈就先红了。
“谢大嫂。”
她这样腼腆,倒把薛宁闹得不好意思了,“不妨事。”
宋安秀边嗦着糖块,边吧嗒吧嗒掉下两颗金豆子,一时间也没顾上说话。
正巧这当间门外有人敲门,宋安秀下意识缩起脖子,起身往里处躲,生怕门外来的是爹娘。
薛宁倒是不怕,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早瞧出宋同晋色厉内荏,即便是两口子一同来了,也是不惧的。
她拉开门一瞧,外头站着的竟是便宜小叔子宋安珩。
宋安珩瘦条条一颗小豆芽,十二岁的年纪还不如薛宁的个头高。他长着白净脸、宽额头,倒是一副秀气的好相貌,只是总垂着眼,瞧不出孩童的活泼劲儿。
他站在门外,规规矩矩的见礼,小小年纪一身老学究的模样,倒有些好笑了。
宋安珩的嗓音清亮却无甚朝气,声音极轻的交代:“大嫂嫂,我打听过了,赵公子似乎无心进学,只在书院做了挂名。”
薛宁一怔,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去打听,还特意跑来相告。要知道他在原书里向来是不怎么出彩起眼的,他要么是在求学路上,要么是在屋里读书。家中几次遇到事情,他都是不怎么理会的,除了学问功名外,其他一概不管一律不通的。
之后他顺利入仕,又外派做官,便渐渐淡出了剧情。小说中后期只略写过他曾与女主角通信,信中提点过几次实事政策,至于旁的剧情就几乎没有了。
总结他的一生,也仅有十六字而已:青年入仕,为官清正,虽婚未育,亲情缘浅。
宋同晋总共四个儿女,只有女主角事业爱情双收,晚年圆满和美,至于其他三个,必须各有各的不幸,这样才能凸显女主角的成功和苏爽嘛。
可眼下看来,宋安珩倒也不像书里那样片面,也曾是古道热肠的少年儿郎。
宋安珩见她迟迟不答,低低道一句“打扰大嫂嫂了”,随后又默默行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宋安秀忽然从薛宁身后探出来,拉住宋安珩进了房中。宋安秀连连嘘了几声,示意他噤声。
宋安珩跌跌撞撞进了房间,匆匆看了一眼雕花大床,迅速转移开视线,掉书袋的老学究一般:“男女大防须得仔细,叔嫂不通问的。”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宋安秀已经吹灭了油灯,屋里人数一多,生怕爹娘从窗影里看出异样。
眼前骤然黑下,宋安珩束手束脚地站着半点不敢动弹。正这时,屋外又传来轻轻扣门的声响。
姐弟俩不约而同往床边摸去,蹲在了旮旯里,薛宁还能听见宋安珩焦急的耳语:
“被爹爹撞见,我还哪里有脸,非得罚抄规矩不可——”
门外映出一道身影,“大嫂?二姐——”
屋里的宋安珩猛的吐出一口气,发出长长的叹声。
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宋安娴也钻了进来,四人摸着黑围坐一圈,嘀嘀咕咕谈起了村里的流言。
“我寻思几番,总觉着流言闹得不够大,万一爹爹铁了心怎么办?”
“镇上也得散一散。”
她沉吟片刻:“就说、就说,赵家门第清贵,豪掷八百两为而娶妻,办旷世婚礼,设十日流水大席?”
宋安娴眼珠一转:“二一添作五,一千两如何?更能引人猜想,非得把赵家架上天去不可!”
薛宁只是给了个思路,姐妹俩一唱一和,把赵钱生捧成了文曲星转世临凡,豪掷千金求娶真爱,那真爱更是貌比天仙,才情无双!
赵家自诩高人一等,花天价迎娶的儿媳岂能是乡下姑子?用流言蜚语搅和一通,但凡两家要脸,这亲就算是黄了。
宋安秀不由得脸色涨红,即尴尬又解气,她的胆子比之前大了一些,神色也活跃些许,不再像之前那样呆板无趣。
“小弟,镇上的流言就全靠你了。”宋安娴拉住弟弟的衣袖,“关乎二姐的终身大事,你不能坐视不管。”
宋安珩已经傻了眼,好半晌才说出一句:“村里的流言,都是你们散出去的?”
“算二姐求你!”
宋安珩好似不认得二姐了,呐呐道:“……这、这岂是君子所为?”
薛宁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打听过赵钱生的名声没?”
宋安珩嗫嚅着没开口,他一介学生仔,能接触到的人大多都与学堂有往来,自然打听不着太多。但只要提到赵钱生,众人都纷纷摇头,似是学识人品都不大好。
薛宁灵魂三连问:“可有人说他的好话?”“有谁能说出他一点专长?”“学堂里的文章哪篇是他所作?”
镇上学堂虽小,却有一面墙的题诗题词,就连牌匾也是当年在任的县太爷亲笔所题,更收录了往届优秀学生的好文章做范文。凡是县、镇、村里提得上名字的文化人,也都会为学堂添砖加瓦,送上几篇曾作过的好文章,供后辈学生瞻仰。
就连宋同晋也曾作诗一首,写文章若干,收录进学堂案册之中,供学生研读参考。
平安县辖下的书院、学堂统共只有三所,即便赵钱生没为镇上的学堂做过贡献,也该在别处露过脸的。
宋安珩被问住了,他年纪虽小,却也觉着赵钱生不算是上佳的人选。
他磕磕巴巴的辩解:“传闲话实在非我专长,我我我……我可以告诉同窗白同学,他醉心此道多年。”